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無花果勝花開過（3）
\t用完晚膳之後，贇兒不再理睬蓉蓉夾槍帶棒的挑釁諷刺，帶著些許疲乏和心累，走向屬於自己的那間小屋。
\t“吱——”一聲，緩緩推開了門，贇兒邁過門檻走了進去，順手帶上了門，剛跨出幾步卻隱隱感覺到這屋裏的氣氛不對勁，遲疑著畏懼著，卻還是鼓足了勇氣往前走去，就在手指觸到珠簾發出輕微響聲的刹那，身後的燭光，突然亮了起來。
\t贇兒從袖子裏落出一把鋥亮的匕首，一握，一閃身，連瞥都沒來得及瞥不速之客一眼，便將匕首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t如今的她，麵對突發狀況，必須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不是嗎？
\t“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贇兒惡狠狠地問道，因為她發現這個人帶著麵罩，穿著夜行衣，借著亮起的微弱燭光，根本無法判斷來者是誰。
\t“說話啊！”贇兒壓低了嗓音，與那雙唯一露在外頭的黑眸四目相對，比對著身高體型，此刻她已經可以確定來者是個女子，但這也讓她更為忐忑不安起來。
\t“你到底是誰？說啊！刀子可不長眼，快說！”贇兒說著又將刀子勒得更緊了一些，冰涼而鋒利的刀刃就這樣隔著薄薄的意料貼在那人的脖頸上。
\t“是我。”終於扯下了麵罩，贇兒不由得眯起了眼，定睛一看，著實被嚇了一大跳。
\t“怎麽、怎麽會是你小棋？”贇兒詫異得不得了，她不應該在皇宮裏安安靜靜本本分分地做她的妃子嗎？怎麽會跑到這裏來？雖然滿腹狐疑，贇兒還是立馬收起了那柄鋒利的匕首，畢竟，刀子從來不該用在自己人身上。
\t“小棋參見公主。”小棋將麵罩一扔，跪倒在地，恭敬地行了大禮。
\t“快起來，快起來，小棋，你這是做什麽？”贇兒連忙上前將她扶起，“好好的跪我做什麽？還有，你是怎麽出宮的？”
\t“公主……”小棋沒有像以往那樣聽話地讓贇兒攙扶起來，依舊跪在冰冷的地麵上，垂著腦袋，久久沒有開口，終於再次發生卻滿言哽咽，“公主您帶我走吧。”
\t“什麽？你在說什麽呢小棋！？”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贇兒見扶不起她來，便彎下腰柔聲問道，卻被她這個突如其來的過分要求嚇得不輕。
\t“我……”小棋抬眼後，滿目的淚水，盈盈在眶，飽含著委屈和悲痛，幹澀的雙唇輕輕觸碰，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公主我……”
\t“怎麽了？你慢慢說，沒事，慢慢告訴我。”贇兒柔聲安慰，輕輕拍著她的肩，疼惜地看著她，貼著她的耳際，用另一種方式去說服她，“小棋，你先起來好嗎？有什麽事慢慢告訴我，你知道我現在的情況不能蹲，這樣彎著腰說話，太累了。”
\t“是，公主，”小棋也瞬間想到了贇兒懷了孕的事兒，連忙借著贇兒的手站起了身，隨後便被贇兒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終於，泣不成聲，“公主……”
\t“別哭，小棋，你先別哭，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贇兒將她攬到懷中，輕輕撫摸著她細嫩的臉頰，卻隻觸到一陣冰涼，“小棋……告訴我，別這樣好嗎？”
\t“公主，我不想再留在這裏了，求您帶我離開好嗎？”小棋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狼狽過，就算還在越皇宮裏，被前來滋事的裘隆毆打到內出血，她也沒有如此痛苦如此絕望過，“求您了公主……”
\t“為什麽小棋？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會突然這樣想？”贇兒難以置信，她記得，小棋親口對自己承認，她愛褚皇，既然愛，怎麽會溜到自己麵前求自己帶她走呢？
\t“公主，或許我根本就不該冒充您，對不起，對不起公主……這就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吧，公主，我現在知道錯了，所以，我想離開，您帶我走吧……”小棋在贇兒的懷中抬起頭，淚眼漣漣，身子還不住地發著顫，“小棋求您了……”
\t“胡說八道什麽呀你，小棋你忘了，當初提出這個要求的是我，不是你，你沒有錯，”贇兒急忙糾正她，“哪來的懲罰？哪來的報應？”
\t“公主……”
\t“先別說這些了，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麽事了？”贇兒輕拍著她的脊背，心疼地責備著，“你不告訴我我怎麽幫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t“不……”小棋想否認，但頓了頓，還是點了點頭，“恩。”
\t“真的？那，是誰欺負你了？皇上沒有幫你嗎？”贇兒捧起她的臉，溫柔地替她擦拭著滿臉的淚水，“你現在已經是妃子了，還有人敢讓你受委屈嗎？”
\t小棋沒有回答，咬著慘白的唇，搖了搖頭，拂開贇兒的手，再次垂下了臉。
\t難道說……贇兒心頭突然冒出了一種可能性，於是急忙開口確認，“難道，是皇上他？”
\t“……”小棋還是沒有出聲，隻是抬起眼，滿目的創傷讓贇兒瞬間明白她的答案。
\t“是皇上？真的是皇上！”贇兒坐到了小棋身旁，執起她的雙手，試著將她本就不怎麽滾燙的生命氣息注入到她的身體裏，“別難過，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
\t“我……懷孕了。”小棋艱澀地開口，本是件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卻讓她說得如殤殯般痛徹心扉。
