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絲絲瓔珞 囚住心傷斑駁（2）
\t從側門回到將軍府的時候，因為有秦穆在自己身旁，也沒有引起太大的懷疑，倒是秦穆手上拿著的那兩件東西惹得幾撮好事的人在一旁給自己投了好幾個不解的白眼。
\t——端什麽架子？不就是從越國來的醫女麽，有什麽好顯擺的？
\t——就是就是，還讓秦大人幫她拿東西，膽子可真不小。
\t——我聽說塞外的人都沒什麽規矩，下人也沒大沒小，看來是真的啊。
\t——真討厭。走走走。別理她。
\t贇兒能從那幾個白眼裏讀出她們想說的話，一群嚼舌根的閑話女人，不值得自己生氣，況且那些東西是秦穆主動幫自己拿的，跟她也沒有什麽關係，既然無關，就更不必生氣了。
\t既然身正又何必怕影斜？
\t就這麽一路走回了贇兒住的西苑，秦穆還是跟去的時候一樣，走在自己的前側半步的位置，特意放緩了步子，好讓自己跟上。
\t不過贇兒到一點都不對這份好心這份特意有什麽感激的。隻覺得這個男人跟秦子赫串通一氣，目的就是來試探自己的——隻不過他是狐狸，而秦子赫，是獵豹。
\t他們一個狡猾一個敏捷，不過，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沒有一個是個好應付的主子。
\t“將軍，您還是先回去吧。”快走到藥房門口時，贇兒終於忍不住開口，她怕自己再不下逐客令，秦穆這個男人莫非是還想跟著自己進屋了吧？
\t“恩，也好，”秦穆這回倒是爽快了，沒有繼續糾纏的意思，回身將東西遞到她手上，又是他那抹招牌式的微笑，“給你吧，我先走了。”
\t“恭送將軍。”贇兒接過鏟子和籃子後就擺到了一旁的牆角邊，然後恭敬地半蹲下身作揖，垂著臉。
\t“我說了不必叫我將軍。”秦穆回頭，好笑地看著她。
\t“小棋不敢。”
\t“沒什麽不敢的……”秦穆又一次靠近了一些，調侃地看著她。
\t“小棋鬥膽，請將軍諒解，小棋人小位微，怕惹來閑言。”她戚贇兒如今的身份不是當初的醫官，隻是個敗國求和公主……的侍女，作為下人，又是新來的，在這將軍府裏做事自然要小心為上。
\t“我還以為是什麽呢，閑言你怕什麽，”秦穆還是那樣玩世不恭，再次邁步上前，用食指挑起了她精巧的下巴，“大不了我想皇上請旨賜婚，要了你就是了。”
\t“啊？”他在說什麽！這個玩笑開得忒大了點吧！贇兒被他的話嚇倒愣在了原地，忘了禮數，直直地瞪著他那玩世不恭的臉。
\t“嚇倒你了？我開玩笑的。”說著秦穆收回了手，不著痕跡地笑了笑，退開幾步。像是在打量進貢的珍寶一般打量著她渾身上下。
\t——其實他不是沒這麽想過，既然大哥一直這樣對她冷冷淡淡，留她在這裏也是彼此折磨，不如給大哥他下一記猛藥，讓他徹頭徹尾地醒悟一下。
\t——而且……就算萬一大哥真的無動於衷，娶得這樣一個美女加才女的公主，對他秦穆來說，也沒什麽不好的。
\t“小棋恭送將軍。”在他灼熱目光注視下的贇兒有些害羞起來，急忙垂下頭，再次作揖下了道逐客令。
\t“……好吧，你想繼續叫將軍就叫吧，我也不再勉強你了。”說完，秦穆轉身，瀟灑地往院外走去。
\t贇兒愣了半晌，才抬起頭，站在原地，一個人想了好久。
\t好久。好久。好久。
\t想著想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多久，直到後來，蘇嬤嬤來喚自己到別院做事去，才回過神，木訥地跟著走了過去。
\t\t重新拉回到當下——\t早春初雨，梅花滿地。算是個好兆頭嗎？現在贇兒心裏真正祈禱的是，隻要平靜地好好生活，就是最好的了。
\t這麽想著，贇兒閉上眼，緩緩合起手在胸前。
\t“咚咚，咚咚咚。”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t“來了，”就知道上天不會這麽順著自己心意的，贇兒暗自苦笑著，走到門邊打開了門，一看來人，“嬤嬤。”
\t“小棋啊，將軍令老奴來宣你去大殿。”
\t“我？大殿？”贇兒詫異地看著嬤嬤那張爬滿了皺紋卻依舊慈愛的臉龐。
\t“是的，好像是伊賀公主得了賞賜，特地捎來了些給你的。”嬤嬤笑著耐心解釋道，看來是見她得了寵態度溫和了不少，“快跟嬤嬤我走吧。”
\t“噢，好。”原來是小棋，看來她也很機靈，聽說都當上了貴人，這麽點時間——她算是安心了，“這就去吧。”
