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人間相遇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仇恨在蔓延
聰明的人往往自負，也往往會死在這份自負上。
大殿裏，隻剩下了米勒，亞蒂拉，蒂瑞斯汀與辰鳴四人。
“蒂瑞斯汀……”
米勒眼神暗淡，失去了魔人兵權的同時，他也失去了邊疆駐軍的統帥權，皇帝那一個新衣計，就讓原本意氣風發無所畏懼的他被架空，如今隻剩下一個太子的虛銜，或許也都搖搖欲墜。
看向弟弟的眼中充滿了愧疚，他很清楚蒂瑞斯汀的眼神，是一種仇恨，極端的仇恨，是對艾爾維卡，也是對他。
可是，他又能說什麽呢？他是不在意皇位，因為在此之前，他的心中，皇位的歸屬始終是他，但直到即將失去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離皇位，還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他又將目光投向了亞蒂拉，希望得到自己養母的諒解，可他看到的，卻是那麵色灰敗，萌生死誌的魔後，她最後的努力，也隻是將魔人的兵權，從將之奪走的皇帝手中，再次拿在手中，卻怎麽也不會，交給他，因為在場，有著比他更加合適的人選。
“原來失去一切的，始終是我啊……”
是的，蒂瑞斯汀也好，亞蒂拉也罷，他們最少還有彼此，還有魔人的兵權這一最後的保障，可米勒呢？
他失去了父皇的寵幸，弟弟的敬愛與母後的關切，甚至連那冷冰冰的權力，都失去了，而且，他還是個普通的，可悲的人類？
他看向他們的眼中有奢求，可他們卻無視了，蒂瑞斯汀怒吼地衝了上去，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的臉上。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拒絕？！”
“你明明知道莉莉絲是我的戀人！為什麽你不拒絕？！”
“你明明可以拒絕的！”
“卑鄙的米勒！我恨你！”
縱然沒有使用絲毫魔力，但魔人的體魄怎麽也比人類強壯很多，蒂瑞斯汀每一拳下去，都會傳來哢哢的骨骼交錯的聲音。
大量的鮮血從米勒的口鼻溢出，短短幾個呼吸，他就已經暈厥。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反抗，因為他認為，這是他應得的懲罰。
眼看著米勒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辰鳴皺了皺眉，雖然他並不在意，但太子死在皇宮，對他來說也是一種麻煩，他上去想要阻止。
“夠了！”
亞蒂拉暴怒的聲音在這時突然響起，她拖拽著蒂瑞斯汀的拳頭，淚流滿麵地喝道，“蒂瑞斯汀，再打下去，我們都得死！”
雖然憤怒，但蒂瑞斯汀卻沒有被衝昏頭腦，短時間的發泄讓他清醒了許多，他激烈地喘息，一滴滴眼淚從臉頰滑落，打在了已經看不到原樣的米勒臉上。
“為什麽……”
他哽咽地說著，“為什麽要奪走莉莉絲……父皇！”
“對……對不起……”
米勒的唇角蠕動著，氣若遊絲地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
“不要再說了！”
蒂瑞斯汀憤怒地站起身，冷冷地吐了口唾沫，指著那已經空無一人的王座，“你和他一樣！都是一丘之貉！”
嗬……一丘之貉啊……你是這麽想的啊……
米勒徹底地昏死了過去，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什麽了，他也仿佛明白了自己的父皇，為什麽要這樣對他了。
最終，亞蒂拉帶著蒂瑞斯汀離開了政務殿，辰鳴並未離開，他還要留下，因為他感覺到，自己被一股淡淡的神聖魔力鎖定，如果現在跟著兩人離去，隻會害了那對剛剛經受了天大打擊的母子。
