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落魄鴛鴦患難情（2）
\t秦子赫依舊清晰地記得昨日夏萬言來找自己時發生的一切——\t“你說什麽？什麽叫……她懷孕了……”秦子赫感覺一陣眩暈感襲上大腦。
\t“這都不明白嗎？秦子赫，”夏萬言的表情裏除了該有的輕蔑，還夾了點自嘲，“她懷了你的孩子。”
\t“什麽？你是說……”秦子赫微眯的雙眸瞬間睜開，“她……”
\t“沒錯，”夏萬言故作瀟灑地一笑，卻慘淡得比哭還讓人心酸，“所以我不能帶她……”
\t“走”字還沒出口，夏萬言再次被秦子赫狠狠地揮在了地上，紅腫的嘴角再次流出了黑紅的血，這回他選擇了反抗，下一瞬，秦子赫也被揍歪了身子。
\t“去死吧！”秦子赫自然不甘示弱，劍眉一擰，一記勾拳結結實實地揍在了夏萬言受過傷的左腹，疼得他唰一下緊緊皺起了眉，弓著身子往後退了好幾步。
\t“秦子赫你……”夏萬言重重地啐了一口，直起身子，“你別恩將仇報！我本可以什麽都不說就這麽帶她離開！讓你永遠都不知道真相！”
\t“那我是不是還得好好謝謝你？”秦子赫絲毫沒有手軟，上前又是一拳，夏萬言吃力地閃避著，砸在肩上，整個人倒向了一旁的樹幹，“你早就知道吧？那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t“……”夏萬言疼得齜牙咧嘴，沉默著倒抽著冷氣。
\t“你難道不知道我愛她嗎？你——”秦子赫勃然大怒地衝著他低吼，他難以想象，如果今天不是夏萬言突然之間良心發現跑來告訴自己這些，他會不會因為自己的愚蠢永遠地失去了贇兒和自己的親骨肉。
\t“因為我也愛她。”夏萬言突然抬起眼平靜地回答了他。
\t“……”這一會兒換秦子赫不知如何回答了。
\t“秦子赫，我早就說過了，我放棄不是因為我怕你，”夏萬言咬牙撐住身子站起來，與他平視，“我那晚跟你說過的話今天仍舊有效。”
\t“你……”
\t“你聽我說完，”夏萬言麵露苦澀的笑容，語氣悠哉起來，“秦子赫，我必須承認你贏了，我本打算正大光明和你爭，但我終於發現這不可能，因為她心裏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她愛的是你，從來都隻是你而已。”
\t“你怎麽知道？”這一點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他為何能說得如此篤定？
\t“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夏萬言揉了揉傷了的左腹，“你會明白的，去找她吧。”
\t言罷，夏萬言扭身往反方向走去，背影說不出的凝重。
\t“等等，”秦子赫突然出聲道，陡然到來的不切實際的願望讓他有些驚慌和不安，“你真的放棄了？你很愛她，不是嗎？”
\t“不是我放棄，秦子赫，你真的知道什麽是愛嗎？”夏萬言停下了腳步，好一會才回過身看著他，見他蹙緊了眉疑惑地看著自己，輕笑一聲，“愛一個人很簡單。她讓你痛苦，讓你失望，盡管這樣，她站在那裏，你還是會走過去牽她的手，不由自主。”
\t“那你為什麽……”
\t“因為她從來都沒有想要牽我的手！”夏萬言抬高了嗓門，打斷他，“我每一次靠近，都感覺不到溫暖，每一次伸手，都得不到回應，所以，我放棄了。酉時，等著她的馬車吧。”
\t“你不後悔？”
\t“絕不後悔！”夏萬言輕蔑地譏笑著，丟下這句話，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t——愛一個人很簡單。她讓你痛苦，讓你失望，盡管這樣，她站在那裏，你還是會走過去牽她的手，不由自主。
