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孤立之境
“想不到你還有當媒婆的潛質,我以為你是世上最遲鈍的女人呢。”
墨妄塵一句玩笑換來的是夏惟音三拳兩腳,兩個人一邊嬉鬧一邊在山林中打獵,半個時辰過去,倒也獵到三隻野雞和一隻野兔,總算沒空手而歸。
按照過去習慣,墨妄塵將最肥的野兔留給楚陽關,自己留下一隻野雞,另外兩隻交給火頭師傅,而留下那隻野雞要怎麽處理,這就是夏惟音的任務了。
“義父喜歡吃香的東西,特別愛喝肉湯,要怎麽弄你自己看著辦。我和義父一整天都要在外麵巡探,大概晚上才能回來,回來時候我希望能看見有人給我做好飯菜,更希望看你平平安安等我。”
臨走時,墨妄塵又趁夏惟音不備偷了個吻,自然也免不了挨上一腳。夏惟音送他到營帳外,之後就隻能獨守“空房”,對著滿營帳亂竄的野雞發愣。
她不善於逢迎別人,從沒做過刻意討好誰的事情,突然讓她投楚陽關所好緩和關係,難免會感到手足無措。
然而,她必須硬著頭皮去做,為了墨妄塵,也為了她自己。
人哪有徹底自由、永遠不受拘束的呢?任性而為必然會傷害到身邊的人,那是自私,不是自由。
悶在營帳裏冥思苦想一上午,晌午時,夏惟音終於想到好主意,拎著裝得暈頭轉向的野雞和奄奄一息的野兔走向營盤北角。
北角是大灶所在,有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還有三個火頭師傅負責軍中夥食,不過多半時間是不開火的……營中生活艱苦,將士們隻有在每天傍晚才能喝上一碗清湯,那是他們一天之中最期盼的時刻。
向火頭師傅要來佐料和火折子,夏惟音擼胳膊挽袖子開始充當臨時大廚,除了宰殺時費了些力氣外,拔毛燙皮等程序都不在話下。
兔肉香嫩,夏惟音選擇了火烤;雞肉淡而無味,她便切成肉丁加上重料,取一半直接大火翻炒,剩一半和著野菜煮湯。
這些烹飪功夫她並不陌生,當年部隊出特殊任務時常住在山裏,她和戰友幾乎把山上野味吃了個遍,各種做法也嚐試個遍。
代價是,多次拉肚子拉到臉色慘白,還要被連長訓斥。
回想起那些日子,雖然比現在條件好上許多,卻很難讓夏惟音有想要回到從前的想法。
在那個時空,她隻是個孤兒,沒有親人,沒有所愛之人,也沒有一個叫做家的歸宿;而這裏她有父親、有兄長,還有願意牽著她的手、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這便是她的歸宿,是她最難割舍的幸福。
“鍋鍋鍋!湯撲了!”驚呼聲打斷夏惟音散漫遐思,百裏衝到灶台前,飛快將滾燙鐵鍋端起放到一旁,而後不停揪耳朵吹涼氣。
夏惟音急忙撤了幾根柴火,轉身到百裏身邊:“燙傷沒有?”
“沒、沒事,吹吹就好了。”百裏憨厚傻笑,咧開嘴露出一排潔白牙齒,“夏姑娘是在給少主煮湯嗎?好香啊!少主真有口福!”
“他隻能借光喝幾口,這是給特地給楚爺煮的。”端起裝著雞塊的盤子,夏惟音夾起一塊送到百裏麵前,“正好你來,嚐嚐,看看味道怎麽樣。”
“這是什麽菜啊?怎麽從來沒見過?聞著好香。”
百裏不敢直接吃下,小心翼翼從夏惟音手中接過筷子,重新夾起幾塊放進嘴裏,滿懷期待嚼了幾下,立刻熟悉大拇指一臉驚喜。
“好吃!真好吃!真想不到啊,夏姑娘居然能做出可以吃的飯菜!”
“……確定這是誇我?”夏惟音瞪了一眼,奪回盤子仔細放好,看著百裏尷尬表情忍俊不禁,“行了,逗你玩呢。今天我先練練手,也不知道做的合不合楚爺口味。要是做得好了,以後我可以考慮給你們當火頭師傅。”
“那少主還不得把所有飯菜都包了啊?”百裏嘟囔了一句,撓撓頭,吞吞吐吐道,“那個……夏姑娘,義父也有錯的時候,所以……所以不管發生什麽事,夏姑娘能不能別怪義父?我啊,還是想看少主和夏姑娘在一起,隻要一提到夏姑娘,少主就會笑得很開心。”
百裏和楚逸不同,敦厚笨拙卻很直率,永遠不會說謊。
夏惟音笑笑,很清淡。
“我在努力,就看楚爺能不能容下我了。”
“百裏大人!”遠處跑來一個士兵,急衝衝道,“唐禿子和鄭老四打起來了,拉都拉不開,您快去看看吧!”
百裏一拍腦門,滿臉愁容:“真是的,幹嘛挑這種時候?我又不會勸架……夏姑娘,你在這裏等著,別亂走,我一會兒就回來!”
