第四十四章 咫尺天涯恍若離（2）
\t最後，秦子赫走了。贇兒留了下來。
\t木門邊，贇兒斜倚在欄杆上，望著秦子赫馬蹄飛馳而去的方向，靜靜地出神。
\t“公主，您為何不跟將軍一同走呢？”一旁的大娘看到了贇兒眼神中那份沒有掩飾的舍不得，上前為她披上了一件外套，心疼地問道，“您還沒有原諒他嗎？”
\t“……”贇兒收回視線，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給自己看。
\t“公主，大娘有點多嘴了，不過還是想勸您一句，將軍對您是真心的，這次隻是個意外，將軍同您一樣難受……您真的不可以再接受他了嗎？”
\t贇兒回頭，看著大娘淡淡地笑了笑，然後走回了屋裏。
\t——其實，她的心已經原諒他、已經接受他了，但心裏總是有那麽多的情緒在阻撓著，如鯁在喉，卻又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於是就變成這樣不溫不火令人生氣的樣子。
\t“公主……”大娘跟著她走進屋裏，剛想開口卻被贇兒打斷。
\t“大娘，別說這個話題了好嗎？”贇兒客氣地阻止了大娘喋喋不休的勸說，“昨天忘了問您，二十三年前，您和大爺是不是還收留過一個男孩？”
\t“公主您……您怎麽知道？”
\t“是真的？”贇兒心中有些竊喜，看來天意對自己還是很好的，陰差陽錯竟然讓自己完成了對小琴的恩情，“那您的兒子，現在在何處？”
\t雖然自己知道了吳毅的下落，但她還是想看看大娘所知的真相，畢竟吳毅的出現甚是蹊蹺。
\t“他啊……”大娘的眼神中有些明顯的閃躲，挪開視線不敢看她，“已經去了城裏，入贅做了富家的上門女婿。”
\t“大娘，您說的是真的嗎？”贇兒心知肚明，但她更想從大娘的嘴裏聽到真相。
\t“公主……”
\t“告訴我好嗎？您的兒子，噢不，應該說是養子，”看出大娘臉上的表情背後的隱瞞，贇兒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並不是如您同您女兒所說，嫌貧愛富地娶了別人，而應該是在半年前，去了褚越的邊境，之後……對嗎？”
\t“公主您為何會知道這麽多？”大娘詫異不已，目瞪口呆地望向她。
\t“大娘，我必須向您承認，我並不是當朝的蓉蓉公主，”贇兒頓了頓，看著大娘瞪得更大的雙眼，微微一笑，“我不過是個隨行的醫官罷了。至於那個孩子，跟將軍自然是沒有半點關係的。”
\t“什麽？那怎麽會……將軍他……”
\t“所以這就是我不跟將軍走的原因，我知道我和他是沒有可能的，”贇兒深吸了口氣，看著大娘的眼神裏偽裝著釋懷，“大娘，雖然我現在很傷心，很難過，但我至少知道了真相，我坦然地麵對了這樣的結局，以後等我老了，回首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麽遺憾和悔恨。可是您的女兒，小琴，她不一樣，她現在那麽恨他，如果有一天她知道真相，她該有多麽後悔多麽遺憾啊？”
\t“姑娘，你有所不知，這件事大娘我真的不能說，”大娘為難地低下了頭，“這是我答應過他的。”
\t“好，大娘，若是您實在難開口，那麽就由我來說，”贇兒握住了她的雙手，“您的兒子入了軍，半年前與越國的大戰中，他不幸犧牲了，送回了骨灰和撫恤。您家裏那個靈堂就是為了他而設的對吧？可是您的兒子在參軍前曾經叮囑過您和大爺，若是他出了什麽意外，就告知在京城的小琴，說他嫌貧愛富另娶她人，對嗎？”
\t“姑娘好縝密的心思，都猜對了。”大娘眼眶微微泛紅，但也隻好點了點頭，贇兒說得一點都沒錯。
\t“大娘，可是您知道嗎？”贇兒再度深吸了口氣，接下來她要說的話，恐怕會讓大娘又驚又喜，“您的兒子並沒有死。”
\t“什麽？這……這怎麽可能？”
\t“您冷靜下來，聽我跟您說，”贇兒拍了拍大娘布滿老繭的雙手，不由得不合時宜地感慨了句歲月不饒人，“要不等大爺回來，我再慢慢告訴你們？”
\t“好好，也好……”大娘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木訥地點了點頭，好半晌才站起身走到門口往屋外張望著，突然衝著遠處招起手來，“來了來了，老頭子回來了！”
\t“是嗎？”贇兒有些詫異，起身看過去，隻見江麵上漂著一艘小漁船，大爺立在上頭撐著篙往這邊加速劃過來。
\t不一會兒的工夫，船已經靠了岸，大爺見大娘一臉心急樣，連漁網都沒來得及收拾，提拎著魚簍撂下竹篙便跑進了屋裏。
\t“怎麽了？”將魚簍遞上前，大爺奇怪地看著屋裏的兩人，“出什麽事了嗎？公主，是不是將軍他……”
\t“不是，大爺您別緊張，坐下來慢慢說。”
