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拿不起，放不下
\t這竟不是致命的毒藥，隻是一種讓人容易精神疲憊的迷藥，不但不致命，而且隻是短短七日的折磨便可不藥痊愈——爹這回是怎麽了？信上寫得明明白白，是要自己取他的性命回去複命的呀？莫非是一時疏忽，大意了？但這絕不可能啊。
\t正當贇兒陷入沉思中，牢牢鎖住柳眉時，躺在床上的秦子赫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她那眉頭緊鎖，他真想用手將她捋平了。
\t“怎麽不說話？很嚴重嗎？”莫非是自己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嗎？上天不可以跟自己開這種玩笑，每次他快要得到自己的幸福時，上天總是殘忍地將它收走。
\t“不是，不是的。”贇兒的語氣很急，怕他看出什麽端倪。
\t“不嚴重的話，你皺眉做什麽？”
\t“我隻是想到了點別的事，”贇兒輕輕地敷衍了一句，然後轉開了話題，“你沒什麽大礙，隻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t“可我感覺整個人都乏力得很，腦袋也特別脹，贇兒，你告訴我，究竟是什麽病？”他太怕了，雖然在戰場上將士麵前，他是個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無所不能的神一般的人物，但在摯愛麵前，他總是無能為力的，他太想去珍惜眼前這個女人了，想到他開始怕死起來。
\t“你隻是累了，相信我，過個幾日便會好的。”贇兒怕他不信，邊說邊打開了藥箱，取出幾枚銀針和一個起火棒，然後回頭看著他認真地說，“你最近耗了太多精力，需要好好養一養身子，我幫你紮幾針，就沒那麽疼了。”
\t“恩，好。我聽你的。”秦子赫似乎完全信了，安心地閉上眼養起神來，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渦。
\t贇兒看著閉上眼後一下子柔和多了的秦子赫剛毅的臉龐——他真是個極好看的男人，五官長得不可挑剔，眉宇間的英氣，更是羨煞凡人了吧。
\t這麽好的男人，不說長相不說氣度不說能力，僅僅考慮到他對自己的寵愛和在乎——如果不是敵國的將軍，如果身上沒有國仇家恨——自己真的會愛上他的。
\t贇兒沒有回避自己的心，哪怕她還有心心念念的曲澤在等她，她還是會不自覺地去在乎眼前這個男人，或許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曲澤一直在自己身邊，習慣了他的陪伴，離不了他，所以自己就真的漸漸愛上了這種感覺，但是，在秦子赫身邊卻不一樣——\t或許是喜歡。或許也是愛。
\t又或許她本身就是個自私的女人。或許她隻愛自己。
\t一年前，她不顧母妃的請求硬要和曲澤相守而不願嫁給那個有權有勢的侯爺，就是因為她自私的想法告訴自己應該學會爭取，學會反抗。她並不是非要和曲澤相守才能走過一生的——一個人，也未嚐不可。
\t但他不能死，他死了她心裏不會好受的——罵她沒有良心也好罵她忘恩負義也好，不論他做過什麽，哪怕傷了她至親至愛，她的心裏在恨他之餘，還是被他的體貼他的寵溺他的承諾打動了，或許感動不是愛，但感動讓她不忍傷害。
\t贇兒邊悲愴地想著，邊將置於火焰上燒過的銀針插入秦子赫頭頂的穴位裏，見他舒展開眉頭緩緩睡去，才放下了那股莫名的心疼。
\t秦子赫就算睡著了還是牢牢抓住她的手。
\t“對不起。”贇兒對著他，輕輕比了下唇形。
\t一切不是她能選擇的，不是她想不去傷害就可以不傷害的。她明白，她無可奈何，她最終一定是要負他的。
\t但——\t感動，讓她放不下。
\t責任，讓她拿不起。
\t還是離開吧，隻有離開，才能讓她擺脫這種日夜掙紮在崩潰邊緣的煎熬感。
\t既然上天不讓他死，那就好好活著，正好免去了她內心些許的負罪感，畢竟他活著——\t就算父皇盛怒之下要將自己逐出國門，那就讓她去浪跡天涯孤雁漂泊吧。一個人過，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不論選擇哪一方，都讓她被罪惡感*到瀕臨崩潰的地步。
\t經曆過。她無憾了。
\t\t那幾針確實有了效果，午時過後，秦子赫覺得自己回元了不少，沒那麽疼了，精神也好了——待贇兒將銀針取下，他便不顧贇兒的好言相勸硬要從床上起來，就這麽無所事事讓他躺著，實在比殺了他還難受。
\t僵了幾回合，實在坳不過他，贇兒也隻好由他自己去了。
\t“你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還是別去商討什麽軍事了吧。”況且這樣的穩*勝券，實在沒有什麽理由再去耗精力算計了。