百裏匆匆離開,夏惟音全神貫注在煮湯上,並沒多想,直至周圍多了些悉率腳步聲才驚覺抬頭。
十幾個人,都是複國軍中比較年輕的戰士,每個人手中都握著武器,虎視眈眈緊盯夏惟音。
“幾位有事麽?”夏惟音看出這群人來者不善,不動聲色問道。
剛才跑來通報的士兵也在,似乎是那些人中的領頭人,最先站出低道:“聽說你也是穎闌族人,我們不想傷害同胞。趁少主和百裏大人都不在,你馬上離開,別讓我們為難。”
“你們是想逼我離開複國軍?為什麽?”夏惟音一派悠閑,抱起手臂靠在牆上,微微眯起眼眸,“沒猜錯的話,昨天那支冷箭也是你們放的,是嗎?”
那士兵稍作猶豫,點了點頭:“是,不過我們沒想傷你性命,隻是給你個警告罷了。你的存在已經嚴重影響到少主決斷,請你盡快離開複國軍,離開少主,不然我們隻能用強硬手段了。”
“誰指使你們來的?楚爺嗎?”
夏惟音的冷漠態度激怒了幾名士兵,有人高聲道:“沒人指使我們,是我們自己決定這麽做的!你認賊作父,還蠱惑少主、危害複國大業,簡直是穎闌國的恥辱!你這種人沒資格留在這裏!”
“就是!沒有你,景纓姑娘就不會傷心!我早晨看見景纓姑娘哭了,都是你害的!”
“少主被你迷惑才會帶你來這裏,誰知道你是不是晉安國的細作?滾出去,別再靠近少主!你這賣國賊!蕩婦!”
罵聲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難聽,夏惟音從沒被人如此露骨地羞辱過,憤怒攥拳的同時,卻又感到一種悲哀。
在這種近乎狂熱的擁簇中,墨妄塵根本不可能有自由,他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選擇都成了整個穎闌遺族所擁有的,哪怕是喜歡某個人,恐怕也要麵臨極大阻礙。
胸口那團抑鬱讓夏惟音的憤怒漸漸平息,淡淡歎口氣,她輕輕搖頭:“走吧,我不想對你們動手。”
“要走的是你,別再蠱惑少主了!你還有半點作為穎闌族人的覺悟嗎?”
“不管你混到軍中的目的是什麽,隻要我們在,你就別想得逞!”
激憤的士兵一點點靠近,夏惟音站在大灶角落,躲都沒處躲,隻好順手拿起牆邊燒火棍用以防備。
“有什麽話等墨妄塵回來再說……”夏惟音做著最後掙紮。
“等少主回來定會護著你,少打得意算盤!”
“妖女,你還有臉提少主?要不是你,少主怎麽會惹惱楚爺?”
“廢什麽話!趕緊把她打走,這女人多呆一刻鍾,咱們複國軍就不得安寧!”
此起彼伏的怒吼一聲蓋過一聲,也不知道是誰最先動的手,總之在把第一個揮動拳頭衝來的人甩飛後,夏惟音無可避免地與那十幾個複國軍士兵交了手。
這是夏惟音所經曆打鬥中最為“溫和”的一場,那些士兵雖然憤怒,卻還保留著一絲理智,明明手中有武器卻沒狠心下殺手,或是直接上拳頭,或是故意反過刀刃用背部向她揮砍,縱是打傷也不會鬧出人命。
自然,夏惟音也不會使出全力,畢竟那是她的同族,是墨妄塵的下屬。
十幾個人對一個女子的混戰,足足持續了有一刻鍾的功夫,夏惟音在眾人之間騰挪穿梭、遊刃有餘,沒有絲毫傷處,卻也不敢讓對方任何一個人受傷,以至於爭鬥結束似乎遙遙無期。
終於,一聲怒喝打斷亂局。
“都住手!瘋了是不是?沒規矩了嗎?”
士兵們聞聲一凜,齊齊收手,漲紅了臉深深低頭。
“景、景纓姑娘……”
景纓看看已經亂成一團的灶台和滿地狼藉,照著那十幾個士兵屁股一人一腳:“去去去,都上一邊兒玩去,義父和妄塵不在你們就撒歡兒啦?小心我去告你們的狀!”
“景纓姑娘,不是我們想鬧事,大家真的忍不住啊!”掛了一身菜葉的小士兵憤憤道,“少主憑什麽帶著女人回來?楚爺不是說過嗎,以後要嫁給少主的人是您啊!我們才不認這個賣國賊!”
“什麽賣國賊?胡說什麽呢?舌頭上肉太多了是不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我還活著呢,用得著你們給我出頭嗎?”
翻翻白眼又一腳踢過去,景纓突然轉身,一手叉腰,一手直直指向夏惟音,微揚麵容滿是不容拒絕的傲氣。
“你,敢不敢跟我比試比試?複國軍不養閑人,你要是連我都贏不了趁早離開;贏了我,我才承認你是能夠幫助妄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