\t贇兒跟在嬤嬤身後一步遠，恭恭敬敬地走著，看來上天也沒有那麽壞，至少今天早上給自己的，是驚喜，而且是個足以寬慰她剛剛飽受折磨的心的驚喜。
\t她們走在長長的蜿蜒的走廊裏，旁邊是一麵白色的牆，上麵鑲著幾扇半鏤空的古典窗子，很有江南的味道，突然贇兒聽到不遠處一陣隱約的竊竊私語——\t“哎哎，你們都沒有聽說嗎？怎麽會呢？”
\t“什麽啊什麽啊，你快說，別賣關子了，將軍到底做了什麽啊？”
\t——她們在說什麽？怎麽她聽到了將軍兩個字？莫非和秦子赫有什麽關係？
\t這麽想著，贇兒不自主地豎尖了耳朵，仔細聽著。
\t“我聽說前幾日，將軍剛剛命人刺死了那隻養了三年的白貓啊，一刀刺進心髒啊！”
\t“什麽，那豈不是很慘？誒？將軍不是很喜歡那隻白貓的嗎？聽說是當年狩獵時救下的，名貴著呢！”
\t“哎，那有什麽，喜新厭舊嘛，說不定要改養別的了就賜死它唄。”
\t“才不是呢，我聽說啊，是新將軍夫人，蓉蓉公主不喜歡貓，所以將軍才賜死它的！”
\t“是麽是麽？真的啊？”
\t“對對，我也有聽說了，那個得寵的蓉蓉公主好像是忍不了這些小貓小狗的味道的。”
\t“哎，這樣啊，看來將軍真是很疼這位新夫人的啊！”
\t“可不是嗎？咱們以後還是少得罪她了……”
\t“你們在瞎嚼什麽舌根？！”贇兒正聽得心裏一層層寒意往外冒，突然被身旁一個嚴厲的聲音打斷了。是蘇嬤嬤。
\t“呀，蘇嬤嬤！”
\t“蘇嬤嬤……”
\t那三個在背後議論得歡的小丫鬟立馬變成了唯唯諾諾的小媳婦，低著頭站成一排，臉上那副囂張自詡和得意洋洋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t“誰讓你們多嘴，居然敢在這議論主子的閑話，是皮癢了還是舌頭不想要了？”
\t“嬤嬤恕罪，嬤嬤恕罪，小的們知錯了，下次再也不幹了。”三人這回倒是齊刷刷地求饒，“唰”一下全跪倒在了地上。
\t“這次就饒了你們，還有下次就直接給我收拾東西滾出府去！”蘇嬤嬤板起臉孔的樣子真是有些駭人，贇兒沒有資格說話，隻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冷眼看著。
\t“多謝嬤嬤，多謝嬤嬤……”
\t“還不快回去幹活？”
\t“是是，是……”那三人聞言急忙應承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t“我們走吧，別理她們。”嬤嬤沒好氣地往那個方向白了一眼，拉過愣在原地的贇兒，往前走去。
\t贇兒卻失了神，盤旋在剛才那些長舌婦的話語中無心顧及其它，隻是怔怔地抬腳落地，一下一下地跟著嬤嬤的步子往前走去。
\t——那隻可憐的白貓，原來就是秦子赫的……原來，它是這樣受傷的……原來，它本來就是被主人賜死的……
\t——虧她還傻兮兮地這麽小心地去為它包紮為它療傷，結果自己救的根本就是別人不要的一條生命。
\t——秦子赫，是我看錯了你，你真的像傳言裏說的，是個如此無情的人，為了你的新歡的喜惡，可以就這樣冷血地害死了一條陪伴自己三年的小生命，還卑鄙地想用它來威脅我。
\t——你真的真的，太讓我傷心了。
\t這麽想著，在心裏，贇兒還是默默地落了一滴淚，她感覺自己的心幾乎千瘡百孔，豆大的血珠就這樣顆顆往外冒著，而那滴淚，既不是為了那隻貓，也不是為了秦子赫，僅僅是為了她自己的無知和輕信。
\t\t贇兒沒有看到的是，那三個多嘴的小侍女，在她身後走廊的一個拐角處的一個鏤空的窗子後頭，停下了腳步，回身用更為恭敬的姿態，對著一抹淺綠色的身影，彎腰作揖，齊刷刷地喊道——\t“參見肖蓮郡主。”
\t“你們辛苦了，”說著，那抹淺綠色的身影上前，分別把三隻晶瑩剔透的翡翠玉鐲交到了她們手上，“來，拿著。”
\t“為肖蓮郡主辦事，一點都不辛苦。”那三隻麻雀臉上閃著無法掩飾的喜悅之意，還是恭敬地垂著頭，半蹲著謝禮。
\t“很好，去做事吧。”
\t“是，多謝肖蓮郡主賞賜。”
\t那抹淺綠色的身影微微笑著，看了一眼那三個歡快跑開的小侍女，露出輕蔑而得意的表情，然後又透過鏤空的木窗縫裏，朝著贇兒走遠的背影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
\t——想跟我鬥，我就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