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皇子未亡 主仆互述衷腸（2）
\t贇兒站在肖蓮身後，打量著整間屋子的布置，很有塞外獨特的異域風情——華麗的燭台，搖曳的燭火，朦朧的燭罩，再配上那牆上細致高雅的暗紋，內斂含蓄卻也韻味十足，那些犛牛皮做的壁畫應該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手編的裝飾竹簍上別著的嬌嫩欲滴的小花，她認得，也是大越的珍品——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t看來她真的過得很好，得了萬千寵愛，這就好，這就好。
\t“伊賀貴人，肖蓮郡主帶小棋姑娘來了。”
\t“請她們……進來吧。”
\t正在她愣神的片刻裏，隱約聽著裏屋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贇兒內心一陣莫名的急切狂喜，可是她細細一品卻蹙起了眉頭，那份醫官的職業病又犯了——小棋的聲音聽起來不大好。
\t“郡主，請。”
\t隨著那位引路的女婢，肖蓮和贇兒一前一後，繞過前廳裏擺著的巨大的雕花屏風，掀起一片玉色的珠簾，來到了內屋。
\t“呀——公，公主……你怎麽……”贇兒剛一抬眼，便看到小棋虛弱無比地半靠在床，蒼白的臉上那泛著紫色的唇甚是駭人，一時間呆愣在原地。
\t“伊賀……參見肖蓮郡主，”小棋衝著贇兒淺淺一笑，然後虛弱的聲音再次響起，在病床上也不忘垂首作揖，“給郡主請安。”
\t“快起來，伊賀不必多禮，”肖蓮永遠都是不緊不慢麵帶微笑，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床邊，贇兒跟上前，看到她握住了小棋瘦骨嶙峋的雙手，在掌心揉了揉，“你如今有病在身，這些繁文縟節就免了，對了，小棋她，進宮來見你了。”
\t贇兒走到床邊，看著小棋消瘦的臉，深陷的眼窩泛著淡淡的青黑，心裏的那份再見的激動與喜悅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擔憂和心疼。
\t“小棋，終於見到你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呢……”
\t“公，公主——你，怎麽了？”贇兒喊出那句公主還是耗了不少力氣。
\t互換了身份，說不別扭是假的，不過小棋在這勾心鬥角的皇宮裏待了這麽多日子，比自己倒是鎮定了不少——她是不是已經真的將自己當成了公主？
\t“好了，你們‘主仆情深’，我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吧，”說著肖蓮輕輕拍了兩下小棋的雙肩，笑著退開了幾步，優雅地往外走去，在珠簾前卻突然站定回身，“小棋，三個時辰後，我來帶你回府，好好伺候著。”
\t“是，小棋遵命。”
\t“恭送肖蓮郡主。”
\t肖蓮轉身，屋裏的侍女謙卑地掀起了簾子，她卻又突然回了頭，臉上的微笑像是無痕水麵上的一道漣漪，迅速劃過臉部，然後又在眼睛裏凝聚，轉瞬又消失在眼波深處。
\t“小棋，別忘了我剛剛交代過你的那件事，還是要我親自開口？”
\t“……是，小棋明白。”贇兒垂首不去看她臉上的那份太難捉摸又太易猜透的笑容，半刻後的回答，恭敬裏還是夾雜著她骨子裏那份痛恨輕蔑的驕傲。
\t肖蓮如水的目光迅速地掃過她們倆，然後嘴角綻開一抹媚笑，揉著隱隱得意的味道，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t“她說的，是什麽事？”看著那抹纖細背影離去了，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的小棋出聲詢問。
\t“屏退左右，我再同你細說。”贇兒俯身壓低了嗓音在她耳畔輕言了一句。
\t“你們都先下去，把門關上，不許他人打擾。”小棋在贇兒麵前畢竟還是侍女，她從贇兒的臉上看出了濃濃的不對勁，立馬出聲讓立於兩側的下人們退下。
\t“是。”“是。”
\t一陣響動後，門被帶上了，屋子裏僅剩下主仆二人。
\t“公主。”小棋將贇兒雙手執起，讓她坐到自己的床沿上，臉上滿滿都是歉意，“現在可以說了嗎？”
\t“小棋，你……”送我佛珠是什麽意思？贇兒抿了下唇，突然改口，“你怎麽變得這麽憔悴？是不是中毒了？”
\t看著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頰，顴骨已經明顯地突起，原本就削瘦的下巴變得更尖了，那濃濃的黑眼圈泛著青，紫紅色的唇甚至有些幹裂的跡象，贇兒便問不出口了。
\t或許是她多心了，小棋自己過得並沒有想象中的好，或許是肖蓮那個女人在挑撥離間而已……或許，或許……
\t她隻能說她不知該相信誰，現在的她，最缺乏的就是信任別人的勇氣。
\t“沒事，公主不用擔心我，”小棋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容，語氣卻透著重重的不適，“一點小毒不礙事，小棋命硬著呢，剛才肖蓮郡主要你對我說什麽？”