“雖然我並不想保護你們，但你們如果死了，對我來說也是一種麻煩。”
冷漠地看著那離開的亞蒂拉母子，過了一會兒，辰鳴收回目光，他看向了米勒。
他眼中雖然有著可悲，卻沒有絲毫的憐憫，在擁有一切的時候，米勒有著不在意一切的資本，他不在意皇位，不在意權力，因為這些是他與生俱來的東西。
可當有一天，他失去的時候，才恍然地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切，才是他最在乎的。
他之所以會寵愛蒂瑞斯汀，會敬愛亞蒂拉，也或許是因為，他從未得到過真正的關愛。
徹頭徹尾的虛偽，比小人更可惡的偽君子。
這是辰鳴所看到的，米勒陷入黑暗的本質，與他父皇一樣。
“現在，我有些明白，為什麽我會這麽討厭你了。”
說是這麽說，但救還是要救的，辰鳴翻開了魔導書，輕聲地吟唱道。
“偉大的自然精靈，請允許我，使用您那無窮的生命力，來挽救眼前的支離破碎吧！”
“自然魔法，治愈之風！”
翠綠色的魔力從魔法陣中如同微風拂麵，撒在了米勒那千瘡百孔的身體上，他的傷口，骨骼，都在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恢複著。
隻是個人類的米勒，不論受了多重的傷，隻要一息尚存，一個七階的治愈術，就能將他完全恢複。
但身體可以恢複，意識卻依舊不願意蘇醒，米勒那微眯雙眼的臉上布滿了痛苦，他在否決著自己的內心，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虛偽。
“看來，還有著一絲良知在壓製自己，抗拒著對自己的認知。”
辰鳴微微一笑，隨即抬起頭，轉身看向了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圍上來的士兵們，“這些家夥，果然是為我準備的。”
默默地感受著那幾乎沒有一個低於六階的魔力，辰鳴微笑地說道，“海思德，你以為光靠這些蝦兵蟹將，就能留得住我麽？”
“殺你又怎麽需要教皇冕下親自動手！”
其中為首的一位覆甲士兵冷聲喝道，“惡魔辰鳴謀害太子！陛下已然下旨就地格殺！”
“殺個人還非得安個罪名，皇帝陛下，也不怎麽好當啊。”
冷漠地笑了笑，辰鳴身上的衣服瞬間蛻變，變成了一身猙獰的白色骨甲，他一隻手遙指前方，說道，“拆了這宮闈，不會被全城搜捕吧？”
一道紫色的魔法陣，在他麵前亮起，而後伸上了天空，將整座皇宮籠罩。
“衝！”
神聖的魔力也瞬間在士兵們的身上鼓蕩，一時之間，整座殿宇都散發著淡淡的光輝，被天使寄宿的他們所用的並不是魔法，而是最為原始的搏鬥術。
在超古代文明中，魔法還未出現，擁有魔力的人們雖然不知道自己身體裏的力量到底是什麽，但依舊是能夠嫻熟地使用的。
而作為泫雅神國的王都所在，赫絲緹福也發掘了一些遺跡，他們在一些前文明遺留的壁畫中看到了這些格鬥技巧，並且沿用至今。
普通人沒有魔力，這些格鬥術最多也就是一些奇特的對敵之技巧，但擁有了魔力，格鬥術的一些動作，卻能行雲流水地將魔力帶動，發揮出巨大的威力。
“雖然擁有了魔力，但卻不代表你們能做到和魔人一樣的程度，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又怎麽可能憑借寄宿來超越那些天賦異稟的人呢？”
隨意地躲避著那些士兵的進攻，辰鳴並未發動天空的魔法陣，隻是懸掛在那裏，作一些其他的用途，而他自己，則是用最基本的魔彈術來逼退近身的士兵。
魔力已經到了七階的他，如今的魔彈術威力也比之前強大了許多，即便那士兵中也有著和他一樣的七階，但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普通人始終是普通人，根本沒有任何可能擊敗他。
