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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分分合合

  這一天並不是什麽特殊日子,不過是許多良辰吉日之一,但對夏惟音來說,簡直灰暗到讓她身心疲憊,幾欲放棄希望。


  上一次三個人同時出現,還是在帝王宴上,而今他們之間沒了猜疑,隻剩憎恨。


  偏偏那兩人都是與她有著千絲萬縷關聯,給過她溫暖,讓她割舍不下的男人。


  悄悄握了握拳給自己鼓勵,夏惟音稍稍用力推動匕首,聲音更加決絕:“下令放人,馬上!”


  初刻驚詫過後,蕭君眠發出一陣沙啞笑聲,淒然自嘲:“枉我機關算盡,到頭來你還是要離開嗎?惟音,你太讓我失望了。”


  夏惟音不去理會他說的話,眉頭一皺,從蕭君眠手中奪過那隻先前被他搜走的暗器,警惕指著他和賀蘭闕慢慢後退,一直走到墨妄塵身邊。


  她背著他,故意的。


  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他,又要怎麽去迎接他的目光。


  忽然之間,垂下的手被溫熱包裹。


  是他永遠不會失去溫度的寬大手掌。


  沒有任何理由,緊繃的神經一刹那放鬆下來,夏惟音往墨妄塵身邊靠了靠,取代裴挽的位置,緊緊將他攙扶住。


  裴挽很自覺,讓開位置後默默回到林慕染身旁,不由分說把近乎奄奄一息狀態的林慕染打橫抱起。


  “大哥,你在前麵開路。”夏惟音低語一聲,暗器仍對準蕭君眠沒有移動半分,“裴堂主請保護好林副堂主,妄塵我來照顧,我們得盡快撤離。”


  用力點了下頭,裴挽緊跟夏博淵身後,方被周圍侍衛偷襲。


  四個人一點點向拱門移動,隻要能脫離園內包圍,他們就可以和外麵的三十多個玉廷閣高手匯合,在他們保護之下安全離開。


  眼看夏惟音距離自己越來越遠,蕭君眠神情變得蕭索寂然,唇角那抹苦笑也更加淒清:“惟音,你這一走,是不是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從一開始就不該相見。”


  “恨也好,怨也罷,那都是你的事。我從不覺得與你相遇是錯的,哪怕到如今,你對我隻有憎恨。”輕輕閉上眼,蕭君眠表情肅穆,“曾經我隻知道為別人而活,隻把感情當做權勢陪襯,直到遇見你。如果有一天我瘋魔了,那也必定是為你。”


  夏惟音淺笑,漫不經心:“你犯的錯不該加在我頭上。蕭君眠,我曾敬你心懷天下、勤政愛民,也曾真心真意想要助你,隻可惜你心計太重,我隻能離開。就到此為止吧,但願你我再沒有相見之日,隻當發生過那一切是場夢。”


  退到拱門處時,玉廷閣下屬已經趕過來接應,受傷的林慕染先被保護起來,而後是裴挽、夏博淵,同樣傷痕累累的墨妄塵卻不肯先走,始終緊握著夏惟音的手。


  所有細節,蕭君眠都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又若有所悟。


  夏惟音最後看了蕭君眠一眼,毅然轉身。


  “惟音。”在那道身影被其他人湮沒之前,蕭君眠終是忍不住開口喚她名字,“你告訴我,如果沒有墨妄塵,我們能不能還像……”


  “這世間沒有如果。”


  平淡如水的回答將蕭君眠所有期望瞬間粉碎,已然失去意義的紅色喜服像是一場天大的笑話,刺目,如血。


  茫然無措的侍衛小心翼翼問道:“殿下,要追嗎?”


  蕭君眠失魂落魄,根本沒有聽見,一旁的賀蘭闕艱難搖頭:“別追,讓他們走。那些人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裏,他們離殿下越遠越……”


  話說一半,賀蘭闕突然劇咳,一大口黑紅淤血嘔出,轉眼不省人事。


  這一場驚心動魄的陰謀與對峙,沒有人得到好處,蕭君眠如此,賀蘭闕如此,墨妄塵一行人亦是如此。


  在莫思歸的幫助下,夏惟音等人很快撤離掖城,但並沒有走太遠,畢竟林慕染和墨妄塵都身負重傷,禁不起路途顛簸。


  臨時藏匿出也是莫思歸安排的,不在通往東部的路上,也不在通往穎闌國的南邊,而是在正相反的掖城西北方向,一間人跡罕至的隱蔽小宅內,裏麵藥品食物一應俱全,儼然是早就預備好的避難場所。


  在這裏,夏惟音又一次見到了父親安平侯。


  在她入宮赴宴的那天,莫思歸就把安平侯和夏博淵接到這裏暫避,之後夏博淵執意要去救她,便把安平侯和桃央、竹山留下。不過安平侯在這裏過得並不是很自在,直至看到夏惟音完好無損出現在眼前,這位短短半年間迅速衰老的老人才放下心。


