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皇子未亡 主仆互述衷腸（3）
\t“難道，他不是因為喜歡上了你，才要你的？”她以為皇上是對小棋動了情，才乘此機會向太後提出要她——單從那日在偏殿裏她對皇上的第一直覺，她是這樣以為的。
\t“喜歡我，怎麽可能……”小棋自嘲地笑了起來，語氣中還帶著些許的哭意，“公主……這不可能……不可能的……他隻是想利用我而已……”
\t“你——”贇兒詫異地看著突然情緒激動起來的小棋，內心隱隱有些感覺，這份激動和自己在大越時聽說曲澤要娶裘裕那個女人時的一模一樣，“你喜歡上了他，對嗎？”
\t小棋沉默沒有回答，過了好久，才緩緩抬起眼看著她，“公主……”
\t“我知道了。”贇兒的聲音也變得特別堅定，她仿佛成了一棵可以讓別人依靠的大樹。
\t“公主，小棋，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不是，真的……小棋……”小棋卻把這份堅定理解成了責怪，開始語無倫次地道起歉來。
\t“別這樣，別這樣小棋，我不是怪你，”贇兒打斷她的啜泣抽噎，上前攬過她的雙肩，將她小巧的頭顱壓進自己的懷中，“我怎麽會怪你，我為什麽要怪你呢？我心疼還來不及……”
\t“多謝，多謝公主……”懷裏還是傳來不斷的嗚咽，但輕了不少，隻是那份不住的顫抖還是泄露了她心中的不安和痛苦。
\t“好了，好了，別難過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能理解。”贇兒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順著她披散在上的柔順如黑瀑布般的長發，安慰著。
\t——我能夠理解被心中所愛放棄的感覺，我能夠理解的，小棋。
\t——我想我的那個疑問或許應該擱在一邊了。
\t“公主，”小棋突然從她的懷中抬起頭來，撲閃著那雙被淚水衝洗過而顯得無比清澈的水眸，“我想到了一件事，必須要和你說。”
\t“你說。”贇兒緩緩放開了她，重新坐直了身子，手卻依舊牢牢握著。
\t“這件事和大越有關，也許是一個大陰謀，所以我這麽急地找來了公主，”小棋不愧是她一手教育出來的完美替身，剛講到攸關家國的事，一下子就變得冷靜起來，從剛才那份傷透心的情愫中抽離出身，“可是現在我還不敢確定。”
\t“你說吧，我會告訴你該怎麽做。”贇兒的眼神也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刨去了那份柔弱的兒女情懷，她的身份再次籠罩上了和親公主的光環，讓她的形象也變得高大起來。
\t是的，沒錯，當初她答應和親，除了母妃驟然離世的最後一擊讓她萬念俱焚的原因外，她希望自己能夠為自己的臣民做些什麽，讓灰暗的生命重新擁有一點價值和色彩。
\t於是當初她與小棋互換身份時交待過她，如果有任何事關大越安危的情況，一定要留意一定要告訴自己，用盡一切辦法告訴自己——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t“大皇子他，”小棋頓了頓，抿著唇看著贇兒，遲疑半刻還是開口，“可能並沒有死。”
\t“你說，什麽？”贇兒仿佛被雷擊中一般呆愣在那裏，怔怔地看著她，機械地掀動薄唇，吐出一句詫異。
\t“我看到大皇子他，在這裏，雖然隻有一個背影，但我覺得，大皇子可能並沒有死。”
\t“你說你看到我的大皇兄，就在這褚國的皇宮裏？小棋，你確定？真的嗎？”贇兒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奮心情，急切而低啞著嗓子連聲問道。
\t“公主，我還不是很確定，”小棋說，“我是在褚國的地牢裏看到的。”