恣意揮灑著自己的動作，辰鳴不慌不忙，進退有度，卻沒有殺死任何一個士兵，他知道，這些士兵隻是在拖延他的步伐，而他，也在為某件事拖延時間。
“利用赫絲緹福的純淨氣息掩蓋神聖魔力，遊走在秩序的邊緣，海思德的好手段，真是讓人佩服。”
赫絲緹福的其他城市不提，但作為王都的歐若拉，卻始終給辰鳴一種怪異的現象，那就是這裏的天使氣息太過濃鬱了些，甚至有些超過了秩序允許的範疇，辰鳴發現了這一點，所以他在利用這一點。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天堂神明，如果在這裏發動超越了一定範疇的黑暗魔法，你們是不是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辰鳴冷漠地笑著，他之所以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在知道有八階天使之後還來到皇宮，就是在賭一件事，他賭海思德，不敢將那人間秩序管理者引來。
“永墮深淵的黑暗之神，請借我超越死亡者的力量，給這個世界，帶來黑暗的恩賜吧！”
積蓄已久的魔力，在這一刻化作紫黑色的雲層，出現在了皇宮的上空，從那翻滾的魔力濃度來看，這是一道接近八階魔法的七階禁咒。
“黑暗禁咒，腐蝕之雨！”
辰鳴冷漠一笑，渾身的魔力炸裂，將所有的士兵都逼出了殿宇。
而同時，那一滴滴如同墨水一樣的雨水在這一刻，落下了天空。
“辰鳴是瘋了吧？”
在東南角的陳舊宮殿裏，與蒂瑞斯汀坐在沙發上的亞蒂拉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她抬頭看向了那天空，一道濃鬱的青色風卷化作結界將整座宮殿覆蓋。
很顯然，她清楚辰鳴這麽做的目的，所以她沒有阻止。
而亞蒂拉能感應到，教會之中的教皇海思德也同樣能感應到，一股恐慌的憤怒彌漫在他心頭，“這奸詐的惡魔！”
他為什麽明知道這些士兵不是辰鳴的對手還安排他們去攔截？目的當然是很簡單的，為了激怒辰鳴。
這些士兵的身體裏雖然寄宿著天使，但本質上他們還是普通的人類，而辰鳴則是純粹的惡魔，隻要他敢擊傷一個士兵，那麽海思德就有理由討伐他，甚至不會受到秩序的懲戒。
可讓他奇怪的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辰鳴依舊沒有讓任何一個士兵受傷，反而治愈了太子的傷。
不過雖然奇怪，可他依舊沒有出手，因為找不到任何的理由，貿然出手的話，隻會引來那個可怕的，無情的秩序天使。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辰鳴竟然膽敢發動這種毀滅一座皇宮的禁咒魔法，在規則漏洞上反將他一軍。
王都歐若拉最為引人注目的，就是這座象征至高皇權的宮殿，如果被毀滅，那麽勢必會引來赫絲緹福所有子民的關注，這樣一來，這個國度的秩序就會短時間內出現暴亂，將秩序天使引來。
海思德在赫絲緹福所做的一切，基本上都違背了秩序，利用了純善氣息的掩蓋，他才可以在這裏為所欲為，可一旦受到了過多的秩序關注，那麽他的所作所為就會東窗事發，到那時，他將死在秩序的手中。
一絲慌亂在他心頭湧動，自己那百試不爽的策略被這麽輕易地看透，讓他有了一種荒謬的懼怕。
手中法杖點地，他消失在了教堂之中，來到了政務殿的門口。
“教皇冕下，我們又見麵了。”
辰鳴微笑地行禮，指了指天穹，那被結界擋在外麵的黑色雨幕，“您的結界，好像快破了。”
“辰鳴，你找死！”
海思德怒哼一聲，身體的聖輝瞬間爆發，炸向辰鳴，後者卻不偏不倚，說道，“我如果死了，那麽禁咒就會瞬間攻破結界，到那時，除非你發動八階魔法，或者與之強度相當的神聖禁咒，否則這座皇宮都必定毀滅，到那時，冕下還會這麽風光麽？”
“哧！”
