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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父皇的許諾

  \t贇兒好不容易回過神,卻仍有些踉蹌地站立不穩,渾身好似被一桶雪水自頭頂澆淋下來般冷冰入骨,她夾雜著自嘲和些許難以察覺的絕望的目光掃向那桌後的兩個相並而立的身影,“你們要成親了?”


  \t“對啊。”不稍說定是裕王妃的聲音。


  \t贇兒臉上偽裝起牽強的笑,死死盯著曲澤,仿佛要用目光將他燒穿。


  \t“曲澤,哥哥,”贇兒的臉上凝起了更深的自嘲,“你要娶,我的大嫂了?”


  \t此時此刻,贇兒幽幽的目光像是塗了毒藥般的利劍,一下一下刺向他,讓曲澤也不得不抬頭看向她,四目相對見,周圍的空氣也變得緩慢緩慢,似乎要凝固般。但兩人之間的心照不宣和默契親密,卻好似被人刻意驅逐了般,變得好淡好淡。


  \t僅那一眼,就直接噎住了贇兒湧到口邊的所有話。她立在原地,費盡全力支撐住自己,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眼,非常深非常深的一眼,深得讓贇兒覺得自己內心的愧疚被喚醒後又被放大了數千倍。


  \t“父皇,同意了?”父皇怎麽會答應這樣荒唐的婚事?縱使不說大哥才戰亡不過兩個多月,裕王妃還在守孝中。就算僅僅考慮曲澤和她之間七歲的年齡差,也不該這樣草率。


  \t“對呀。”裕王妃眉眼間的笑仿佛春光裏燦爛嬌豔的桃紅,“父皇沒有因為你大哥的關係過於為難我,真讓我們覺得喜出望外,皇恩浩蕩呢!”


  \t為什麽?曲澤,你為何此刻還要同她相視一笑,為何你們之間已經有了這樣的默契?贇兒覺得一股熱意蒙上了她的眼,化為騰騰的水霧,遮住了她的視線。


  \t乞求他?懇求他?還是詰問他?責問他?贇兒盯著一直閃避自己視線的曲澤,心裏湧起的問題接二連三,不懂他此刻的沉默,就像不懂他的變心。但衝動終究還是被她的自尊死死壓了下去。


  \t贇兒不顧內心的淩亂與悲痛,蹲下身有些慌亂地收拾著地上灑出的一切,伸出的手卻不住地顫抖著,動作再怎麽刻意,還是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t“好。”喜出望外,皇恩浩蕩?贇兒強忍住淚意,捧起藥箱有些跌撞地起身,看著他們,勉強扯出一個祝福的笑容,“那祝福你們。我要的藥先拿走了,再過幾日,就等著和你們的喜酒了。”


  \t說完,贇兒收起目光不再看那個令她心痛不已的人兒,轉身,踉蹌地向門跑去。


  \t“贇兒妹妹,你怎麽了?”裕王妃的聲音裏的擔憂與不解偽裝得那樣好。


  \t“等等,”曲澤伸出左臂一擋,衝她的背影投去一眼,贇兒停步,她的死灰因這突然的一句重新燃起,但隨後——“讓她去。”


  \t嗬,原來,不是要同自己說。贇兒感覺一陣冰水澆淋了一切,有些絕望地眨了眨眼,止住淚意,將懷中的藥箱抱得緊緊,再不停留地一頭紮進了風雪裏。


  \t她不信。她要去問父皇。


  \t\t擎龍殿裏,聲樂歌聲回蕩,大越皇正閉著目,悠閑地躺在龍椅上享受著。


  \t“公主駕到——”


  \t贇兒對這樣的場麵早已見怪不怪,他從不會去處理那些瑣碎朝事,都分散交給了她的皇叔皇伯們,他活著的使命——享樂與廝殺——她早就提過了。況且,今日她來這裏,是有極重要的事要確認。


  \t“贇兒參見父皇,恭請父皇聖安。”再急,必要的禮數仍舊丟不得。


  \t“嗯?”越王似乎已經有些昏昏欲睡,語調裏充滿了惺忪,“贇兒?你怎麽來了?快起來吧。”


  \t“謝父皇。”贇兒站在朝殿上,不知該如何開口。


  \t“贇兒,其實你來的剛好,父皇剛剛想了個點子,和褚賊的這次交手咱們吃了大虧,父皇實在不甘,白白丟了這三十座城,父皇想……”越王隻顧自己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著,猛一抬眼,“咦,你怎麽哭了?”


  \t“沒,沒有。”贇兒猛然想起,父皇不讓自己輕易掉淚的。


  \t“那眼眶怎麽紅紅的?”越王突然化身一個慈父,走近女兒。


  \t“剛被風沙迷了眼,真的沒事的,父皇您繼續說您的計劃便是。”贇兒在心裏暗暗咒罵自己,父皇這樣的性子,不拘小節,裕王妃稍以南方之利相誘,讓他點頭賜婚豈不是輕而易舉?她還是維持她冷麵殺手的形象罷。


  \t“好,好,那就好,我的贇兒怎麽會哭呢?”越王爽朗地大笑,“贇兒啊,本來父皇答應過你母妃,待你這回成事後,就將你留在宮裏陪她的,可是——”


  \t“父皇不必為難,贇兒明白。”她明白,她失手的苦果,該由她來嚐。


  \t“明白就好,真不愧是父皇的公主!”越王再次發出雄渾而得意的笑,笑得贇兒內心直發毛,終於他開口說道,“贇兒啊,父皇當時敗給褚賊的將軍秦穆,實在不甘,就留了一批勇士在陽城附近打探,近日來聽說……”


  \t贇兒實在沒有絲毫的氣力去聽父皇的敘述,她隻覺得腦子裏被剛剛的消息塞得滿滿的,現在的一切都裝不進去了。


  \t但,還是捕捉到了最後一點詞。因為——\t“……據報,現在褚賊的賊首秦子赫還在昏迷,應該是攻下陽城的大好時機。“\t贇兒刹那間感覺大腦被晃了一下,一下子騰出了一塊可以由她思考的地方,怔怔地消化這個消息,“父皇,您剛說……秦子赫還在昏迷中?”