\t——小棋啊，小棋，你都這樣了為什麽還要問我呢？我怎麽可能不擔心呢？你這一句話真得將我打敗了。
\t“那件事待會再說，你先告訴我，你發生了什麽事，”贇兒的語氣裏透著責怪，當然還有理所當然的焦慮，她們主仆這麽多年她怎麽可能無視小棋現在承受的一切，“你怎麽會瘦成這樣？是怎麽中毒的？還有，你怎麽變成了伊賀貴人？我記得當初太後讓你做的是她宮裏的女婢啊。告訴我。”
\t“公主，我，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說……”小棋一個人孤軍奮戰了這麽久，突然聽到這麽發自肺腑的關懷，一下子鼻尖一酸幾乎要落下感動的眼淚來，不知該從何說起，這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事。
\t“告訴我，慢慢說。”贇兒此刻成了鎮定的一方，她感覺得到，小棋不會這樣背叛自己。
\t“公主我……”突然之間她變得好懦弱好膽怯，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堅持了這麽久，好像受傷的野獸總是舔著傷口讓自己堅持，可是公主這樣問，卻讓那些回憶像潮水一樣洶湧地湧到了她的眼前，讓她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詞語來表達，隻能牢牢攥住覆在身上的鵝絨被，幾乎要將自己瘦骨嶙峋的雙手拗斷。
\t“這樣，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小棋，”贇兒握住她的手，被她那冰涼的體溫嚇得一驚，“我問，你回答，我們慢慢地說。”
\t“恩。”小棋點了下頭，牢牢地看著贇兒，眼神中的信任感甚是明顯。
\t“你中的是什麽毒？禦醫看過抓藥了嗎？現在還要不要緊？”性命還是最重要的。
\t“是蛇毒，禦醫已經來看過了，也開了方子抓了藥，但是，殘留的毒素還在體內排不出來。”小棋放下懸著的心，覺得全聽公主的安排，一切就應該沒有問題。
\t“沒有關係嗎？既然是蛇毒，怎麽會排不出來？”
\t“禦醫說暫時沒關係，身體需要時間去解毒，”小棋搖了下頭，“不知道原因，因為那蛇來自禹國，在這褚國皇宮找不到解藥。”
\t“禹國……”贇兒暗自嘀咕了一下，聽到這個名字，她突然想起了她的曲兒妹妹和晴姨，不知她在那裏過得怎麽樣，“可是這皇宮裏怎麽會有禹國的蛇？”
\t“這我也不知道，”小棋又搖了搖頭，“那天我在伺候太後更衣，它突然從床底鑽出來，我也嚇了好大一跳。”
\t“那怎麽會咬到你？”
\t“我……擋在了太後前麵，本來以為它那麽細，應該沒有毒的，剛想去抓它的七寸，沒想到……後來，我被它咬了之後就昏了過去。”
\t“等等——那你剛剛說，那天？是哪天？”
\t“就是我們分開後的第三天。”
\t“什麽？”贇兒瞪大了杏眼驚呼道，“怎麽都過去了那麽久，我今天才知道？”
\t“公主別生氣，是小棋的錯，”小棋連忙道歉，“小棋沒有想那麽多……”
\t贇兒看著她，很快就恢複了冷靜，其實不能怪她，這裏是褚國皇宮不是她們大越，要告訴自己談何容易？
\t“然後呢？”贇兒頓了頓又問道，她努力抽絲剝繭，一點一點拚湊這場意外，她覺得有很多的疑點，但是沒有馬上問出口。
\t“等我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特別華麗的屋子裏，身旁還站著很多人，我那時候真的以為自己死掉了，可那時候太後和皇上突然出現了，太後說她要重重賞賜我的救駕有功。”
\t“然後她就讓你做了皇上的貴人？”這未免太草率了吧。
\t“不是的，”小棋苦澀地一笑，還是搖頭，看來這個故事離奇得很啊，“太後隻是賞了我很多東西，還讓我好了之後貼身伺候。”
\t“那你怎麽會，成為貴人的？”
\t“是皇上提的，”小棋的笑容更苦澀了，“皇上知道我成了太後的貼身侍女，親自向太後提出想冊封我，太後當時正高興，就答應了。”
\t“那不是也很好？至少你成了貴人算是皇上的女人，將來接近皇上伺候的機會也多了啊。”這樣一來榮華富貴就算談不上，比起一個小小的宮女總好太多了吧！她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多麽欣慰，為什麽小棋看起來卻這麽不高興呢？
\t“不是的，我隻是被名義上封了貴人，伺候的還是太後不是皇上。”
\t“什麽？這是哪來的莫名奇妙的規矩？太後要求的？”都封了貴人了，難道還要去做那該死的貼身侍女嗎？這麽想著，贇兒又忍不住站起身瞪大了眼。
\t小棋突然抬起頭來，看著贇兒，眼中閃爍著的光芒看上去有些心酸，那裏晶瑩的淚珠更是讓贇兒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棉花酥碾碎了。
\t“不是太後，是皇上。”
\t“你，你說什麽……”贇兒怔了好一會，才回身重新坐回她身旁，握住她冰涼的雙手，“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