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自救與救贖
啪嗒。
徹底無光的黑暗之中傳來一聲細響,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黑暗中,有人發出如釋重負的呼吸聲,緊接著,低而微啞,可以壓抑音量的聲音響起。
“好了嗎?莫老板?”
“嗯,總算解下來了。你們等下……”
嚓,黑暗裏亮起一抹光芒,隻是很微弱一點。很快地,火折子點燃了一小堆雜物,幽閉黑暗的空間總算亮堂起來。
夏博淵挪動酸麻的脖子打量四周,首先看到麵色蠟黃的莫思歸,而後看到角落裏呼吸沉重的安平侯,慌慌張張衝過去想要攙扶,這才想起自己的雙手還被反綁在身後。
“別急,別急啊。”莫思歸搓了搓因長時間捆綁已經磨破皮的手腕,倒吸幾口涼氣,動作利落解下夏博淵和安平侯的束縛。
夏博淵一眼掃過他手腕。
除了摩擦的傷痕外,莫思歸手腕上還有幾處斑斑點點的燒傷,都是剛才用火折子燒斷麻繩是造成的,那種痛,夏博淵難以想象。
被關押數日之後,安平侯的狀況不是太好,一隻腳在被肅親王手下粗暴拖行時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身上也沒什麽力氣。
“博淵,想個辦法出去,我擔心肅親王會為難惟音。”安平侯喘著粗氣,抓緊夏博淵衣袖。
莫思歸揉著手腕,咧了咧嘴:“夏侯爺擔心不該是三小姐,而是殿下。”
安平侯一愣:“這與殿下何幹?”
夏博淵知道莫思歸聽力高於常人,心底一沉,低道:“莫老板可是聽到什麽話了?”
“嗯,隔著門板聽到一些。”漫不經心指了指身後木門,莫思歸揚起一邊眉梢,“肅親王囚禁夏侯爺和夏將軍,為的不是威脅三小姐,而是想借殿下對三小姐的癡情,逼迫殿下將皇位讓給肅親王。”
夏博淵臉色白了白,倒吸口氣:“狼子野心!肅親王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逼太子讓位……那也就是說,皇上……沒了?”安平侯呆了呆,眼圈忽地一紅,臉上皺紋一瞬間仿佛更加深刻。
“皇上病了許久,本就沒什麽希望康複,加上殿下一直因為三小姐的離開魂不守舍,肅親王大概就趁著機會鑽了空子。”低低歎口氣,莫思歸難得正經起來,“皇上已不在人世的可能極大。依我猜測,肅親王應該不會留皇上性命,畢竟傳位詔書已經公布,天下百姓都知道繼承皇位的應該是殿下,不可能突然更改。”
“所以,肅親王沒辦法直接篡權登位,隻能通過讓殿下讓位的方式……卑鄙!真是個卑鄙小人!”夏博淵氣得渾身顫抖,拳頭上青筋畢現。
莫思歸苦笑:“現在說什麽都沒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逃出去,阻止肅親王陰謀。剛才我依稀聽見外麵有人交談,好像是說,三小姐和殿下就快到了。”
盡管夏家父子已經成了晉安國重金懸賞的“要犯”,骨子裏對晉安國的忠誠卻沒有絲毫改變。有莫思歸的才智和夏博淵的驍勇,引來守衛開門再趁機將其擊倒並非難事,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後,三人已經遠離囚禁之地。
“那幾個守衛一問三不知,隻能靠我們自己找了。不過皇宮這麽大,必須有個目標才行。”莫思歸四處望望,搓著鼻尖問道,“夏將軍經常入宮,應該知道哪處地形最複雜、最容易設埋伏吧?”
夏博淵想了想:“隻有慶曦樓和西涼閣。慶曦樓不太可能,畢竟緊挨著西邊圍牆,很容易被偷襲,最可能的就是西涼閣了。”
“那我們就去西涼閣。”
微微一眯眼眸,莫思歸向來寬和的表情裏,多了三分冷意決然。
“抓到肅親王之後,如果夏將軍想不出什麽好的懲罰方法,那時請務必讓莫某提供建議。欺負三小姐這筆賬,可不是輕易就能抹消的。”
莫思歸等人一邊躲避追兵一邊往西涼閣摸索的同時,另一路人馬也在抓緊時間往皇宮趕去。
皇宮之中已然亂套,外麵卻還保持正常狀態。楚陽關按照預定計劃讓二十個人分成四隊在各處鬧事,將皇宮周圍大部分兵力引走之後,他才帶剩下的人突襲東宮守衛,一騎人馬從守衛單薄的西門闖入。
東宮沒多少士兵,楚陽關輕而易舉就闖到中央區域,卻從幾個驚慌失措的大臣口中得知,夏惟音和蕭君眠已經趕往皇宮。
對旁人而言,這可能是糟糕透頂第一件事,然而對楚陽關來說,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絕佳機會。
皇宮已被肅親王控製,而肅親王所有精力都投在夏惟音和蕭君眠身上,這種時候就算有人突然闖入,能及時調度抵擋的人不在,那些精挑細選的侍衛隊伍就如同一盤散沙,不堪一擊。
對此,同行的複國軍士兵自然會感到擔憂:“楚爺,就憑咱們這幾個人手,能行嗎?”
