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情為何物
迎接來首領的複國軍部隊緊張忙碌,百裏和楚逸也不得閑。
好不容易處理完手中事情,楚逸還沒來得及坐下稍作休息,就見楚陽關冷著臉負手走來:“去外麵找找景纓。她要是無事最好,如果夏惟音敢欺負她,你知道該怎麽做。”
“是。”楚逸恭恭敬敬領命。
雖然他篤定,夏惟音不會做出主動欺負景纓的事,反過來可能性倒是更大些。
景纓去了哪裏根本不需要多加猜測,打聽到夏惟音去向後,楚逸很快就在營盤外溪流邊發現她們二人身影。稍作沉思,楚逸沒有直接走過去,而是悄悄躲在樹後,側耳細聽。
“換個說法好了。假設你和妄塵早已成親,那麽不管他喜不喜歡你,我都不會介入你們之間,否則便是我缺德。但現在的情況是,你和妄塵隻有一紙蒼白無力的婚約,而他也隻把你當妹妹看待,你執意要嫁給他,隻會讓他感到為難。”
“什麽意思?你是怪我讓妄塵不自由嘍?喂,我說你別強詞奪理行嗎?婚約就是婚約,是一輩子的約定,再說爹娘定下的事,怎麽可以說改就改?”
“我同意你說的前半句,後半句堅決反對。”
“夏惟音!你你你你……你真是太能狡辯了!氣死我了!怎麽會有你這麽不要臉的人啊!”
聽到景纓幾乎狂躁的語氣,楚逸皺了皺眉,幾次想要現身阻止二人爭執,最終都忍了下來。
夏惟音和景纓誰也沒發覺附近還有別人,仍舊一個平靜、一個暴跳如雷,麵對麵站在小溪旁邊。
“我知道這些話由我來說會很荒唐,也會讓我看起來像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不過總得有人說明白才行。景姑娘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你為什麽喜歡妄塵?”
“哪來的為什麽?喜歡就是喜歡啊!”景纓翻翻白眼,“從小義父就說我會嫁給妄塵,我喜歡他不是理所當然嗎?”
夏惟音露出早已料到般的神情,搖搖頭:“所以說,你跟著妄塵天南地北四處奔波,因為他而討厭我,這些僅僅源於楚爺對你說的話?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
“這……這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麽啊?”
景纓被夏惟音的問題弄得滿頭霧水,半張著嘴想了想,似是有些什麽感悟,卻還是深陷迷茫之中,找不到頭緒。
夏惟音則看了個通透。
“你對妄塵的喜歡與我不同。景姑娘,你從小就被告知以後要和他過一輩子,所以不知不覺中把他當成了最重要的人,是這樣對吧?所以你對妄塵更多的是依賴,是像親人一樣的牽掛,還不到男女之情的地步。”
清淡笑容宛如蓮花綻開在唇角,夏惟音看著景纓,滿眼柔和,像是在看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景姑娘,你還小,還不懂得喜歡和愛的區別。請相信我,我不會奪走你在妄塵心中的地位,你依舊是他最重要的親人之一。而你,很快就會長大,不需要別人安排你的未來,你會找到一個愛你的人,一個你真正的歸宿。”
個頭上,景纓要比夏惟音矮上一頭,看她時需要微微仰起臉;當她看著那張平和麵孔,聽著夏惟音的聲音時,竟然有幾分惘然癡楞,許久沒有反應。
“景纓。”
隨著清淡嗓音響起,一片黑暗忽地落在景纓眼前,將她與夏惟音對視的視線遮斷。
楚逸深深看了夏惟音一眼,而後輕輕推動景纓轉身:“義父讓我來找你,你該回去了。”
景纓如夢初醒,用力晃了晃腦袋,看看夏惟音又看看楚逸,眼中滿是驚惶,愣了愣,扭頭跑向營盤內。
“別再對她說那些話。”楚逸少見地露出不悅神色,冷道,“景纓不是你,她的人生不是為了自由而存在,你那些話會擾亂她的心。”
“你們都是一同長大的吧?看得出,你很關心景姑娘。”
夏惟音沒有理會楚逸的警告,不拘小節地坐到大石塊上,嗅著青草芳香微微閉眼。
“楚逸,你現在的生活怎麽樣?覺得幸福嗎?我不是指為了複國四處奔波這種事,而是你的心願……你想做的,你所期望的,還有你所喜歡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楚逸皺眉,轉身要走。
“你聽得懂,隻是故意裝作不懂,就像你明明喜歡景姑娘卻裝作什麽事都沒有一樣。”
匆匆腳步陡然頓住。
雙拳無聲攥緊,楚逸慢慢回身,表情更加冷漠:“夏姑娘管得太多了。”
“事關己身,我不管也不行啊!”輕聲一笑,夏惟音睜開眼,雙眸明亮認真,“說真的,我感覺你們活得很累,為了一個不知道是否能達成的夢想幾乎舍棄一切,包括感情。楚逸,你比百裏聰明,應該猜到了我跟來這裏的目的。”