\t“你在關心我？”秦子赫披上外套，立於屏風前，回頭看著手提藥箱的贇兒，眼神中得驚喜一閃而過，露出微微一笑，“我沒打算去。”
\t“那……”你是要去做什麽呢？想開口問聲音卻在一半被吞回了肚裏，自己不過是個小醫官，有什麽資格過問他這個大將軍的去向？
\t“我不想一直悶在屋子裏，出去散散心，”秦子赫笑容更濃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t\t陽城郊外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因為是在天山腳下，暖濕的氣流自西一路趕來，在這裏匯聚盤旋，然後留下了陣陣細雨，催得牧草茂盛地瘋長，即使在這萬物死寂的寒冬，這裏的草地亦是綠色，這裏依舊有生命。
\t贇兒不知，原來邊塞還能有這樣的景致。
\t遠處高聳入雲的雪山偉岸壯闊，皚皚的白雪在峰頂反射著熠熠的陽光，山腳下半人高的青草裏隱動的是成群成群的牛和羊，而散落在大草原深處的一個個或大或小的湖泊就象是上天的滴滴眼淚。草原雖然一碧千裏卻並不茫茫。到處都是翠色欲流，輕輕匯入雲際。
\t“這兒真美。”騎在馬上的贇兒微微閉上了眼，感受這裏獨特而清新的空氣，納入鼻翼中的氣流，似乎都帶上了甜絲絲的味道。
\t“你喜歡嗎？”秦子赫跨坐在她身後拉住韁繩，鐵臂輕輕地橫在她纖細的腰肢上，她的發梢在風中舞動，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馨香。
\t“我喜歡。”贇兒毫不遲疑地回答，她是真心在享受這難得的美景，她暫時放下心中的不痛快與罪惡感，靠在這個堅實的懷抱裏，她隻想做一個被人寵溺的小女人。
\t“看來我帶你來是對的。”秦子赫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裏。
\t“恩。”寄君一曲，不問曲終人聚散。享君一傾，無關夢醒生死離。不知為何，贇兒心裏突然冒出這樣的一段詩句。心中的苦澀還是泛了起來，汩汩地想將她吞沒。
\t“我從不知道，寒冷的北國邊塞也可以有這樣迷人的風景。”這回她隻想說說真心話，也許她不會再有機會同他這樣放肆地單獨相處了，那就讓此刻不要再有欺騙了。
\t“我也從不知道，傳聞中冷麵的公主殺手，也可以有這樣嬌媚的小女兒態。”
\t贇兒聞言回頭嬌嗔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羞惱，“你別瞎說！”
\t“我可沒有瞎說，”秦子赫笑著摟緊了她，馬兒緩緩地往前深一步淺一步地走著，“贇兒，答應我，別讓別人看到你這麽迷人的模樣。答應我。”
\t他舍不得給任何人看，他是多麽珍惜懷裏這個女人，所以舍不得讓任何人有覬覦的機會。
\t“……”贇兒回過身，垂下眼沒有回答。麵對這樣的要求，她不想欺騙，就隻能沉默。
\t秦子赫用力全身摟過她，剛毅的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他知道，他太心急了，不該*她這麽快給出承諾，畢竟那些過去尚無法逾越，她不可能對自己沒有一絲責怪，哪怕此刻她願意跟著自己，他明白，也是被強烈的負罪感包裹的。
\t每次自己多問一句，就是多*她一次，多讓她痛苦一層。
\t既然自己這麽愛她，怎麽舍得讓她痛苦呢？
\t秦子赫眉頭一皺，苦澀地笑了笑，轉換了個話題。
\t“贇兒，明日我便要攻打越國，”他感覺懷中的人兒身子微微一僵，“今晚我想設宴昭告將士，你將是我的妻子，可以嗎？”
\t我明天攻打越國。攻打越國。設宴昭告將士。你將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
\t他帶著磁性的沙啞嗓音回響在自己耳邊，贇兒緩了好久才消化了這短短幾十個字裏的意思——他就要滅了你的國家，你卻要做他的妻子。
\t贇兒感覺心中猛地被一隻擁有神力的大手牢牢攥住了——他的話中那層不經意間透出的不堪的含義，終於讓她清醒了。
\t她承認，自己是有點喜歡上他了，可這又怎樣，如她曾經所說的，假若喜歡上他，注定她扮演的是種卑微而且充滿罪惡感的角色，即使跟他一起回了褚國的京都，他幫她隱瞞了身份，她也不再是公主，怎麽可能成為他的妻？
\t若要她勉強做妾，背著沉重地包袱委屈求全地苟活一輩子，看著他滅了自己的國家再娶別的正妻——不能擁有一份輕鬆的完整的沒有任何雜質的愛情，還要她背著賣國賊的名頭，那麽她寧可割舍掉這不該有的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