\t夏萬言走後，他的這句話，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中，久久揮散不去。
\t然後他回到了營帳裏，對著那個藥箱沉默了一個下午，最後終於抓起佩劍，在天黑之前，來到了夏萬言告訴自己的那個懸崖邊。
\t隨後發生的這一切，實在讓他措手不及——\t因為一時的激動失言，讓贇兒失足落下了山崖，自己也不顧一切地隨她一起縱身跳下……
\t深淵下湍急而冰涼的河水裏，他像個瘋子一樣劃著水……
\t借著微薄的月光尋找到贇兒的身影，卻在視線觸到一灘血紅的刹那被驚愕與心痛擊倒……
\t將顫抖不已的贇兒牢牢地抱在懷裏，不讓冰涼的河水侵蝕她的身子，不讓她冷掉……
\t就這樣堅持到白晝的降臨，被一艘打漁船發現了，撐船的大伯將他們接到了江邊的家中……
\t贇兒高燒不退，心焦不已頂著晨霧趕了十幾裏來回的泥濘山路請來了鄰村的大夫，診治之後終於安下了心……
\t可是，他卻隻敢守在門邊，連往她邁一步的勇氣都沒有。他隻奢望可以這樣在她遙遠的身邊關心她，一直在她遙遠的身邊，就這麽看著她就好。因為——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不過半日，失去他時就令他如此這麽痛苦，那贇兒醒來，要如何讓她接受這一切？
\t——她一定很恨自己吧，為什麽每次自己的出現都會讓她這樣受傷？
\t——贇兒啊贇兒，我究竟，究竟應該怎麽做，才能讓你不受到傷害呢？
\t很快過了午時，秦子赫還是那樣站在，分毫未挪，米粒未進，直教那兩位老人看著心生疼惜，卻也無能為力。隻有無奈地上前勸上幾句，然後無奈地轉身走開。
\t時光如梭，有時也走得蹣跚，譬如當下。
\t直到夜色微涼，秦子赫還是如一尊石像般巋然不動地站著，贇兒的高燒已經退下，但還是陷在好似無窮盡的昏迷之中，沒有清醒的跡象。
\t“孩子，吃點東西，進去守著吧。”大娘實在看不下去了，端來了兩個饅頭，好聲勸道。
\t“不用了，謝謝……”秦子赫的嗓音沙啞極了，雙眸通紅，衣服上還沾著斑斑血跡，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連搖頭都變得好生無力。
\t“你這樣會熬壞的，她醒來看到你這樣也會擔心，萬一你也病了，她要怎麽照顧你？”大娘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已經把這兩個長相俊俏清秀的倆孩子當成了吵嘴的小兩口，從大夫的嘴裏也知道了贇兒流產的事，安慰道，“去打理一下吧孩子，我替你守著她。”
\t“不，不會……”秦子赫聲音居然有些哽咽起來，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垂下剛毅的臉龐，暗自搖了搖頭，“她恨死我了。”
\t“別這樣孩子，別這樣……這不怪你，你也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大娘輕輕拍了拍秦子赫的肩頭，柔聲安慰著，“她會原諒你的，夫妻哪有隔夜仇？再說，你們還這麽年輕，這次好好養身子，以後肯定還會有孩子的，別擔心……別擔心。”
\t“不……”秦子赫搖著頭，眼角泛起了點點晶瑩，苦澀地抿起了唇——他想說，他們並不是恩愛的夫妻偶爾拌嘴，所以那所謂的“隔夜仇”，不過是奢侈，根本無法解決他如今麵臨的這個困境。
\t“好了好了，孩子，去洗洗，換件幹淨的衣裳，”大娘再次將那兩個饅頭遞上來，“你得吃點東西，辛苦了這麽一天了，不吃東西怎麽行呢？身子會垮掉的……”
