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從此山水不相逢(1)
\t苦等很久的今天,終於來了。
\t清晨,當邊塞特有的金色光芒刺破天際灑向大地時,贇兒已經整理好了一切,她似乎側夜未眠,眼眶有些泛青,但神情卻絲毫不疲憊。
\t她沒有什麽行李,隻有一個藥箱,還是她出門必背也不會惹人懷疑的東西,一大早她便梳洗一新,烏黑的長發高高挽起,身上累贅的飾物也省去了不少,褲腳較平日裏收得緊了,連袖口亦是。
\t是的,她做好了離開這裏、離開他的準備了。
\t如果她預計得沒錯,此刻秦子赫的身體應該是有些不適的,而且——\t“叩叩叩——”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大人,大人!您起了嗎?”
\t果然——\t“恩,起了,”贇兒從床榻上站起來,邊捋了捋裙擺邊應著,往門邊走去,掀開厚重的禦寒皮簾,一打開門,便看到一個小丫頭焦急的神情,裝作驚訝地出聲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t“回大人,將軍今兒個早上用膳時突然暈倒了,穆將軍請大人馬上過去。”那小丫頭臉上的神情甚是著急,也頗為真切,看來關心秦子赫的人還不少。
\t“好好,我馬上過去,”贇兒匆匆回屋拎起了藥箱,停頓一瞬,順手拿起了一件貂皮大衣披裹在身上——這衣還是昨晚隨那碗薑湯一塊送來的,今天就順道物歸原主吧,“走吧。”
\t冬日的寒風從來都不會留情,哪怕是在這麽看似和煦的陽光裏,贇兒仍舊感覺自己原本就沒怎麽水潤的臉頰快要被刀片一樣的凜冽割出道道口子,她不由得往溫暖的貂皮裏畏縮進去,扯住搭在肩上的藥箱帶子,急急向前趕。
\t“將軍何時昏倒的?”贇兒開口問,聲音被寒風打亂,變成了奇異的顫動。
\t“回大人,已經一個時辰了。”
\t“即已一個時辰,為何這麽晚才來報?”雖然知道他體內的毒要不了他的命,但還是忍不住去關心他是不是會疼,是不是會難受,然後又想去減少一些他的疼和難受。
\t“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奴婢也是奉命行事。”那小丫頭有些著急地求饒。
\t“奉命行事?”奉誰的命?這裏不是秦子赫的天下嗎?
\t“穆將軍說,天色還早,讓奴婢們不要驚擾大人。”
\t天色尚早,不要驚擾?哼,這絕不是秦穆的本意吧,她戚贇兒可不是傻子,怎麽會不明白他葫蘆裏賣著什麽藥?這個男人雖然表麵看起來像個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其實內心想必機靈得不得了,突然改變了殷勤的態度,怕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故意防著自己吧。
\t看吧,她選擇離開是正確的,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都不會同意自己和秦子赫這樣眾叛親離的結合的。
\t拐過一個彎角,贇兒抬眼便看到了不遠處出現在晨曦裏的將軍府三個鎏金大字,內心頗為蒼涼卻也有些解脫地默默想著。
\t“那將軍醒了嗎?”既然不好對這個小丫頭發火,贇兒換了個話題問,也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t“還沒有。”
\t\t“大哥他怎麽樣?”秦穆雖然對她的出現感到有些咬牙切齒的不甘心,但還是秦子赫的安危更重要些,隻好不甘心地咬牙切齒地問。
\t坐於床邊的贇兒沒有回頭,兀自打開了藥箱擺弄著,好一會兒才淡淡掀起唇,“沒事,隻有有些疲了。”
\t“那他什麽時候能醒?”今日的計劃可是三攻大越啊!主將怎麽能缺席呢?
\t“少則兩個時辰,多則,”贇兒展開包著銀針的方巾,抽出三根銀針,“一天。”
\t“什麽?”秦穆有些慌了神,一天?怎麽可能怎麽可以?然後又瞥見她的動作有些急切地拉住她的手,他對銀針有一種驚弓之鳥的感覺,再開口,語氣中透著毫不掩飾的防備之意,“你要幹什麽?”
\t“針療。”贇兒懶得同他多做解釋。
\t“為什麽要這樣?不是說大哥隻是有些疲了嗎?”這大越是出了名的陰險狡詐,千奇百怪的毒藥都能在那找到,身為大越的公主怎麽可能沒有學到一兩手呢?
\t“你若想你大哥早些醒來,”贇兒回過頭瞪了他一眼,目光中暗藏著薄怒,“就放開我。”
\t“你——”秦穆自知反駁不了她,隻好訕訕地閉了口,罷了,量她也沒有膽量在自己麵前殺了大哥,況且大哥為了她已經放了大越一馬,殺了大哥對她,至少當下,沒有半點好處。
\t秦穆麵無表情地鬆開了手。
\t贇兒重新回過身,專注地將銀針紮入秦子赫濃黑的發中,卻始終能感覺背後一道要將她灼傷的目光火熱地炙烤著她。
\t“你最好讓大哥在兩個時辰之內醒來,不然,明日出兵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如你意了。”
\t秦穆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贇兒猛一回頭,狠狠地目光掃過去,卻也隻盯住了一個背影。
\t對於他的話中話她毫不吃驚。他定是知道了,罷了罷了,自己都要走了還在乎什麽呢?知道又怎樣,知道了又能把她怎麽樣?
\t都是那日清晨的插曲惹的禍——\t這幾日將軍府裏傳的閑言碎語她不是沒有聽說,那些個版本傳得久了自然失了真,好在她是大越公主的身份尚未被發現,大家都以為自己是個妖女迷惑了將軍又或者說是蠱惑——\t這些都無所謂,她可以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無人傷得了她。
\t因為她明白至少在這軍營,秦子赫可以遵守諾言護自己周全。
\t她收回思緒,強裝鎮定地重新轉回身,看著床榻上秦子赫那熟睡的臉龐,還是剛毅還是英氣*人。
\t心裏竟然泛起了不舍——罷了罷了,不舍又如何呢?他們是不被命運看好的一對,縱然沒有國仇家恨橫在中間,她還有曲澤,曲澤,這個名字現在跟夢魘一樣,每每令她想起來就難受,心時時在揪痛著。這樣濃濃的負罪感包裹著她脆弱的心,她怎麽可能從他身上獲得安全和幸福的。
\t思及此,贇兒忍了忍眼眶泛起的熱意。
\t——那麽,永別吧。從此山水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