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醫署風波
\t時間再次重新往回，回到二十四個時辰之前。
\t經過一夜，昨日還呼嘯著夾槍帶棒燒殺搶掠的北風，終於裹著羽毛般的大雪漸漸走遠了，清晨的陽光遠遠地從地平線射過來，灑在一片金色的牆瓦上，顯得更為熠熠生輝。
\t贇兒早早地便醒了，梳洗完後，打開了門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感受著這家鄉空氣中彌漫難者的滲入肌骨的好聞的味道。
\t她昨晚想了好久，玨兒的事，裕王妃的事，裘隆的事，還有瘋皇後的事，想到她最後無力地沉沉隨去，才停止了思緒亂飛，卻還是無法得出任何的所以然來，就連現在清醒了的她，還是隻覺得世事無常，深深無奈己之無力。
\t原本這皇宮就似一個巨大的粉飾一新的牢籠，隻不過有些人認命有些人不認，哪怕父皇的無度是一切的根源，但——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是一國之王一家之主，但他亦是一個凡人，一個擁有七情六欲也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的凡人，所以他要，於是去爭搶，他毫不掩飾，他屈從於自己的欲望。
\t父皇的形象，在她的內心從來說不上是高大地，但也不渺小。或許，根本就是模糊的，她也沒有試圖去弄清過。別人說他是個，亂世梟雄，也許吧，作為一個梟雄，總比做一個完美英雄來得自在些。
\t而大哥的死，以及這之後發生的這些，要怪他，可以。但——怪他又有何用？他不會去處理這些的，在他眼中，征討和勝利比什麽都重要，所以後宮的瑣事他不願也不會去打理，他自私到毫不掩飾自己的自私，他坦然地說過，即使他願意，他也沒有能力去處理這些。
\t所以，太後才會插手，才會有裕王妃囂張的餘地——\t“公主。”身邊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小棋一聲輕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t“你來了，”贇兒側過身，看了她一眼，這個婢女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於順從沒有反抗和主見，“你去廚房見我的早點端來，我要在這用膳。”
\t說完，贇兒又回頭麵向遠處不再開口。這裏的雪景好美，好熟悉。她隻顧貪婪地去欣賞，完全忘記了昨天交代給小棋的那茬事了。
\t“是。”小棋的恭敬地往後退了幾步，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急步上前。
\t“公主恕罪，昨日的黃芪，小棋沒有取到。”
\t“怎麽回事？”雖然不是急用，但黃芪這麽普通而無毒的中藥，怎麽可能取不到？
\t“回公主，大人說要您親自過去，才能取。”
\t親自過去？太醫署？大人？莫非是——贇兒倒吸了口氣，喜出望外溢於言表，難道，難道是她的曲澤平安回來了？
\t“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贇兒強裝鎮定，內心卻是狂風暴雨地呐喊著。
\t“是。”
\t\t用完了早膳，贇兒將自己重新梳妝了一番，臉上也抹上了難得的淡淡地胭脂，小巧的耳垂上也別上了一枚精致的粉色珍珠，整個人都散發著濃濃的嬌小女兒態。
\t“公主，您這是？”小棋有些納悶，公主從不愛這些花哨的打扮，尤其是入了軍營後，況且公主的素顏也足以傾國，怎麽今日竟為去個太醫署在這梳妝鏡前整整坐了近一個時辰。
\t“梳妝一下，看著靚一些，”贇兒拿起一支白玉蘭的銀玉發簪插入發中，看了一眼鏡子裏的小棋，自顧自地說著，“心情自然也靚一些。”
\t好了。贇兒對著鏡子滿意地看了幾圈，臉上帶著難以克製的笑容。
\t“小棋，將我的藥箱拿來。”
\t“是。”小棋轉身取來藥箱遞過去。
\t贇兒興衝衝地接過後，興衝衝地小跑著走了出去。
\t\t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贇兒願意拿性命發誓，她絕對，絕對不會因為想給曲澤一個驚喜，而拒絕了下人的通傳。
\t因為當她精心打扮濃妝淡抹地出現在了藥房門口時，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
\t曲澤的確會來了，這讓她大喜過望，他熟悉的身影在這彌漫著濃濃親切草藥氣息的秘藥房裏忙碌著，但——他那空蕩蕩的右臂衣袖，深深地刺痛了她，更讓她痛苦和驚異的hi，這裏，原本僅屬於她和她的秘藥房，居然多了另一個翩然的身影——裕王妃。
\t她怎麽會在這裏？贇兒愣在原地——還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t“曲澤……”贇兒雖然內心咯噔了一下，但也沒多想，她現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曲澤身上，試探性地輕輕喚了一聲，無視掉了那個花枝招展的女人。