\t“地牢？怎麽會在那？你又是怎麽進去的？快告訴我，這到底怎麽回事？你現在就詳詳細細地從頭給我說一遍！”這一連環的精神轟炸讓贇兒有些招架不住，事情怎麽會變得如此複雜？讓她幾乎有些恍惚起來。
\t“前幾天我身體好一些了，就向太後請求去牢裏探望施放毒蛇的那個宮女，想從她嘴裏問出點什麽，可是我拿著太後給的腰牌剛走了沒多遠，就聽見有兩個拎著飯籠的太監往祈福庵邊說邊比劃地走了過去，仔細一看，居然發現那兩個小太監就是皇上宮中伺候的人，我當時一好奇就跟上去了。”
\t“祈福庵？這個是不是一個有著金色屋頂的尼姑庵？”
\t“是，公主你知道？”
\t“來的路上經過，”贇兒擺了擺手，示意她這無關緊要，“你繼續說。”
\t“跟著他們一路走，我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那個尼姑庵的偏門，抬頭一看，那門匾上掛著兩個大字——地牢。”
\t“地牢？怎麽回事？”
\t“我當時懵了，以為自己闖入了禁地，回神後就想快快逃走，卻被看守的侍衛叫住，問我有什麽事，我回答不出就說隻是路過，可是他不信堅持說我是賊是圖謀不軌，要將我送去麵見皇上。”
\t“然後呢？”
\t“然後我隻好拿出了太後的那塊腰牌，硬著頭皮說是太後娘娘讓我去探視犯人的。”
\t“什麽？你——”贇兒真是被她的膽大包天嚇到了。
\t“公主我知道這樣做是假傳懿旨，可是當時我真的被嚇傻了……”小棋愧疚地低下頭，她為自己遺忘了公主千叮萬囑的要謹慎理智而感到對不起公主，“而且我沒想到那間地牢裏真的有被太後關押的犯人……”
\t“那麽，”贇兒長歎一口氣，她感覺自己的心已經七上八下了數百次都快百毒不侵萬震不驚了，“然後呢？”
\t“然後，那人見了腰牌，就真的打開了門放我進去了。”
\t“嗯哼？”
\t“我下去之後，”小棋看了一眼贇兒又很快別開視線，“感覺裏麵特別陰森可怕，跟在一個看守的後麵走得越來越深，然後他打開了一把大鎖，解開鐵鏈，我硬著頭皮走到那間牢房裏，看到一個蹲在角落裏披頭散發的紅衣女人，我好奇地走上前，她卻突然撲了過來大叫著‘我是皇後！’，我被嚇了一跳，驚叫著逃了出去。”
\t“我是皇後……？”這句話，聽起來的確有些不正常，那個紅衣女人……算了，現在這個不是重點，“然後呢？”
\t“然後我馬上說要回去了，跟在獄卒後頭往回走，一路上兩邊都是牢房，沒有窗戶，裏麵隻有幾盞昏暗的燭燈和前麵一個忽明忽暗的火把，呼呼的不知從哪裏灌進來的風直直地躥在我的衣裳裏，沒有什麽人在喊冤，裏麵驚得跟墳地一樣，我怕極了，一直低著頭走，走到一個拐角的地方，突然聽到一陣很大的好像是瓷碗摔碎的動靜，一抬頭，便看到了剛才一路跟著他們過來的那兩個小太監。”
\t“是他們？”
\t“恩，我馬上往那邊看過去，那是一個單間，裏麵很寬敞，但光線太昏暗了，根本看不清關著的人是誰，慢慢走近之後，我聽到那兩個太監在說‘這裏可不是你的地盤’，‘不吃就不吃餓死了也沒人送你回去’這類的話，前麵的火光打在那間牢房裏，我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突然感覺那個輪廓特別熟悉就盯著看了好一會，然後那個人影就抬起頭來朝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t“是大皇兄嗎？是嗎？”贇兒有些激動起來。
\t“我不確定，公主，我真的不確定，”小棋按住贇兒的雙手，滿懷歉意地開口，“裏麵實在太暗了，那人身上穿著灰色的囚衣，手腳都戴著鐐銬，頭發也亂糟糟的，我沒有看清楚他的臉……對不起公主，小棋不能確定……”
\t——大哥，真的沒有死嗎？真的嗎？
\t“沒事，這不怪你，”贇兒頓了頓，歎了口氣，“所以，你就給了我那串撚佛珠？”
\t“恩，那串佛珠是我從那間地牢走出來之後碰到的一位師父交給我的，她說上麵刻著玄妙之物，我識字不多，就托人帶給你了。”
