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花果勝花開過（2）
\t“你不覺得這種建立在虛無上的假設毫無意義嗎？”贇兒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他，語氣平淡卻傷人無比。
\t“贇兒……”秦子赫試圖挽留，卻在撞進贇兒那抹悲傷的神情後，黯然地閉上了嘴。
\t“我不管夏萬言告訴你了些什麽，也不管你現在是怎樣的一個心態，我隻想告訴你，我要離開，我不會永遠待在這裏，我們不可能了。”贇兒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才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番話，心感覺不到痛意，應該是失血過多麻木了吧。
\t——秦子赫啊秦子赫，我是不是該感歎一句天意弄人，還是承認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t——我承認愛你，隻會給彼此徒增苦惱，錯的不僅僅是你，你娶了蓉蓉沒錯，但我也懷了別人的孩子，一比一，扯平了。
\t——所以，就讓我們，接受這個結局吧。
\t“贇兒，為什麽你不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呢？就算我娶了蓉蓉，這改變不了我對你的心意，若你願意，我還是可以好好疼惜你保護你的，一輩子。”秦子赫還是將這句話問出了口。
\t“疼惜？保護？”贇兒咧嘴笑了，卻好似嘲諷，“秦子赫，在你決定做這褚國的駙馬的時候開始，你就已經，永遠地失去這個機會了！”
\t“贇兒，贇兒！不要這樣說，贇兒，”秦子赫上前拉住贇兒的手腕，將它放在自己滾燙的胸膛上，止住贇兒的掙紮，堅定地說道，“就算我娶了她，可是我並沒有忘記你，我的心沒有變，真的——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保證……”
\t“我不願意！”贇兒狠狠地打斷她，目光變得凜冽，手猛地從他的鉗製中抽了出來，“秦子赫，你不要這麽自私行不行？你怎麽覺得我還會願意嫁給你？你怎麽覺得在你娶了別人之後，我還會願意留下來與你白頭偕老？”
\t“我……”秦子赫真的有些不明白，隻要心裏有彼此，就應該在一起不是嗎？隻有不喜歡了才要分開啊，況且男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不是嗎？她出生皇室，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呢？秦子赫擰起劍眉，不知如何反駁她。
\t“秦子赫，也許你不會理解，我這麽古怪的想法，”贇兒抬起眼，看著他，慘淡地笑了起來，眼神淒美，“但我就是這樣，我不想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也不希望每次見你都要經過漫長的等待和虔誠的祈求——秦子赫，我要的你已經給不了了。”
\t“不，不是這樣，贇兒……”秦子赫還試圖牽起她的手，沒想到卻被贇兒毫不留情地甩開，隻見她快步上前，再次重重地拉開了門，擺出送客的姿態，“你走吧，我不想繼續跟你討論這個問題了。”
\t“就，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了？”秦子赫還是不死心地繼續問道。
\t“走吧。”贇兒往外頭揚了揚脖子，沒有抬眼，疲憊地垂下了臉。
\t秦子赫終於徹底地無話可說，他還是注視了她好久好久，卻始終未能默契地四目相對，他隻好抿緊了薄唇，抬步走了出去，可他剛剛邁出了門檻沒幾步，身後的門也被重重地、毫不留情地合上了。
\t——贇兒，如果這是你拒絕我的理由，我是不會讓就這樣你離開的。
\t這麽想著，秦子赫捏緊了拳，一臉凜冽地走下了石階。
\t不遠處華清閣的二樓露台上，兩抹身影還沒有消失。
\t“看來，他們——不歡而散啊！”蓉蓉一臉得意地看著這個方向，見到這一幕，盯著秦子赫的背影，半是喜半是得意地說著風涼話。
\t“恩。”肖蓮不似她如此毫無心機，眼神微微一變，敷衍道。
\t“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進宮向皇兄提這個要求了呢？”蓉蓉依舊迫不及待。
\t“再等等。”肖蓮臉上帶著招牌式的笑容，雙手環胸，似乎在暗自忖度著什麽。
\t“還要等？表姐，你還要我等到什麽時候？兩日後大軍就要上路了！”
\t“可我們還不能確定秦將軍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麽愛她啊！”肖蓮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蓉蓉說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t“還需要確定什麽？你看剛才再看現在，他們已經鬧僵了！就算小棋那個賤女人真的愛他又怎麽樣？隻要子赫心裏沒有她，什麽都不算數！我不要再等了！表姐，我現在就要進宮告訴母後，請她替我做主！”說著蓉蓉不顧一切地往樓梯衝去。
\t“等等蓉蓉，你別這麽衝動！”肖蓮一把抱住她，止住了她狂奔的步子，與她四目相對的瞬間，肖蓮的神色再次微微改變，對著這麽澄澈的眼神，她不由得想到了一個點子，既然如此，她何不將計就計？來個一石二鳥的計劃呢，“我是說，我陪你去。”