\t大娘無心收拾魚簍裏幾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將簍子隨手擱到了一邊，拉著大爺坐下，“是毅兒！有毅兒的消息了！”
\t“你說什麽胡話？毅兒不是……”大爺倒是頗為理智，指了指擺在角落裏的靈堂，沒好氣地說到一半，瞥見贇兒，訕訕地閉上了嘴。
\t“哎呀，你急什麽，難道我還會唬你嗎？”大娘同樣沒好氣地按了按他的手臂，白了他一樣，衝著贇兒努了努嘴，“這位姑娘說的，她說咱們的毅兒沒有死。”
\t“大爺，大娘，你們聽我慢慢說……”贇兒連忙出聲安撫道，見他們終於平靜下了神色，有心聽她慢慢說時，才緩緩地道出了自己同小琴的交情還有偶然間知道了吳毅還活著的秘密。
\t“這麽說……這麽說，”大娘聽完神情瞬間被驚喜填滿了，眼神中盈滿了不可置信之後的欣喜若狂，“我們的毅兒沒有死？真的沒有死？”
\t“……”大爺聽完後卻沉默了，默默地掏出煙袋子抽上了一杆，吞雲吐霧間似乎在思索著什麽，看似在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實則不是，最後他突然開口問道，“姑娘，你剛剛說，你識得的那個侍衛叫什麽來著？”
\t“吳毅啊……啊！怎麽會這樣……”贇兒理所當然地答著，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大娘出自吳姓名門，可大爺並不是，既然大爺並非吳姓，那為何兩個孩子都姓吳呢？若是說小琴也就罷了，畢竟女子之家沒有肩負傳宗接代弘揚族姓的重大任務，可這兒子這樣就太奇怪了。
\t一旁的大娘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欣喜的神情逐漸變得沉重起來，同大爺一起疑惑地思索著。
\t“姑娘，你確定那個叫吳毅的人，真的是寫得一手好字？習得一身好武？”大爺突然這麽問道。
\t“恩，我確定。”贇兒堅定地點了點頭。
\t“那他可是個左撇子？”大娘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也出聲問道。
\t“左撇子？”這——她還真沒怎麽注意，那段時間裏隻顧著他受傷的脖頸，壓根沒有留心他用慣的是左手還是右手……對了！那日自己遞上香囊，他接過去的手——好像是——是右手！沒錯，是右手！
\t“不，他不是……我記得沒錯的話，他應該是慣用右手的。”贇兒搖了搖頭。
\t“那，那他就不是毅兒了啊！”大娘臉上一下子蒙上了一層失望，但很快這層失望被難以捉摸的狐疑取代，同樣帶著狐疑神色的還有一旁的大爺。
\t“大娘您說什麽……您說，他不是？”贇兒詫異地問道，“他不是您和大爺的兒子嗎？”
\t“姑娘，勞您費心了，不過照您剛才說的，”大爺突然畢恭畢敬地用起了敬語，敲了敲手中的煙杆，一臉的凝重，“那個叫吳毅的人，並不是我們的兒子。”
\t“真的不是……可是，這究竟是為什麽呢？”贇兒不由得蹙緊了眉頭，如果他不是小琴的青梅竹馬，不是大爺和大娘的養子，他怎麽會知道那麽多關於這個家的事？怎麽會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難道說……贇兒心頭一瞬間掠過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t“就讓我來告訴你們，”突然外頭傳來一個洪亮卻不懷好意的聲音，讓屋中的三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屋外看去，“這究竟是為什麽吧！”
\t——是他！居然是他！
\t贇兒刹那間明白了過來——原來如此！
\t精明的大腦飛轉著，她果斷地走到門邊，回身低言了幾句，將一頭霧水的大爺大娘安撫在內，然後不著痕跡地擋住了門，警惕地環顧著四周。
\t隻見屋外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了一大群蒙麵人，圍著小木屋成了個圈，個個手中拿著刀劍，凶神惡煞的一雙雙眼睛死死盯著這邊，而為首的正是剛才談話中議論的主角——吳毅。
\t一襲黑衣，燕尾下擺，袖口和領口都紋著精致的暗紅色流花，手中握著一把泛著銀光的刀，刀柄上係著一個紅色的流蘇墜子——看得出，這一身裝束，絕非褚國該有。
\t“你不是吳毅！”對於他的身份，她已經猜得十有八九，不過此刻隻有周旋別無他法，於是贇兒就這樣冷冷地看著他，強裝冷靜，不動聲色，“說吧，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