\t“帶給我？”不是賞賜嗎？
\t“對啊，我交給了肖蓮郡主，讓她悄悄捎給你，然後把你帶進宮來，她沒有告訴你？”
\t“小棋你確定，你讓肖蓮郡主‘悄悄’捎給我？”她那哪是悄悄，動靜大得整座將軍府都要知道了，“而且隻有一串佛珠？”
\t“對啊，隻有一串，本來我想再讓她捎些太後賞賜的珠寶首飾給你的，可是我那次假傳懿旨進了地牢，因為身上還有傷，隻被太後杖責五十，閉門一個月，但還是將所有賞賜統統收了回去。公主，是小棋太大意了……”
\t贇兒愣住了，她真的誤會了小棋，“沒事，我不怪你，杖責五十，受苦的是你，下次要注意，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t雖然嘴上這麽安慰著，她還是狐疑地皺起了眉頭，這……究竟是誰在搞鬼，已經十分清楚了——肖蓮，那個女人利用了善良單純的小棋。
\t“公主，你看懂佛珠上說的是什麽了嗎？”
\t“這……”贇兒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她怎好意思說，她因為心中悶氣和對小棋的懷疑，連碰都沒有碰過那串佛珠。
\t“那上麵真的有什麽玄妙的咒語嗎？是不是跟大皇子……”
\t“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你不用擔心，好好養傷便是了，”贇兒打斷了小棋的話，幹脆利落地下了吩咐，“我不在，你自己萬事小心，這裏不比我們大越，對於太後和皇上，疏離敬畏的態度為上。”
\t“皇上……”小棋苦笑一下，垂首暗自嘟囔了一句，“怕是已經忘記我了。”
\t“小棋！”贇兒厲聲打斷，她不喜歡在危急時刻夾雜兒女私情，尤其是無望的兒女私情。
\t“我知道公主，我不會壞了大事的，而且，我最近沒有服侍太後的機會，”小棋抬起頭，勉強地扯起了一抹笑容，“皇上對我已經暫時失去興趣了。”
\t“……”贇兒無言以對，沉默了半晌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最後隻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那你自己好好養傷，別想太多了。”
\t“我知道，多謝公主。”
\t“還有一件事，”贇兒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她之間這樣的稱呼，萬一被有心人隔牆聽去，可是殺頭涉國的大罪，“以後我們在你的寢宮裏或者這褚國皇宮別的地方，都不要這樣彼此稱呼了，你才是公主，我就是小棋，明白了嗎？”
\t“這……”小棋為難地看著她，卻在接收到贇兒眼神中的那抹毋庸置疑後，重新低下了頭，“小棋明白了。”
\t“明白了就好。”
\t“那麽公主……哦不，小，棋，剛才肖蓮讓你對我親口說的是什麽事情？”小棋張口還是覺得別扭極了。
\t“她讓我今後去服侍蓉蓉公主，她的表妹，也就是幾日後的將軍夫人。做她的貼身婢女。”贇兒解釋著，覺得再次提到這個話題，內心像被刀絞一樣得痛，卻不知道究竟為何。
\t“什麽？”小棋詫異地驚呼，“這怎麽可以？你答應了？”
\t贇兒搖了搖頭，看了她一眼，“我說要來向你請示過，才能做決定。”
\t“你希望我幫你回絕掉？沒問題，我待會就跟她說。別擔心，我不會答應的。”小棋怎麽可能同意讓她服侍了十餘年、堂堂大越公主去做一個將軍夫人的貼身女婢？這簡直是對越國的一種侮辱，更是對公主的一種挑釁。她當然義不容辭地應該幫她拒絕這個無禮的要求。
\t“不，不是，”贇兒想了想，眼眸中閃過的毅然的光芒無比清晰，卻也讓人見了胸口一緊，她再度開口，語氣變得異常艱澀，“我希望你答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