  \t“對呀!”越王思及此登時笑逐顏開,“不是你下了毒嗎?也許是量少了一些,但足夠那小子受上一陣子了!”


  \t“可……”那並不是劇毒的半步倒,隻是極濃的迷藥罷了。贇兒剛想問,轉念一想,還是把話咽回了肚。


  \t“所以,父皇沒有罰你啊!”越王笑著,上前拍了拍贇兒的肩,“朕明白,秦子赫年紀輕輕就做到將軍,豈會不是個人物?你沒有刺殺成功,朕明白不全是你的錯。”


  \t“父皇——”一番推心置腹讓贇兒有些感動,注意力被分散,那種深切的痛也輕了許多。秦子赫這個名字,在此刻慢慢變得重要起來。


  \t“上次失手後,褚賊沒有追擊,想必是主將倒下,糧草不濟的緣故,這可是個大好機會,”越王永遠都是這樣的自信,無畏的自信,“所以這些日子父皇一直在想,今天終於想到了一個點子——”


  \t“父皇,請容贇兒插一句,”贇兒第一次有些厭惡和懼怕父皇的嗜戰成性,“剛結束的大戰已經駿馬勞頓,立馬開戰恐怕難握軍心吧。”


  \t贇兒垂著眼作揖,向父皇懇求,但隻是原因之一。她更怕這是一個圈套,因為對於那個不知是被誰調了包的藥,她是清楚的,她的藝術告訴她——秦子赫絕不可能仍在昏迷。


  \t“嗯……”越王邊思考邊點頭,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詭譎,卻轉眼間化為輕緩的語氣,“說得有理,或許朕應該再考慮一下。至少——也該等這宮裏辦完喜宴之後。”


  \t最後一句話如一枚重磅炸彈轟一聲將贇兒的大腦炸的嗡嗡地響著,“父皇,您剛剛說,什麽喜宴?”


  \t“咦?你母妃沒告訴你?”越王回身,訝異地分神,“裕王妃十日後將嫁於曲藥師的二公子,你的曲澤哥哥。”


  \t贇兒瞬間屏住呼吸,沒想到,這個話題還是躲不過。


  \t“我已經知道了。”贇兒強裝冷靜自若的口吻,“請問父皇,為何做這樣的決定?”


  \t“贇兒啊,”越王再次宛如慈父,“朕知道你對曲澤的心思,但——裕王妃的南都實在是夾擊褚賊太好的幫手了。而且這回——”


  \t“這回……?”贇兒奇怪地問。


  \t“這回是曲澤自己提出結這門親的。”越王說完歎了口氣,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t什麽——這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贇兒石化在了原地。


  \t“贇兒,別多想,父皇早些也勸過你,很多情啊愛啊,都會變的,”贇兒感覺父皇溫熱的打手,又一次輕輕地放到了自己肩上,“曲澤失掉了手,但也成熟了很多,以後,你就把他兄長般待吧,裕王妃也就還是你嫂子。”


  \t“父皇,我明白……”贇兒仍舊強裝冷靜,咬著發白泛紫的嘴唇,“女兒先退下了。”


  \t“贇兒……”越王欲言又止,看著贇兒恭敬退下的身影,輕聲許了句諾,“父皇會盡快讓你離開的。”


  \t贇兒隻覺得被迎麵湧來的悲傷淹沒了,完全沒有聽到身後父皇的話,也沒有看到,越王臉上越來越濃,難以掩飾的笑意。


  \t\t“後來,我在皇宮裏亂闖,迎麵撞上了送酒禮的大臣們,便隨手要了兩盅……“贇兒講到這裏,語氣變得很平靜,好似在說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


  \t“贇兒,你確定,“姒嬪也不是繡花枕頭,仔細聽完後開始分析,”當日你為秦子赫診治的時候,他中的不是半步倒?“\t“對。不是那麽烈的毒,隻是極重的迷藥。“\t“會不會是你誤診了?或者,秦子赫騙你的。”姒嬪抽絲剝繭著。


  \t“絕不會。”贇兒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母妃,不僅僅是母妃,所有皇宮裏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褚軍中發生過什麽。但她心裏卻十分清楚,秦子赫不會——至少在當時——騙自己。


  \t“那——”姒嬪若有所思地垂著眼,久久沒有再開口。


  \t“母妃,你怎麽了?”贇兒看著她,疑惑地看著她。


  \t姒嬪從床上站起來,默不作聲地踱到了一邊,站在屏風前靜靜地想了一會兒。贇兒傾訴後內心已經逐漸平息,沉默而平和地等著母妃的下文。


  \t“贇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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