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強迫
掖城角落,曾經供墨妄塵和賀蘭闕藏匿的小屋內略顯擁擠,桌邊凳子都已坐滿。
“東宮被徹底封鎖了,除了太子和隨侍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裏麵也是五步一崗,根本沒有潛入的可能。”莫思歸展開一張底圖,指尖輕點,“如果三小姐被軟禁,那麽隻可能在寢殿;如果是強行拘禁,那麽最有可能的是私牢,就在這裏。”
幾顆圓溜溜腦袋湊過去看了看,很快又都縮回。
裴挽交抱手臂,若有所思:“幾乎是東宮最中心了。不計半路阻攔,以最快速度趕到也要兩盞茶的時間,足夠太子把夏姑娘轉移走。”
“就不能不驚動守衛進入嗎?要殺人,我不介意,隻要能救出惟音!”夏博淵始終處於激動狀態,滿目通紅血絲。
“夏將軍別衝動,我們這不是在商量嗎?”莫思歸擺擺手,“我覺得三小姐應該是處於比較安全的狀態,畢竟太子殿下以皇上名義發了昭告,宣布下月初一要迎娶三小姐,那麽在此之前,太子殿下應該不會妄動。”
裴挽斜眼看了看一旁放著的官府告示:“莫老板確定嗎?以前的話,我還能對太子稍稍寄語希望,現在看來……我不得不說,太子根本就是個瘋子,難怪小塵如此厭恨他。”
“你胡說什麽!要不是墨妄塵,惟音怎會遭遇這麽多不幸?”夏博淵怒火陡然翻倍,一把抓住裴挽衣襟怒喝。
竹山和桃央嚇得連忙湊上前,一左一右拚命拉扯夏博淵,莫思歸也一臉無奈,搖著扇子苦笑:“這種時候還追究怪誰,有用嗎?是殿下的錯也好,是墨公子的錯也罷,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救出三小姐,不然真等太子殿下逼三小姐成了親,估摸著墨公子隻剩橫劍自刎的份了。”
裴挽挑眉,淡淡瞥了莫思歸一眼,隨手一推便從夏博淵手中脫身,依舊一副玩世不恭模樣:“夏姑娘是我玉廷閣屬下,我自會盡力救她。現在慕染應該已經帶著人在趕來的路上,到時候我們會迅速解決東宮內守衛,盡快衝進去找到夏姑娘的任務主要靠你們。”
“我和夏將軍對東宮也不是那麽熟悉啊!這種時候,要是賀蘭大人還在就好了。”
莫思歸的話讓夏博淵沉默下來,裴挽的表情也不再輕鬆。
“我聽小塵說過,賀蘭似乎對太子十分忠誠,突然不辭而別,最有可能就是去找太子了。”玉簫敲了敲額角,裴挽感慨道,“賀蘭是穎闌族人,卻成了太子最忠實部下;莫老板和夏將軍都是晉安國人,卻在這裏策劃如何背叛太子……這世道,我真弄不懂。”
“弄懂它做什麽?三分清明七分糊塗,這才叫人生。”莫思歸起身,端起茶壺悠悠然走到窗邊,眯起眼眸淺笑,“莫某在掖城生活九年了,也是時候該換換環境,正巧三小姐有難,借此機會救人又能有個機會放棄在帝都的根基,何樂而不為?”
“莫老板為夏姑娘損失諸多,這份虧欠,等莫老板到了雲臨城,玉廷閣自會補償。”
“罷了,金銀我多的是,拿在手中隻覺得沉甸甸的,未免無趣。裴堂主真心想補償的話,不如為莫某尋一處山水勝地安家,平日裏帶三小姐常來陪我聊天足矣。”
眼看重要碰麵成了兩個閑人的聊天,夏博淵氣得團團轉,抓起桌上告示四個粉碎,而後悶悶離開。
紙屑灑了一地,金能看清幾個黑色大字。
太子,侯府三小姐,初一,盛世大婚。
這樣的告示,身在地牢中的夏惟音當然看不到,她僅僅是感覺到外麵的人都在忙碌,總能聽見有匆匆腳步經過地牢,就連蕭君眠也忙得不怎麽出現了。
雖然他一出現就是喝悶酒,或者不聲不響看著她,像是失去魂魄六神無主的鬼魅。
那是夏惟音完全不熟悉的蕭君眠,比素未謀麵的陌生人更加陌生。
終於,在她已經數不清是被囚禁第幾日的某天,境況發生了一些改變。
蕭君眠性子沉穩,衣著喜歡偏素淡的淺色,這天卻不知怎麽,穿了一身十分惹眼的錦紅,頭發也隻是簡單紮起,而沒有帶發冠。
“等下會有宮女為你沐浴更衣。之後多少吃些東西,我不想讓人看你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樣子。”打開牢門走到虛弱至極的夏惟音身前,蕭君眠蹲下,輕輕撫過她額角雜亂發絲,眼神寂然,“我不想這麽做,卻別無選擇。”
夏惟音一連絕食數日,最虛弱時已經人事不知,那些負責照料她的宮女太監不得不用強迫手段讓她服下流質食物,總算沒把這條命搭在牢中。
而眼下,她有力氣冷冷看著蕭君眠,卻沒有足夠力量再給他一耳光,勉強站起已是她最大極限。
“有很多人想要救你離開,他們就在東宮外伺機而動。”借扶住夏惟音的機會,蕭君眠在她耳畔低語道,“我不知道墨妄塵會不會來,但結果絕不會有什麽不同……他不來,今日起,你就是我蕭君眠的太子妃;他來,那就讓他最為我們成親的祭品好了。”
成親?