稍作沉默,楚逸淡淡開口:“為了說服景纓和義父,名正言順與少主在一起。”
“果然,在這種事情上你比百裏和妄塵都要敏感。”夏惟音笑笑,又道,“楚爺來的那晚,我和妄塵談了很久,他對景姑娘的事沒有任何保留全都告訴了我。那時我就有種感覺,他和景姑娘的感情似乎都被楚爺當成了籌碼,在下一盤江山大棋。”
“話說得真難聽。”
“卻是事實。”
楚逸看向別處,過了許久才又淡道:“各有各路,夏姑娘看不慣也不該出手幹預,旁人會說三道四。”
夏惟音苦笑以對。
即便是在她所熟悉的那個時空,橫刀奪愛也是一件令人不齒唾棄的事情,更何況她現在身處的是一個男尊女卑的古老年代?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以外人身份跑來勸說景纓將會落得怎樣名聲。
景纓畢竟是墨妄塵的未婚妻,而她,說難聽些,就是個半路殺出的第三者。
“有時候,罵名這種東西就算不喜歡也要硬著頭皮背負,隻要最初的心意能堅持到底,身上多一些髒水也就無所謂了。”長舒口氣,夏惟音跳下大石,一手搭在楚逸肩上,“我會決定來這裏,是因為妄塵對景姑娘的心意很明確,他也希望景姑娘能得到自由。我們能做的隻有這麽多,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我能怎麽……”
“別問我,該怎麽做隻有你自己才知道。”不等楚逸說完,夏惟音擺手打斷,“也別問我關你什麽事,如果連坦白承認喜歡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你還想拿什麽身份保護她?言盡於此,你自己考慮吧。”
接近並了解景纓,再試探楚逸口風,這是夏惟音和墨妄塵計劃之中最開始兩個步驟,能夠在這麽短時間內順利完成,大大出乎夏惟音預料。
這讓她忍不住覺得,也許說服楚陽關接納她會比想象中更容易。
帶著些微欣喜的夏惟音打算先回到營盤內休息,等墨妄塵回來向他匯報“戰況”,剛走出不到十步,突然聽得身後楚逸一聲低呼。
“小心!”
夏惟音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自然無法及時防備,正想轉身時,楚逸已經快步追上,一把將她拉向一旁。
噠。
一支鐵箭緊貼著夏惟音耳垂掠過,撞在石塊上後掉落在地。
如果不是楚逸拉那一把,此時的夏惟音已被暗箭射中,看看鐵箭打磨鋒利、閃著寒光的箭尖,夏惟音冒出一身冷汗。
楚逸眉頭一沉,立刻轉身朝冷箭襲來的衝了過去,撥開繁茂草叢,卻隻見到一把被丟棄在泥坑裏的木弓,放箭之人早已不知去向。
趕回夏惟音身邊後,楚逸拾起鐵箭看了又看,沉聲道:“是我們自己造的箭。”
“也就是說,複國軍中有人想要我死?”夏惟音望望空曠四周,半是玩笑歎道,“看來形勢判斷有誤。我猜到自己會被複國軍排斥,卻沒想到居然被恨到如此地步。”
楚逸緩緩搖頭,神色凝重:“軍中紀律嚴明,從沒發生過這種事,最好還是不要掉以輕心。我會向義父匯報這件事,最近你一個人時小心些。”
“楚爺那邊就別說了,他煩我還煩不過來呢。”夏惟音從楚逸手中抽出那支箭晃了晃,隨手別到腰後,“剛才我說的話,希望你有時間多想想,故國複興與兒女情長其實並不衝突。”
為防止再出現危險,楚逸一直將夏惟音送到所住營帳前,又特地叫來百裏在周圍看守。
將近日落時墨妄塵才拖著疲憊身軀歸來,默默塞給夏惟音一包熏肉、一塊幹糧,而後倒在地鋪上一動不動,閉著眼像是睡著一般。
夏惟音知道他定是累壞了,也不去吵他,拉好帳簾點上油燈,輕手輕腳幫墨妄塵脫掉長靴,又去解他外衫係帶。
“什麽時候學得這麽賢惠了?”墨妄塵突然睜眼,咧開嘴笑笑,幹燥唇瓣立刻綻出幾處血絲。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早晨離開時還不是這樣。
夏惟音微微心疼,指尖在水杯裏沾了沾,輕輕在他唇瓣上塗抹。
“沒事,都習慣了。”墨妄塵抓住她的手,墨潭似的眼眸柔柔看著她,輕笑道,“景纓有沒有來找你?依她性子,應該是多一刻都忍不了的。”
“嗯,有來找過。我沒說太多,中間楚逸突然出現打斷了,大概早就在附近偷聽,所以也順便和他單獨聊了幾句。”
夏惟音回答得漫不經心,墨妄塵也累得沒什麽興致追問,有意無意卷著夏惟音耳畔發絲玩弄,忽然眉頭一緊。
“耳垂怎麽了?擦傷?”
摸了摸一直紅腫的耳垂,夏惟音不得不老實交代:“在營外時有人放冷箭,楚逸救了我一命。耳垂稍稍擦傷了些,不要緊。”
原本柔情似水的眼睛蒙上一層冷然,待墨妄塵扭頭看到角落裏靜靜躺著的鐵箭,很快又把那種冷然化為憤怒。
“義父到底想幹什麽?非要鬧出人命才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