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變質的吻
墨妄塵的聲音,夏惟音絕不會認錯。
她有些惘然。
墨妄塵為什麽會在這裏?莫思歸與蕭君眠關係最近,既然莫思歸知道墨妄塵藏在此處,怎麽會告訴她卻對蕭君眠隱瞞?
不管莫思歸出於什麽目的,夏惟音很快做出決定,在屋子裏的人發現她之前迅速掉頭,打算悄無聲息離開。
說不再見,何必再見?
忘記一個人困難萬分,隻是減淡對他時時刻刻的回憶就用去她三個月的時間,而這份遺忘的崩毀,隻需要一眼,一瞬,一聲呼喚。
夏惟音的決絕來得不是時候,還沒等她走出十步,百裏便抱著油紙袋迎麵走來。
“夏、夏姑娘?”看到夏惟音那一刹,百裏驚訝得無以複加,失聲驚呼,連油紙袋也鬆脫掉落。
夏惟音頭皮一麻:“別嚷……”
然而,要逃已經那來不及。
“惟音?”聽到外麵百裏的聲音,墨妄塵很快走出,一把拉住就要離開的夏惟音,“你怎麽在這裏?”
被緊攥的手腕傳來熟悉熱度,將她好不容易冷卻的心徹底融化。
夏惟音知道,之前所有努力都前功盡棄,除了直麵墨妄塵,她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慢慢轉過身,抽回手腕,夏惟音故作平靜:“是莫老板告訴我來這裏的,但他沒有明說你在這裏。”
“他說了的話,你就不會來了,是嗎?”墨妄塵露出一抹淡淡苦笑,指了指屋內,“進去說吧,我還得照看賀蘭師兄。”
隨墨妄塵走進屋裏,夏惟音一眼看到床榻上躺著個人,形容憔悴,一身傷痕,正是被墨妄塵從天牢劫走的賀蘭闕。
賀蘭闕發燒昏睡著,緊閉雙目泛起一片青色,口唇熾熱幹裂,肩頭兩處傷口已經感染化膿,渾身上下無意識地不停戰栗。
“怎麽傷成這樣?”夏惟音愕然。
墨妄塵簡單說了來龍去脈,擰了一塊淨布走到榻邊,輕輕為賀蘭闕擦拭傷口膿血。
“我來吧。”夏惟音搶過淨布,動作更加輕柔地擦拭著,接連幾聲歎息,“說什麽要複國,要給族人一個交代,我看到的卻隻有無辜之人遭受連累。賀蘭大人是你師兄,也是穎闌國人,眼看他傷成這樣,你心裏就不覺得愧疚?”
“就算愧疚也僅是對賀蘭師兄,而這是複興大業不得不付出的微末代價。”
“你的大業,別人來付出代價,這算什麽道理?”夏惟音蹙起眉頭,仰頭看向墨妄塵,“穎闌國都滅亡十幾年了,你還抱著那些仇恨幹什麽?殿下治國有方,寬以待人,就讓穎闌國人並入晉安國,從此消消停停過日子不行嗎?”
墨妄塵與她對視半晌,最終無奈擺手:“你看不見的過去,終歸無法理解,我不和你爭辯。”
要是沒有這些恩恩怨怨,夏惟音與墨妄塵之間還是很和諧的,每次提起這些總是不歡而散的事實,讓夏惟音放棄繼續爭論的打算。
與他獨處的時光,實在是太難得。
沉默著為賀蘭闕打點好傷口,夏惟音鬆口氣起身,正巧百裏一臉沮喪進門:“少主,包子掉到地上都弄髒了,我再去買些吧。”
“天色已晚,別去了,宵禁後容易被發現。”剛吩咐完百裏,轉念想到夏惟音或許還餓著肚子,墨妄塵又有些猶豫,輕撞了下她手臂,“餓嗎?來之前有沒有吃飯?”
夏惟音白他一眼:“吃什麽?看著你就氣飽了。”
“原來我還有充饑的作用,簡直是天賦異稟。”墨妄塵朝百裏揚了揚下頜,“廚房裏有什麽能果腹的東西嗎?哪怕是果子也好。她身子弱,瘦得像麻杆一樣,餓一頓可能就會暈倒。”
百裏敦厚木訥,完全沒聽出這是玩笑,撓撓頭認真道:“沒什麽青菜肉蛋,米麵倒是有些,就怕太清淡,夏姑娘吃不慣。”
“有米麵、有油鹽醬醋就夠了。”夏惟音推了墨妄塵一把,大步走到門口,“你把這裏收拾一下,賀蘭大人的傷口也要重新包紮好,我去給你們煮些麵吃。”
墨妄塵眨了眨眼,一臉驚詫:“你會煮麵?煮出來能吃?沒毒?”
噗……
百裏手中髒包子被奪走,直直砸到墨妄塵身上。
不談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與墨妄塵相處還算是件比較愉快的事。夏惟音到廚房後立刻動手和麵、切麵、架鍋燒水,又從院子裏摘了一把野生春韭,很快三碗熱氣騰騰的熱幹麵就端上餐桌,引得百裏垂涎三尺。
“吃吧。管夠,不要錢。”
夏惟音遞上筷子,墨妄塵接過,嗅了嗅熱湯清香味道,然後低下頭一陣唏哩呼嚕風卷殘雲,一連吃下三碗,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狼吞虎咽的,也不知道他餓了多久。
夏惟音一邊為他盛麵,一邊看他狼狽吃相,很快發覺墨妄塵消瘦許多,眼角隱隱有幾絲疲憊痕跡。
她十七,他大她三歲,也不過是弱冠之年罷了,這具單薄身軀是如何承擔起那麽多遺族期冀的?