“怕什麽?我們的目標隻有蕭君眠一個人,殺了他就算大功告成。”
“趁亂殺蕭君眠容易,我們要出去可就難了,怎麽說也是皇宮,一旦所有侍衛都驚動,我們插翅難逃啊!”
“逃?誰說要逃了?”楚陽關越來越近的目的地,臉上劃過一絲滿足笑容,“妄塵有足夠實力成為一代君王,阻擋他腳步的唯一障礙就是蕭君眠。隻要蕭君眠一死,即便沒有老夫,妄塵也能重振穎闌,完成複國大業。老夫這條命是先帝給的,就當今日再還回去吧!”
那一聲聲堅定言語化作無窮動力,所有複國軍士兵眸底狂熱之色暴漲,在遠遠望見西涼閣與周圍重重守衛的刹那,全部高喊著,將一腔激蕩化作無畏,忘卻一切衝了過去。
震耳欲聾的呼聲由遠及近,很快在西涼閣外變成打殺之聲。
代肅親王傳話的中年人有些膽顫,與夏惟音和蕭君眠交涉時,驚惶目光幾次看向外麵,說話也開始變調。
夏惟音悄悄推了下蕭君眠,二人目光交匯時,夏惟音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見機行事。
“事關帝位,就算要談判也該肅親王親自來吧?況且我都沒見到我爹和大哥,憑什麽相信人在你們手上?”夏惟音故作懷疑,沉下臉色冷道,“沒見到人質之前,任何約定我們都不會做!”
“我是奉王爺命令來的,隻管把交換條件告訴你們,答不答應……”
中年男人強裝硬氣,剛說了半句話,一個滿身是血的士兵突然從院外飛了進來,將剩下半句話噎了回去。
夏惟音挑眉:“看來商量的時間不多。這樣好了,你帶我們去找肅親王,我和殿下會與他當麵理論。要不然,你就隻能留在這裏等我們商量好之後再決定,期間若是外麵的人衝了進來做出些什麽不太溫和的舉動,我們也沒辦法阻攔。”
中年人咽了口口水,神色愈發慌張。
楚陽關帶的一隊人十分驍勇,在外麵與那些肅親王手下纏鬥絲毫不落下風,之後又有好幾個人被打得飛落院中。那中年人嚇得不行,生死麵前渾身篩糠,最終咬了咬牙,痛下決定。
“好!我帶你們去見王爺!這邊走!快!”
夏惟音長舒口氣,暗暗朝蕭君眠點了點頭。
見不到肅親王,他們隻能如刀俎魚肉任人宰割;如果能與肅親王麵對麵,她就能等待時機將肅親王擒下,到時候一切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勢態突然變化也給了蕭君眠不少信心,但他對院外引發騷亂的那夥人頗感疑心……他並沒有安排任何人入宮搗亂,而且他手下也沒有如此驍勇善戰的隊伍。
那麽,來的人是誰?
蕭君眠心裏有一個猜測,他卻不希望那是真的,以至於在到達寢殿之前,他整顆心都處於一種矛盾狀態裏。
空空蕩蕩的寢殿看不到一個太監或是宮女,僅有兩個穿著常服的健碩男人守在門口,看見中年人引領夏惟音和蕭君眠過來,對視一眼皺起眉頭。
“怎麽把人帶過來了?王爺不是說不允許嗎?”
中年男人抹了一把額頭冷汗:“有、有情況!西涼閣外不知道是什麽人闖了進來,已經和守在那邊的人打得熱火朝天!他們兩個又說沒見到安平侯不肯談……我實在是沒辦法了。王爺呢?”
守門的男人有些不耐煩,其中一個轉身走進寢殿,稍過片刻後又轉了出來。
“勞煩三小姐把手伸出來。”那守衛不知從哪拿來一捆小指粗細的麻繩,揚揚下頜撇嘴道,“王爺說了,三小姐是個惡婆娘,危險著呢。”
蕭君眠一把抓住夏惟音,怒道:“肅親王想見的人是我,不是她。沒必要讓她進去,我自己出麵就可以了吧?”
“那可不行,王爺怎麽說我們怎麽做,這可由不得太子殿下性子胡來。”
“無妨,想要做交易,總該表現出誠意來。”夏惟音主動走上前伸出手,回眸朝蕭君眠輕輕點頭,“別擔心,我不會有事,我保證。”
一個弱女子身在敵人股掌中,麵對不可測的險境之時,應該表現出來的是這種平靜與鎮定嗎?
守門的男人和中年男子都有些茫然,唯有蕭君眠在那份坦然自若前鬆了口氣,甚至有那麽一刹,露出溫柔而信任的笑容。
那時他才恍然發覺,信任她,是多麽令人安心的一種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