\t“什麽？”贇兒的視線不自主地滑向她的小腹，“那孩子……”
\t“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了。”小棋再度泣不成聲。
\t“別哭，小棋別哭，”贇兒被她突如其來的淚水嚇得有些手足無措，“怎麽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麽？告訴我啊，孩子怎麽會沒有呢？”
\t“前幾天，就是公主您被帶走的那天……我去偏殿求皇上開恩，卻沒有勸住的那天……”看到贇兒點頭，小棋才紅著眼眶繼續說了下去，“您被帶走之後我就昏倒在了殿外……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寢宮……太醫在一旁，他告訴我，說我懷孕了……”
\t“然後呢？”原來那天自己走後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怪不得蓉蓉把自己放了，褚皇也沒有多大的心思來追究到底。
\t“然後，他來了……”小棋說到這，語氣一下子變得無比艱澀，仿佛舌頭被拴上了千斤之物難以撥動，“他麵無表情地把……把太醫拉到了一邊，竊竊私語了一會兒……就走了。”
\t“他跟太醫說了什麽？”贇兒心頭被蒙上了一陣不祥的預兆，該不會……
\t“他說，他說……”小棋三度掩麵而泣，淚水打濕了一雙手掌，“他說讓太醫開一劑藥方，把孩子，流掉！”
\t“什、什麽？！”雖然贇兒心中已有所準備，但還是被褚皇這摸不著頭腦的殘酷無情給深深震驚到了，他怎麽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t“原來，我還不知道是他的命令……還一直很自責，覺得自己連個孩子都保不住……對他很是愧疚……可是，直到昨天……”小棋重重地吸了口氣，因氣憤和悲傷渾身戰栗起來，“為我開藥方的那位老禦醫說漏了嘴……我才發現……原來……”
\t“小棋……”
\t“我不想說了公主……”小棋撲到在贇兒的懷抱中，嚎啕大哭起來，聲音變得好微弱，帶著濃濃的絕望，“帶我走好嗎？我不想留在這裏了，真的不想了！我真的……一刻都不想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t“冷靜點小棋，你冷靜一點！”贇兒牢牢地抱住了她的雙肩，將她哭泣的臉埋到自己的肩窩裏，替她感到深深的悲痛，褚皇怎麽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簡直令人發指，讓這樣單薄的小棋如何承受，“別怕，我不會讓你繼續受苦的，一定不會。”
\t“帶我走吧，公主，小棋錯了，”小棋終於緩緩開口，開始述說糾纏在自己心間好久的這個心結，“當時您讓小棋……代替您做這個和親的公主……小棋真的帶了私心……才會答應的……所以，現在……”
\t“別說了小棋，我不怪你。”她當然能夠理解，任何人的本性都免不了利己，她又怎麽可能在這種能夠雙贏的事情上責備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t“公主我……”小棋抬起臉，卻隻見贇兒搖頭，於是隻好訕訕地閉上了嘴。兩人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t“可是小棋，你真的想清楚了嗎？”突然，贇兒無比冷靜地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t“……什麽？”
\t“你真的決定離開，離開你愛著的那個人身邊嗎？”她不是傻子，也很懂小棋的性子，雖然她表麵看起來溫溫吞吞，對什麽都不爭不搶，對自己也忠心耿耿，但事實上，她是個很在意的人，心底默默在意的東西，若是得不到，不明說，卻會心心念念地惦記很久。
\t“……”
\t“小棋，你仔細想想，若是他這麽做，有他自己的理由呢？你不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就要這樣離開，以後後悔了怎麽辦？”贇兒嚐試著說服她，眼神中透著一種清澈而令人信服的光芒，“再說，你心裏還是很愛他的，不是嗎？”
\t“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麵對一個……殺了我孩子的凶手？”
\t“小棋……我知道或許你會覺得我這麽勸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過，”贇兒再次捧起她的臉，替她擦拭了淚水，“我真的覺得你可以再給彼此一個機會，不論如何，他是個皇帝，他總有很多無可奈何是我們無法理解的……而且如果他恨你，衝著你來便是了，為什麽要殺害自己的親生骨肉呢？虎毒還不食子啊！”
\t“……”被這樣安慰過，勸告過，小棋的雙眸中跳動著的憤怒的火苗終於暗淡了下去，那份迫切似乎也輕了不少。
\t“最重要的，是你愛他不是嗎？你還愛他，所以覺得特別傷心特別絕望，你傷心的絕望的，不僅僅是失去一個孩子的劇痛，還有，”贇兒緩緩說道，“失去對他的希冀的痛。”
\t“對，我愛他，我還愛他……”小棋漸漸被贇兒帶入了這個思緒中，暗自呢喃著。
\t“既然愛，為什麽要逃避呢？”贇兒最後，再次輕柔而堅定地說了如此一句。
\t“對啊！既然愛，你為什麽要逃避呢？”突然，身後傳來了這麽一個聲音，低沉的，沙啞的，卻無比熟悉的聲音。
\t贇兒仿佛被瞬間凝固住，傻傻地呆愣了好久，才緩緩回過身看向那個聲源。
\t居然是——秦子赫！
\t隻見他帶著同樣淒涼的笑容，向她一步一步，緩緩靠近過來，“我也可以這樣問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