他不累嗎?
想著想著,夏惟音就失了神,直到唇上忽地傳來一抹濕熱才猛然驚醒。
“不吃?再放可就成麵湯了。”墨妄塵夾著麵條看她,又一次把麵送到她嘴邊。
百裏坐在對麵,嘴裏嚼著麵傻笑看著,夏惟音麵頰一熱,急忙躲開墨妄塵柔柔視線,低頭飛快吃麵。
她對自己有那麽一點點懊惱。
時至今日,看著墨妄塵時仍會被那雙深邃眼眸吸引,這副女流氓遇上小鮮肉情不自禁的模樣,實在太影響形象了。
簡簡單單一頓飯後,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時辰,夏惟音想盡可能為墨妄塵減輕些負擔,便拿起髒衣和染血布帛去後院井邊清洗。
墨妄塵常穿的兩套勁服上都有大大小小好幾道裂口,像是利器割開的,想來他身上的傷也少不了。夏惟音一邊默默心疼一邊更加賣力漿洗,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接近。
有力雙臂突然纏上腰身,頸間一陣呼吸溫熱,明明很熟悉卻因太久未見而感覺些許陌生的獨特氣息,讓夏惟音很快放下防備。
“放手。”夏惟音無奈地道。
墨妄塵自然不肯放:“我很想你。一連寫了幾封信,你從不回我。”
“都燒了,一封也沒有看。”
“世間女子無數,當屬你最絕情。”更加用力箍筋纖細腰肢,墨妄塵輕吻柔軟耳垂,聲音近乎呢喃,“你說不再見麵,現在卻不得不見,顯然老天爺是站在我這邊的。這份姻緣由不得你說斷就斷。”
夏惟音皺眉,掙脫轉身:“想切斷緣分的不是我,是你。我說過了,如果你肯放棄對晉安國和殿下的報複,我不介意和你浪跡天涯,是你不肯放手。”
“我若放手,那些仍在水深火熱中煎熬的族人,誰來管?誰來拯救?”眼見夏惟音執拗,墨妄塵也動了氣,“你隻會想蕭君眠如何不容易,讚揚他如何心懷天下、為黎民蒼生付出,怎麽就不想想我的處境?隻要你肯跟我走,我會證明給你看,蕭君眠他根本不是什麽有道明君,而是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
長而無力的歎息綿綿響起,夏惟音手掌抵著他胸膛,語氣疲憊:“正因如此,我才不想介入你們之間的紛爭。你也好,殿下也罷,都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你們互相詆毀,隻會讓我陷入兩難境地,對誰,都不敢再多接近。”
“放棄一邊不就好了嗎?他到底有什麽值得你牽掛的地方?”
墨妄塵想去拉夏惟音的手,卻被靈巧躲開,愣了愣,忽然想起什麽,兩道劍眉猛然沉下。
“你突然返回帝都,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幫他,對嗎?”
這問題問得直接尖銳,夏惟音也隻能如實回答:“是,我是為殿下而來。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段,但以肅親王的才智,絕對不足以和殿下抗衡。我隻想平衡你和殿下之間的勢力,讓你們沒有輸沒有贏,誰都傷不到誰。”
墨妄塵一聲冷笑:“那我們各自付出的,還有什麽價值?”
“那就要看你所謂的價值是什麽了。”夏惟音含糊其辭,決然眼神一閃而過,“要是為複國大業,你可以在這殺了我,以免我去幫殿下阻礙到你。”
墨妄塵一震,忽然想起賀蘭闕與他說的那些話。
深吸口氣,墨妄塵垂下手倦倦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今天你所做決定大錯特錯。”
“錯了,我付出代價便是,總不會連累到你。”
那句話說得冷硬至極,擺明了要撇清二人之間關係,一瞬惹得墨妄塵怒火攻心,猛地扯過夏惟音禁錮在懷中,鉗住她雙手狠狠吻下去。
墨妄塵力氣很大,夏惟音根本無法掙脫,近乎強迫的粗魯舉動讓她反感,又莫名感到心涼。
哪怕唇是滾燙的,心卻在一點點變冷。
熾熱唇瓣在貝齒前輾轉掠奪,被束縛的手腕傳來陣陣痛感,這一次的吻沒有任何甜蜜之感,甚至不存在半絲溫柔憐憫。
她所懷戀的那些溫柔,無跡無蹤。
“少主,賀蘭大人醒來……”毫無察覺的百裏掀簾走出房間,看到緊貼在一起擁吻的二人,刹那間臉色赤紅如火,瞠目結舌,手足無措。
墨妄塵一失神,力量稍有鬆動,夏惟音猛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掙紮脫身後飛快離開。
百裏愣怔許久,反應過來後嘴一咧,滿臉沮喪:“少主,對不起啊……您、您罰我三天不許吃飯吧!不,一個月!一個月不許吃飯!”
墨妄塵充耳不聞,摸了摸唇瓣,一抹血色潸然。
抬頭望去,夏惟音早已不見影蹤,隻有耳邊聽得外院傳來馬蹄聲,漸行漸遠。
“百裏,去信給楚逸。”閉上眼捏住眉心,墨妄塵聲音低啞,“所有人務必多加留意惟音動向,有她在的地方絕不能造成混亂危險,哪怕要放棄原有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