\t但曲澤一直旁若無人地低著頭，用左手費力地搗著藥，完全沒有為自己的出現表露出一絲的欣喜，甚至，都沒有抬頭看自己一眼。
\t“曲澤！”贇兒提高了音量，但還是得來一片無視的沉默。
\t“啊——原來是贇兒妹妹啊，怎麽都沒聽到通傳？”裕王妃看到她後尖利的聲音直刺她的耳膜，然後又如朵花蝴蝶般飛了過來，拉著她一臉做作的驚喜，“你今日怎麽有空過來呢？”
\t“贇兒恭請王妃金安。”贇兒忍住奪門而出的衝動，垂首向她作揖。
\t“免禮免禮，贇兒啊，你可該改口了噢……”說著裕王妃眨了眨眼，但沒等贇兒去思考這話馬上又扯開了，“好久沒見你了，聽說你已經回宮好些時日了，怎麽近日來也不到這太醫署看看我和你的曲澤哥哥呢？”
\t什麽——她沒聽錯吧——什麽叫來看看我和你的曲澤哥哥？你是堂堂裕王妃啊，不再自己寢宮待著讓人好生伺候，怎麽會跑來這藥味濃濃的太醫署？好多問題如雨後春筍般不斷冒出來，贇兒暫時將注意力放到這個女人身上，她不傻，自然明白裕王妃這話裏還套著話。
\t可還沒等贇兒開口問，尖利的女生再次響起：“贇兒，你還不知道嗎？”
\t“知道什麽？”那語氣實在是好詭譎，贇兒的心頭蒙上了一層不詳的預感。
\t裕王妃忽然媚笑開了，卻也賣起了關子，翩然一個轉身，金絲鑲邊的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一轉眼又回到了桌邊的曲澤身邊，衝贇兒咧著嘴笑著，是錯覺嗎？那笑容裏居然還偷著羞怯。
\t贇兒不解的目光徘徊在他們倆人身上，內心有些焦急地等著她的下文，但裕王妃隻是淺笑不語，曲澤雖不理睬她，卻也隻顧著自己低頭搗藥，完全看不清表情。
\t不得已，贇兒將自己的藥箱輕輕的放到了高高的藥櫃前，心裏納悶著，為和曲澤從頭至尾都沒有正眼瞧自己一下，但轉念一想，也許是在怨恨自己害他失了右臂吧，等過些時日自己再好好向他解釋，讓她用今後的時光來補償他吧。
\t此時此刻，贇兒的心被這名為愧疚的滋味牢牢包裹了。
\t“我今日隻是來取些藥，可以嗎？”秘藥房是獨屬於曲澤的，裏麵的一切隻有他有支配權，贇兒小心翼翼的開口問。
\t身後沒有回應聲，贇兒以為曲澤是默許了，便伸手拉開了一個藥屜，在她的記憶裏，那裏裝的是黃芪。
\t咦？怎麽回事？
\t贇兒低頭一看，怎麽變成了月桂？贇兒有些詫異地推回了抽屜，莫非是她記錯了？於是又拉開了右邊的那個，這應該是——咦？怎麽又變了？贇兒隱隱不安，飛快地打開了周圍的幾個藥屜，卻發現裏麵擺著的藥品和自己記憶中完全錯位——這怎麽可能？這麽多年來，曲澤特意為自己餘出的那些個藥屜存放自己常用的藥材，為何此刻竟然全變成了佐藥和香藥？
\t當贇兒不解的目光掃向曲澤時，他竟還是低著頭無動於衷。
\t“贇兒啊，你再找哪一味藥？要不要姐姐來幫你？”一旁裕王妃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再正常不過的問句，怎麽從她嘴裏就聽著透出一股濃濃的不安好心呢？
\t“怎麽好意思勞駕裕王妃呢您？”贇兒沒聽出裕王妃自稱的別扭，因為她想說的是，連自己都找不到，你怎麽可能？恐怕是因為曲澤新置了些香藥佐料吧，於是贇兒扭頭好聲問道，“曲澤，請問黃芪，你放在了哪個藥屜裏？”
\t“哎呀，贇兒妹妹你在找黃芪啊！”裕王妃搶在曲澤開口前恍然大悟般地扭著腰肢走上前，毫不猶豫地來開了縮在角落裏的一個搖剔，欠身挑眉示意贇兒，“呐，在這兒呐！”
\t贇兒見狀不由驚訝，她，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巧合吧——巧合……
\t“還要找別的什麽藥嗎？姐姐都可以幫你！”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t贇兒此時才意識到，她換了自稱——姐姐？不應該是嫂子嗎？即使大哥已經不在了，她還是頂著裕王妃的名號在這皇宮裏囂張跋扈的呀！贇兒狐疑地看了她好久，但裕王妃卻是一臉的悠哉，甚至還掛著難以揣摩的笑。看得出，她無比的好心情。
\t“還要——”贇兒接著賭氣般報出了一長溜藥名，那些都是自己當初留在這裏的名貴藥材，不但藥名晦澀難懂，就連長相也相似極了，她就不信——\t萬萬沒有料到，裕王妃幾乎沒怎麽考慮，就熟練地拉開了一大串藥屜，居然一一都被她對上了，還分毫不差。
\t“你，你怎麽會知道？”贇兒幾乎被震驚到了，也顧不上什麽身份，用不用敬語也無所謂了。
\t“我當然知道啊，”裕王妃往後輕盈地退了幾步，突然一扭身，竟然一把摟住了一旁默然無聲的曲澤僅存的左臂，笑得一臉甜蜜，“以後，我可就是曲澤的夫人了嘛！自然要做個稱職的賢內助咯！”
\t什，什麽——？！
\t贇兒被這一句話鎮靜得不輕，傻愣在了原地，手上用牛皮紙包裹的片狀黃芪也無力地灑落了一地。
\t她的大腦，像是被注入了滾燙的油般瞬間無法思考，她真的懷疑是不是她聽錯了。
\t“什麽，你，你再說一遍！”贇兒不顧一切地低吼著。
\t“贇兒，你真的不知道？”裕王妃見自己的目的依然達到，便決定裝傻到底，“前天父皇下了找，我將同你的曲澤哥哥，時日之後完婚了！”
\t沒有聽錯——她沒有聽錯——\t是真的，居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