\t秦子赫不好再推辭下去，縱然有千般萬般的不願讓贇兒離開自己的視線，還是轉身向一旁的另一間屋子走去，那位大娘自然知道他牽掛什麽，反複保證會替他好好守著贇兒。
\t大娘走進了屋子，坐在床邊，伸手替熟睡中的贇兒掖了掖被角，歎了口氣，這麽清秀的一個好姑娘，怎麽偏偏就攤上了這樣的不幸。
\t“不……不要……”突然熟睡中的贇兒痛苦地呻吟出聲，眉頭蹙得緊，額上滲出了薄汗，雙手從被子裏伸出來不斷地揮舞著，“不要……不要過來……不要……”
\t“姑娘，姑娘，”那位大娘驚得一愣，連忙上前安撫著，“沒事，別怕，姑娘，姑娘你醒一醒……”
\t“不要……不要過來……”贇兒掙紮地更加厲害，仿佛夢境中有什麽鬼怪在追趕，氣息也變得急促起來，拚命搖頭，“不要……我恨你……不要過來……”
\t“姑娘你醒醒，姑娘……”大娘也急了，這究竟是怎麽了，怎麽會這樣，她拚命地搖晃著贇兒，往外喊著，“孩子你快過來看看——”
\t“她怎麽了？”秦子赫剛換了貼身的裏衣，便聽到大娘的喊聲，急忙丟下了外套，三步並作一步地趕了過來，一下奔到了床前，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贇兒！別怕我在這裏——贇兒！贇兒你醒醒！”
\t“不……不要過來……”贇兒還是不斷地掙紮，冷汗打濕了額前的碎發，合著淚水順著臉頰滑落，終於一個激靈地驚醒過來，“不——”
\t“姑娘你可算醒了！”
\t“贇兒，贇兒，”秦子赫依舊牢牢地抓著她的手，喚著她的名字，“別怕，沒事了贇兒，我在這兒，別怕！”
\t“我……你……”贇兒怔了好久，木訥的眼神四處環顧著這件簡陋的木屋，最後掃過那位大娘的臉落在了眼前的秦子赫身上，驚愕地愣在那裏，一時回不過神來，不知該說些什麽。
\t“贇兒，看著我，看著我……”秦子赫的心裏除了慶幸她沒事的驚喜，還有濃濃的恐懼，最令他不安的終於要麵對了，卻猶豫再三欲言又止，“別怕……沒事了……”
\t“我……”贇兒終於漸漸回過了神，“我怎麽了？這是在哪？”
\t“你不記得了？你不小心落下山崖了，幸虧下麵是條大河，又遇上了住在河邊的漁大爺，這才保住了性命，”秦子赫說話輕柔極了，將她冰涼的雙手捏在掌心試圖捂熱她，說話間抬手試了試她額頭，“燒終於退了，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t一番話下來，贇兒的記憶飛速地湧回到了腦子裏，她想起來了——自己和他在山崖旁起了爭執，因為夏萬言拋下了自己，還有他知道了自己懷孕……天呐！既然他知道了這個秘密，為什麽還要跟著自己跳下山崖呢？
\t“贇兒，贇兒你怎麽了？”秦子赫見她蹙著眉頭，驚愕地看著自己的神情，以為她有什麽不適，連聲問道，“不要嚇我，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
\t秦子赫的目光不自主地移到了她的小腹，麵露難色，眼神變得無比艱澀。
\t“啊，孩子……”贇兒突然回過了神，一手按住了小腹，那份微微隆起的感覺已經不複存在，後脊竄起一股涼氣，急忙掀開被子一低頭，隻見自己雙腿上還殘留著黑紅的血跡，心裏瞬間抽疼得幾乎要暈厥過去，“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t“贇兒你冷靜一點，贇兒……”秦子赫上前按住了她不自主顫抖的雙肩，再度開口異常艱澀，“你冷靜下來聽我說——孩子……已經沒有了。”
\t“你……你說什麽？”贇兒眼中那份僅剩的靈氣，瞬間被這句話抽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