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絲絲瓔珞 囚住心傷斑駁（3）
\t“好了，到了。”一路上愣神的贇兒經蘇嬤嬤一提醒，才回過了神，一抬頭，才看到門匾上“華清殿”恢弘的三個鎏金大字。
\t“嬤嬤，您不是說，將軍宣我去正殿嗎？”贇兒邊奇怪地問著，邊環顧起四周來——這名為華清殿的華麗的亭台樓閣被一汪名為華清池的池水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這看起來高雅而素潔，不像是什麽嚴肅莊重的正殿，反倒像是午後小憩閑聊時的好閣樓。
\t這麽好的意境，秦子赫怎麽可能無緣無故請自己來這裏？他總不至於突然心血來潮地來了興致想請自己喝茶聊天吧？
\t“哎呀，我老媽子隨口一說，也隻是傳了主子的話而已，你就當聽錯了聽錯了，”蘇嬤嬤不知為何掩飾了起來，尷尬地笑了下，老皺的臉上褶子更深了，一把拉過有些狐疑的贇兒，“進去吧，別讓主子們等得太久，今兒個可是好事噢！”
\t“噢……噢，是……”贇兒被她這麽突然地一推，慣性往前踉蹌地走了幾步，到了台階下，回過頭，卻看到嬤嬤已經往回走去，隻好收回想叫出口的話，回頭盯著四五階台階盡頭，那扇緊閉的門。
\t——主子……們？
\t——是……好事？
\t為什麽這話聽起來總是那麽怪怪的呢？而且今天的蘇嬤嬤看起來也是這麽怪怪的。
\t贇兒站在原地沒有挪動，她突然猶豫了起來，不知道該不該走上去，內心那份防備和警惕的心又開始不合時宜地躁動起來——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輕輕的“吱——”的一聲，是門開了。
\t“你就是小棋？”頭頂傳來一個聲音。
\t“是。”這台階設計得真好，她不抬頭根本看不到那人臉上可以預見的頤指氣使的表情。
\t“進來吧，將軍等你很久了。”
\t“……是。”贇兒愣了半刻，不敢有什麽怠慢，恭敬地應下，然後抬步走上了台階。
\t從半開著的檀木門裏跨過門檻走進去，贇兒還沒來得及抬頭打量這屋子一眼，就聽到身後的門被帶上的輕微響聲，她一個激靈，刹那間清醒過來——秦子赫，今天絕不是來找自己喝茶聊天的。但今天的她，已經不怕了。
\t贇兒勇敢地抬起了頭，意料之中地對上了正前方的那雙琥珀色深不可測的眼眸。就是他。隻有他。秦子赫。
\t不過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屋子裏還有一個人——肖蓮郡主。
\t又是這個女人，一看到這張麵帶和善微笑的姣好臉蛋，贇兒就感覺渾身上下起雞皮疙瘩，她還沒有忘記，這個女人那天是怎麽對自己提出善意的警告的——一樣是這抹虛偽的笑容，那笑容就好像在說，我討厭你，我好想溫柔地捅你一刀。
\t“這麽沒有規矩，見到我不知道行禮？”就在贇兒別過頭看著肖蓮的笑容而愣神之際，突然傳來秦子赫冷冷的聲音。
\t“參見將軍，參見郡主。”好漢不吃眼前虧，既然你想針對我，我無話可說。
\t“快快免禮，起來吧。”未等秦子赫開口，肖蓮已經上前，扶起了蹲下身子作揖的贇兒，笑著說道。
\t可是當她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間，贇兒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縮回了手，太像了，跟上一次在大院裏遇到她時的場景真的太像了，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要這樣虛偽地在人前裝出一副對自己很友好的樣子？她在眾人眼裏，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小醫女罷了。
\t“喲，小棋姑娘怎麽這麽看著我？我臉上沾了什麽嗎？”
\t“沒，沒有，”贇兒急忙別開眼，自己不該這樣心慌的，也不該表現出自己的心慌的，這個女人是個狠角色，要小心應付才是，“郡主的容貌美若仙女，小棋一時看呆了。”
\t“噢噢，原來如此啊，”那女人故作靦腆地掩帕笑了兩聲，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小棋姑娘真是會說話。”
\t“小棋隻是據實說而已。”贇兒垂首言道，沒有看她。
\t“你怎麽知道這位便是肖蓮郡主？你們之前就……見過？”一旁沉默了好久的秦子赫終於開口了，低沉的嗓音真是一語擊中要害，問得贇兒一瞬間有些答不上來。
\t“……噢，”幸虧贇兒機靈反應得快，頓了頓馬上接話，“回將軍的話，是剛剛帶小棋過來的蘇嬤嬤告訴小棋的。”
\t“噢，原來如此。”
\t又是不冷不熱的一句回應，贇兒真是快被他這份玩弄老鼠的貓的心情給*瘋了，感覺得到來自他的那束灼熱的目光直直射在自己的天靈蓋上，讓她仿佛被人死死壓住了般無法抬頭。
\t“請問將軍宣小棋前來，所為何事？”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贇兒隻好開口問道。
\t“拿上來。”秦子赫看著她，聲音卻是衝著屏風後麵發出的。
\t話音剛落，贇兒便看到那巨大的屏風後麵走出了一溜人，清一色的粉衣白裙的傭人打扮，手上也清一色捧著一個褐色的雕花托盤。
\t她們都低著頭順著眼，恭恭敬敬地在贇兒兩步遠處站成了一排。這時贇兒才看清那盤中之物，雖全是項鏈，卻是不同的種類——晶瑩的翡翠、剔透的白玉、晃眼的金銀、皓白的珍珠，還有一串檀香佛念珠。
\t“這些是……”贇兒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給被嚇到了。