  親人相見本該歡歡喜喜,然而夏惟音隻能對安平侯擠出一個生硬笑容,之後依舊滿麵憂愁。


  墨妄塵的情況,非常不樂觀。


  “慕染交給你的暗器是玉廷閣獨門研製的,那些小鐵珠裏裝著微量火藥,一旦擊中目標就會炸裂。原本我是想讓你拿著它防身,卻沒想到,這東西竟然落到太子手中。”


  裴挽苦笑著將銅管丟進湖水裏,轉身遠離岸邊。


  “走吧,夏姑娘,不管想還是不想,我們早晚要麵對他們。”


  夏惟音無聲歎息,看了看漣漪漸漸消失的湖水,搖搖頭轉身跟上裴挽。


  東宮那場局,她和裴挽都算是失敗的謀劃者,而失敗的代價正是林慕染和墨妄塵受傷,這份深深愧疚埋藏在夏惟音心裏,左思右想仍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時過三天,林慕染的傷口已經止血並開始愈合,墨妄塵卻依舊沒有醒來。


  昏迷中,他時不時會呢喃夏惟音的名字,表情痛苦居多,這讓夏惟音比平時更加懷念他的笑容,懷念他獨有的溫柔眼神。


  “我來吧,你去休息。”拍了拍昏昏欲睡的竹山肩膀,夏惟音換下他來照顧墨妄塵。


  打水,浸塊濕布,擰幹,為他擦去蒼白麵容上一層汗珠。


  所有動作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唯有在為他解開衣襟時停頓了一下。


  每次看到墨妄塵肩頭到胸口那幾處猙獰傷口,她的心都會疼得不行,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忘記,裴挽用刀尖剜出一塊塊碎肉與鐵屑時那可怕場麵。


  這會讓她想起林慕染說過的話。


  “隻要他平安無事,我寧願那些病痛都轉移到我身上。”


  說這話時,林慕染眼底有著最幹淨的顏色,柔和,酸澀。


  夏惟音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像林慕染那樣,為一個男人難過到這種地步,而如今她才恍然明白,其實她心裏的傷痛與祈禱並不亞於林慕染,以至於看著墨妄塵痛苦表情時甚至會荒唐想到,如果受傷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愛一個人,便看不得他受傷痛苦,所以蕭君眠對她的愛要麽根本不存在,要麽,就是愛到已經扭曲。


  扯著墨妄塵衣襟愣了半天,回過神時,夏惟音不由得自嘲苦笑。正想給他換藥、重新包紮傷口,手腕突然被抓住,沒有太大力量,卻有著她最熟悉的溫度。


  墨妄塵悠悠睜眼,過了好半晌才徹底清醒,看看欣喜的夏惟音,慢慢勾起毫無血色的唇角。


  “解我衣衫……幹什麽……趁人之危……嗎……”


  夏惟音心口一酸,咬著牙在他手背上一擰:“沒臉沒皮的,傷成這樣還滿口胡話。”


  “我不傷成這樣……你才不會、不會照顧我,難得的機會……”


  微微掙紮幾下,墨妄塵在夏惟音攙扶下靠著床榻半坐,喝幾口水,臉色好上許多,聲音也不再那麽嘶啞。


  抬起無力手臂,手掌輕輕撫過白皙麵頰,墨妄塵眼中有著某種安詳寧靜,微翹唇瓣噙著溫柔,如他掌心一樣溫暖。


  “還好你沒事。”


  不過一句簡單感慨而已,卻讓夏惟音的心狠狠一痛,又憶起在東宮時他滿身傷痕血跡,站都站不穩,卻滿目血絲不肯放棄的模樣。


  “你不該去東宮,所有一切都是蕭君眠布下的局,隻為了引你出現。”低下頭躲開那片溫柔,夏惟音握住他貼在臉頰邊的手掌,“我沒想到他會變成現在這樣,是我錯了。”


  墨妄塵低聲輕笑:“知道錯就好,我還怕你固執如牛,到現在還要堅持為他辯解呢。”


  “不會了。”認真搖搖頭,夏惟音語氣裏帶著失望,“也許從一開始就是我的錯,明明不懂人心還要自以為了解。得知他動用翼火弩時我就該明白,我所認識的蕭君眠隻是他善良一半,另一半滿心算計的他,絕對不會輕易改變心意。”


  “今天這是吹的什麽風?不僅看到你老老實實承認錯誤,還能聽到你說他壞話,我這一輩子就算是死也值了。”


  “閉嘴。”夏惟音一瞪眼,悶哼一聲,“別把生死掛在嘴上,鬼門關前走了一圈,還沒折騰夠嗎?”


  “要是每次都有你貼心照顧,再走個三五百圈我也願意。”


  除了翻白眼外,夏惟音已經不知道還能用什麽來回複墨妄塵的油嘴滑舌。


  少頃安靜,看不見的親昵在二人之間細細流淌,但這親昵中,始終有一絲略顯尷尬的味道。


  墨妄塵忽然握住夏惟音的手:“該回家了,惟音。我不想再失去你,受不了你不在身邊的日子,一刹也不行。”


  夏惟音靜靜看他半天,笑了笑,柔軟手掌從他掌心抽離。


  “你忘了,我是你義父千方百計想要殺死的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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