\t“好，我們現在就走！”蓉蓉胸無城府，扯著肖蓮便往樓下飛奔而去。
\t秦子赫終於離開，贇兒的身子仿佛被抽幹了氣力般癱軟下來，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一具空蕩蕩的軀殼，順著門板坐在冰涼的地上。
\t她覺得，好累啊，最近，一直，她的四肢她的腦袋，她五髒六腑都叫囂著這樣一種感受，乏力得不行，卻無法真正停下來休息。
\t或許，這就是心累吧。
\t贇兒的眼神緩緩劃過屋中的每一個角落，最後落在那張來不及收起來的聖旨上，蓉蓉是這樣驕橫任性的公主，可以將如此至高無上的聖旨隨手送人，不論她是出於恨意或是其它什麽，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浸透了被寵壞的理所當然。這樣的性格，若是擱在尋常人家，絕對是個不討喜的閨女。
\t可她是這褚國最得寵的公主啊，也隻有她，能夠真正不顧一切地去捍衛自己的心中所屬。
\t她戚贇兒又算什麽呢？今天坦白了，真的讓她坦然了不少。
\t不知不覺，她的手掌覆在了依舊平坦的小腹上，如果她沒有記錯，這孩子已經兩個多月，再過上一個月，恐怕她的肚子就要凸顯出來，到時候若自己還留在這裏，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呢——不論如何，她一定要離開。
\t一想到孩子，贇兒一下子變得理智和積極起來，感覺到隔著單薄衣料透上來的涼意，她連忙站起身，向裏屋的床走去，畢竟此刻情況特殊，她得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t這麽想著，贇兒脫下外套，小心翼翼地躺倒在床上，覆上暖被，眯著眼，一會兒後，再度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之中。
\t夜幕很快降臨了，已經到了用晚膳的點，贇兒在熟睡中被蓉蓉派來的人叫起來，披上外套，再次走進冰涼的夜色，向著餐廳的方向。
\t到了餐廳，贇兒有些驚訝地發現，秦子赫不在，肖蓮也不在，隻有帶著一臉精致妝容的蓉蓉公主，還有一桌好菜。
\t“坐吧。”蓉蓉挑眉看了她一眼，衝著身旁的位子努了努嘴。
\t贇兒對於她突如其來的不冷不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聽話地點頭道是，照著做了。
\t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贇兒用餘光稍稍瞟了一眼身旁的蓉蓉，卻隻見她自顧自地吃著飯，隻有銀筷和瓷碗碰撞的聲音，再無其它。
\t“肖蓮郡主呢？”贇兒終於忍不住出聲打破了這僵局。
\t“回宮了，”蓉蓉睇了她一眼，嘴角一扯，暗帶嘲諷，“子赫也進宮了。”
\t“噢。”贇兒自討沒趣，將臉埋進碗裏，扒著飯應著，她聽懂了蓉蓉的話中之話，但並沒有急於開口追問，因為如果她想說，她就會說的。
\t“你就不想問問他們入宮幹嘛嗎？”蓉蓉不論什麽時候，論耐心永遠比身邊的人稍遜一籌，或者說，心機亦是如此。
\t“夫人您請說。”贇兒暗自慶幸她的單純好騙，卻在心底隱約冒出一股淡淡的妒忌。
\t“哼，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好奇！你們先下去吧，”蓉蓉不忘膚淺地嘲笑一句，然後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圍站著伺候的奴婢們，一個一個很快便退了出去，直到屋裏隻剩她們倆，她才開口繼續洋洋得意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慶幸這場戰爭，你有了單獨和子赫相處的機會，想趁機為自己謀個名分，對吧？不過，我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的！”
\t——可笑，真是可笑！這話好似將這場戰場濃縮成了一個陰謀栽贓到了自己身上。贇兒沉默不語。
\t“表姐今天回宮，就是向母後表明我的這個要求，”蓉蓉迫不及待地炫耀起來，其實今兒個下午，她想自個進宮的，但畢竟她已經嫁了過來，成了秦子赫的妻子，提出這樣的要求多少有些不合時宜，就讓表姐勸勸代勞了，“說了我也不怕你知道，表姐已經答應我了，讓她的貼身丫鬟玨兒，隨你們一同前去！”
\t“……什什麽？”聞言贇兒還是忍不住驚訝，腦海中回憶出那張怒目對自己的巴掌臉。
\t“驚訝嗎？還是傷心呀？嗬嗬，”蓉蓉更為得意起來，臉上的笑容很張狂，但不同於肖蓮，她的笑容浮於表麵，讓人一眼看穿，也很容易被擊散，“你的陰謀落了空，很失望吧？”
\t贇兒看著她，突然覺得可悲起來，那份隱約的嫉妒，也被她掐死在了搖籃裏。
\t這樣的公主，如此蠻橫無禮，如此目空一切，卻也暗示著她無憂無慮的往昔生活，至尊與獨寵讓她把一切都看得理所當然，多少還是讓同為公主的自己，小小地嫉妒一下。
\t但她此刻的狂妄、得意、霸道，終有一天，會變成如膿水般肮髒、汙穢、惡心。被人欺騙縱然能夠換來一絲短暫的幸福，終有一天，這份幸福也會因為那些細小到看不清的裂縫而坍塌——這也讓她無比慶幸，她慶幸自己的童年，自己的經曆，沒有讓她變成這樣一個薄如紙、脆如瓷、豔如花的女子。
\t“說不出話來了？你以為你可以鬥過我嗎？”蓉蓉在贇兒這束略帶悲憫的眼神中不自在起來，卻還是極力地用刁蠻掩飾著。
\t“謝謝夫人的成全。”她該慶幸這場戰爭吧，終於可以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