\t“這些，是你家公主特地讓我帶來給你的賞賜，”聲音來自側邊，是那個女人，“如今她做了貴人，前些日子又救駕有功，恩寵萬千，可也沒有忘記你這貼身丫鬟。”
\t原來小棋真的過得很好——看來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t“還不快叩頭謝恩？”這回說話的是秦子赫。
\t“小棋領旨，謝郡主隆恩。”贇兒理智回籠，立刻跪下叩頭，實則在心裏將手暗暗握成了一個拳。
\t“好了好了，快起來吧，”肖蓮郡主再次上前扶起她，這回贇兒克製住了避開她的衝動，站起身來看著她，“這恩寵又不是我給你的，謝我做什麽？要謝還是謝謝你的主子吧！”
\t——主子？她這句主子究竟指的是伊賀公主，還是……秦子赫？
\t“小棋姑娘，你家‘公主’不但給了賞賜，還讓你擇日進宮去見她，你自己挑個時間便可，我準了。”秦子赫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讓贇兒轉頭看著他。
\t“是。”小棋找自己入宮，怕不是聊天敘舊這麽簡單吧，應該是有什麽事找自己商量……也好也好，自己也想問問她這段時間怎麽過的，如何從一個侍女做到了貴人，還恩寵萬千的。
\t“你進宮的事就麻煩郡主了，她會教你怎麽準備，依她話做便是。”
\t“是。”這就叫冤家路窄嗎？贇兒垂眼應道，不動聲色。
\t“將軍，”肖蓮突然出聲，麵帶著得體的微笑，“肖蓮可以和小棋姑娘單獨談談嗎？”
\t“可以，郡主請便，”秦子赫一抬手表示隨意，又對那些端著托盤的幾位侍女開口言道，“將這些賞賜送去藥房。”
\t“是。”那些人很快便依次退下了。
\t屋子裏再次剩下三個人，秦子赫回頭，衝著贇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郡主想和你聊聊，你就好生伺候著，我還有軍務要忙，先走一步。”
\t“是，恭送將軍。”
\t門打開又關上，整間屋子更是空空曠曠，有些嚇人，不過贇兒知道，更嚇人的，是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女人。
\t“小棋姑娘，坐。”肖蓮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後指了指身旁另一張椅子，笑著說。
\t“奴婢不敢。”和一個郡主平起平坐，萬一被有心人告個無禮冒犯之罪，她可擔待不起。
\t“沒關係，你坐下便是，不會有什麽責罰。”
\t“……是。”見肖蓮這麽堅持，贇兒猶豫片刻，還是應聲坐了下來。
\t“你伺候你家公主多少個年頭了？”
\t“回郡主的話，十一年了。”如果她記得沒錯，當初小棋是這麽回答自己的。
\t“都這麽久了？”肖蓮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那小棋姑娘今天多大年紀了？”
\t“回郡主，小棋已經十七了。”
\t“十七……”肖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很快又微笑了起來，“你家主子對你好嗎？”
\t——這個女人究竟想做什麽？怎麽在這裏和自己閑話家常起來？她想試探什麽還是從小棋那裏已經聽聞了什麽？
\t“公主對小棋很好。”
\t“是嗎？”肖蓮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甚至帶著淡淡的嘲諷，“那為何得了賞賜，卻隻給了你一串佛珠呢？”
\t——她這個瘋女人在說什麽啊？
\t“別這麽看著我，小棋姑娘，我沒有騙你，”肖蓮端著青花瓷的茶杯站起了身，慢慢往前踱了兩步，回頭笑了，“你的伊賀公主給你的賞賜，隻有一串佛珠。”
\t“……什麽？”贇兒詫異地看著她，怎麽可能？等等，冷靜冷靜！說不定這個女人是在挑撥離間也說不定，“郡主說什麽小棋聽不懂。”
\t“小棋姑娘，哎，別太難過，”肖蓮抿了口清茶，潤了潤嗓子，“我就是怕你覺得你家公主薄情，才為你添了些，但又不忍心瞞著你……”
\t贇兒沒有應她，隻是沉默地將眼神放在了不遠處的花瓶上。
\t“十一年的主仆情誼就這麽不值當，自己受了寵就忘了還活在水深火熱裏的小棋，這佛珠什麽意思太明顯不過了吧。”
\t“莫怪我多言，小棋我也是為你不平，吃齋禮佛哪是十七歲的姑娘家該做的事？”
\t“哎，看來你是跟錯主子了……”
\t——這，這個女人，說得是真的嗎？
\t——小棋真的……不可能！
\t——她相信小棋，她們主仆這麽多年，豈是外人能夠理解的？
\t“小棋姑娘，小棋姑娘！”
\t“啊……”贇兒被她一叫喚回過神來，正眼看著她，“郡主。”
\t“別太傷心，別太難過，”肖蓮見她有了反應，眼眸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繼續自以為是地說下去，“既然現在你已經到了這將軍府，既來之則安之，做好你的本分，伺候好自己的主子，才是最重要的，你說呢？”
\t“郡主，這話是……什麽意思？”她又不是傻子，怎麽會聽不出這話中的深意？於是狐疑地看著她，反問道。
\t“你果然是個聰明人，”肖蓮將手中的茶杯放回到兩張椅子中間的矮桌上，站到贇兒麵前，還是萬年不變的動人微笑，“我肖蓮從不喜歡做徒勞無功的事，那些賞賜自然也不是白給你的，我希望，等我妹妹蓉蓉，嫁進這將軍府之後，你可以做她的，貼身侍女。”
\t——老天爺，你可，真會，開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