在聖輝即將焚向辰鳴的那一刻，海思德的臉色瞬間凝固，攻向辰鳴的光明也突兀地停了下來，他知道，在後者發動魔法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失去了自主選擇的機會。
“讓我離開，我就不會發動魔法。”
辰鳴微微一笑，目光中醞釀著無窮的險惡，“否則一旦加百列察覺，我們都會完蛋。”
“你居然認識那位大人？！”
海思德瞳孔緊縮，在人間的天使，幾乎沒有一個不知道加百列的存在，那是一個絕對公正的天使，也是神明之下最強的天使，他如果出現，辰鳴所說的，海思德所擔心的那件事情，就會發生！
“我當然認識了，在上次來到人間，我就和他打過照麵。”
辰鳴微笑道，“守護人間的天使，卻比我這樣的惡魔還要違背秩序，想想都讓人可笑。”
“我就不信你真的敢破壞皇宮！”
海思德的眼中充滿了憤怒，他確實想拔除眼前的邪惡，但這卻是在不威脅到自己的情況下，是生命都會自私，他成為天使的同時，也是生命，所以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可他心裏卻一直在打鼓。
“那要不我們試試？”
辰鳴不慌不忙，繞過太子的身體，坐在了王座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海思德，“你，敢嗎？”
海思德瞳孔微微一縮，握著法杖的手中淌出一絲絲冷汗，他在掙紮。
“您最好快點。”
把玩著王座的把手，辰鳴微笑道，“我的魔力控製很差，如果不快點的話，我怕等一會兒，那天，就要下雨了。”
“卑鄙小人！”
海思德怒罵著，那枯木般的臉上，皺紋不可遏止地抖動著，可他又有什麽辦法？
最終，他歎息一聲，緩緩地退開了擋在殿堂門口的步伐。
“不愧是教皇，很明白事理啊。”
辰鳴微笑地嘲諷，起身拍了拍似乎，皺了皺眉，道，“這純金打造的王座坐的一點都不舒服，為什麽還有人爭著搶著坐呢？”
無奈地搖了搖頭，辰鳴走下王座，慢慢地來到目光冰冷的海思德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其實我也不想用這麽卑劣極端的手段，但誰讓我惜命呢？”
說完，他哈哈一笑，甩了海思德一個大大的背影，揚長而去。
直到辰鳴離開，海思德的眼中，才出現了一抹放鬆，因為那覆蓋在宮殿上空的魔法陣消失了。
順著那來時的路返回，辰鳴並沒有去找蒂瑞斯汀，如果有事，後者自己會找到他，他需要快速離開這裏，天知道那位被他折辱的教皇冕下什麽時候會突然改變主意？
直至走到莊園的門口，辰鳴才鬆了口氣，有一句話他說的沒錯，他很惜命，如果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地方，他都不敢這麽搞，也隻有在這受到萬眾矚目的皇宮，他才敢拿著毀滅的籌碼去完成這一贏麵羸弱的賭局。
隻有惜命，才敢拚命，很慶幸，辰鳴這次賭對了，也賭贏了。
回頭看了看那雖然依舊神聖，卻已經籠罩上黑霧的皇宮，辰鳴微微一笑，“從今以後，這皇宮，將是的集中營，蔓延的仇恨之火，會吞噬著這裏的一切。”
雖然是皇帝的舉措，但辰鳴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隻有亂局之中，那埋藏在水溝裏的陰暗麵才會浮出水麵，權力的鬥爭會引發無比的混亂，而他則會在這混亂中尋找答案。
來時的白晝已經不在，黃昏的夕陽下，樹影被拉得很長，辰鳴並沒有讓轎車送他離開，而是緩步地走在路上，任由著猙獰的影子，噬咬著大樹，就像是那至高的皇帝，在玩弄著他的子嗣們。
“夜鶯在歌唱，仇恨在蔓延，夜幕降臨時，我得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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