夏惟音心頭一震,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那刺目的紅色,不正是喜服的顏色嗎?
發生過這麽多事情之後,在得知她與墨妄塵的關係後,為什麽蕭君眠沒有惱羞成怒殺了她,反而要娶她為妻?
答案隻可能有兩種。
或者,他瘋了,已經沒有理智。
又或者,這仍是他謀劃算計的中一部分,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陷阱。
一如蘇雪喬所期盼那般,她的死不會是這段孽緣的終結,無論是蘇雪喬也好,又或者是蕭君眠,他們真正希望殺死的人,是墨妄塵。
關鍵在於,墨妄塵是否會為她而來?
“沐浴,更衣。”蕭君眠將她恍惚神色盡收眼底,退出牢房外一揮手,宮女們便抬著木桶、端著喜服湧入牢中。
水是溫的,半麵香花,濃鬱撲鼻;喜服是嶄新的,精致金絲繡鳳,細密針腳,巧奪天工如霓裳羽衣。
蕭君眠站在外麵負手背對,閉著眼,耳中聽著不時響起的嘩啦啦水聲,仿佛一個等待獵物落入陷阱的獵人,又像運籌帷幄隻待結果的不敗將軍。
片刻後,宮女伺候夏惟音沐浴完畢,為她換上一身與蕭君眠同樣顏色的喜慶中衣,卻沒有動那疊華麗喜服。
揮手摒退眾人,蕭君眠端來一碗溫熱米粥:“你最喜歡的鹹酪粥,吃下去。”
夏惟音沒有拒絕,接過粥狼吞虎咽喝下。
她絕食是為抗爭,是為了讓蕭君眠知道她的堅決態度,可現在已經沒用。她不清楚蕭君眠設下了什麽陷阱,也不知道有誰在籌劃救她,所以她必須盡快養足體力,做好麵對一切糟糕狀況的準備。
為了那些可能因她遭受牽連人,她必須振作起來!
“這就對了,傷害自己沒有任何意義。”眼看夏惟音吃下一大碗粥,蕭君眠露出滿意笑容,拿過那疊喜服抖開,半是欣賞半是讚歎,“我幻想過很多次你穿上喜服的樣子,今天總算能得償宿願。惟音,我說過,除了你,東宮不會有其他人能成為太子妃。”
感受到力量漸漸回歸,夏惟音退到牆角,悄悄伸手摸進被褥下……為防止被發現,她將那把匕首藏在被褥裏,一直在等待能夠逃走的機會。
指尖觸到熟悉的冰冷之感,冷靜重新回到夏惟音身體每一個角落。
蕭君眠已經近乎瘋狂,無論如何她都要阻止他,不讓他傷害那些為她而來的人,也不讓他做下無可挽回的錯事。
小心翼翼把匕首藏在身後,夏惟音啞啞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我真慶幸當初選擇的不是你,否則現在說不定是個什麽下場。”
“如果當初你沒有騙我,你我又怎會走到今天這地步?”蕭君眠走近,捏住夏惟音下頜,麵無表情,“假如你坦白告訴我,你與墨妄塵曾作出苟且之事,或許我不會怪你,反而會更疼你。可惜的是,你不僅沒有告訴我還百般隱瞞,為保護他屢屢騙我。麵對這樣的你,除了傷害我還能怎麽做?”
“現在說什麽都是沒意義的借口。”
“所以我不再說了,我隻會去做。”蕭君眠沉下聲音,頭顱靠近夏惟音,微涼唇瓣湊了過去。
夏惟音皺眉,偏過頭躲開。
一縷失望掠過眼眸,蕭君眠緊貼著她耳垂,呼出熱氣卻有種冰冷味道:“我喜歡你,這件事不會有任何改變。唯一會改變的是,墨妄塵再沒有機會和我爭奪你,死,是他唯一結局。”
那一刹,夏惟音對蕭君眠的厭惡猛然增長,伺機依舊的匕首再不猶豫,陡然從身後亮出,猛地向蕭君眠後肩紮去。
才一出手,夏惟音就有些後悔。
即便刺中了,後肩那種位置也僅僅是讓他行動能力減弱而已,遠遠達不到製止他的目的。
可她實在做不到,下手去謀害他的性命。
心裏,終歸是不舍。
那一抹冷然寒光劃過蕭君眠眼角,敏感本能讓他下意識推開夏惟音迅速後退,堪堪避開匕首的突襲。
哧啦,紅色衣袖被割破一長條,蕭君眠推到安全之處愕然看著夏惟音,夏惟音卻因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力量徹底放空,跌跌撞撞向一旁栽倒。
匕首刃身發出幽冷光芒,那光芒投映在蕭君眠眼眸中,漸漸將那雙眸子裏的錯愕染成同樣的冰冷之色。
蕭君眠踉蹌兩步,捂住臉幾聲長笑,滄桑淒涼。
她,居然想要殺他……
“夏惟音,我算明白了,你從不曾對我留情!”
紅色身影突然之間撲向前麵,還不等夏惟音扶著牆壁站穩,立刻被溫熱身軀壓在牆上,唇齒突如其來的瘋狂熱度之間,一抹血腥味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