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人間相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皇帝的新裝
繁華的街景，在轎車進入森林的那一刻，消失在辰鳴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那如同巨龍一樣匍匐的山脈與蒼勁挺拔的巨樹森林。
因為心中各有猜疑，這一路上，三人並無太多的對話，隻有那沉默中帶著的一絲壓抑彌漫。
和昨天一樣，轎車在莊園的門口停留，三人下了車之後，直接穿過鐵門，進入了皇宮莊園之中。
因為是皇帝召見，所以他們也沒有如昨天那樣緩步慢行，而是各自踏上了一輛代步車前行。
“今天的皇宮，比起昨天要熱鬧不少啊……”
默默感受著周圍若有若無的氣息，辰鳴發現，皇宮的生命多了起來，而大部分的人，都集中在了那最深處的皇帝寢殿附近。
乘著代步車穿過一座座的宮殿，三人的周圍人影也開始慢慢浮現，其中一部分，是穿著華貴禮服的貴族，而更多的，則是身穿重型鎧甲的士兵，在巡視周圍。
“氣氛不對……”
看到這種景象，蒂瑞斯汀和米勒的臉色都沉了下來，正常情況下，皇宮是不會出現這麽多的士兵，隻有在迎接他國魔法來客時，才會這樣的隆重。
今天，要說他國來客，也隻有辰鳴一人，並且還不是來自人間，這樣的陣容，明顯是為了他一個人而準備的。
“你們的教皇還真是看得起我啊。”
嘴角勾勒起一抹揶揄的笑容，辰鳴當然知道，這裏的士兵，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教會的騎士，隻是他們身上的鎧甲更換了而已。
僅僅更換了鎧甲，是瞞不住辰鳴對魔力的探知的，所以他知道，今天的場麵，很明顯就是針對他而布置的。
皇帝寢殿的左側，是處理朝政的政務殿，而右側，則是教皇所在的教皇殿，由此可見，皇帝是有多麽器重那位強大的教皇閣下的。
來到了政務殿的前方，三人停下了腳步，將代步車交給身後的侍從，辰鳴四下看了看，政務殿的門口此時已經有許多的貴族等待在那裏，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他們。
“今天來的這些貴族，大多數都在侯爵以上，看來父皇是有要事宣布。”
強製壓下心中的不安，蒂瑞斯汀目光隱晦地掃視著四周，他想看到自己的母後，可找了一圈，卻沒有見到她的半點身影。
“不用擔心。”
米勒感覺到了蒂瑞斯汀的慌張，搭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母後是國度最強的女武神，她不會有任何事情的！”
“嗯！”
蒂瑞斯汀用力地點了點頭，仿佛是在告訴自己，要勇敢地麵對接下來的風暴。
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在三人到來之後，周圍的聲音都小了許多，隻有那略顯無禮的目光，仍舊如同針尖一樣看著他們。
“這些貴族，好像都是天堂的信徒啊。”
辰鳴皺了皺眉，他看了眼雖然表麵上輕鬆，實際上凝重的太子，“你也察覺到了吧？聰明的太子殿下。”
米勒當然察覺到了，雖然離開了權力中心五年，但他沒有一天不關注著皇室的變化，否則他也不會在魔人即將沒落的今天，趕回皇宮了。
環顧四周眾貴族，竟然沒有一位，是他的近臣！
縱然猜到了父皇這樣安排的用意，但他卻依舊表現得如此輕鬆，即便接下來的口誅筆伐，可能會讓魔人一族徹底地陷入困境，可那又如何？有他在，魔人的未來，依舊有著一絲曙光。
“咚！咚！咚！”
遠方教堂的鍾聲響起，打破了這令人心中煩癢的沉靜，也打開了那關閉的政務殿的大門。
貴族們蜂擁而入，辰鳴與米勒三人不急不緩地跟在後麵，走了進去。
空曠的大殿上此時站滿了人，在所有人進入大殿之後，那原本站在遠處的護衛士兵整齊地立於門口兩側，仿佛在預防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殿堂以金色與白色作為主色調，四根白玉般的大理石柱撐起高高的穹頂，石柱上刻滿了天使的浮雕，祥雲之間，隱逸羽翼。
而那前方，是三個空蕩蕩的座椅，兩側為臨時加座，而中間，則是用純金打造的王座，彰顯著皇者的權威。
等到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之時，王座的兩側分別走出了五六位穿著精致的仆從，匍匐地跪在地麵上，隨後左側的通道中又走出一位青裙女人，右側則是一位白袍老人，法杖點地，微微屈身。
過了一會兒，老人身後，出現了一位帶著朱紅王冠的青年男人，隻是奇怪的是，男人明明是青年模樣，他的頭發卻出現了花白。
“這位，就是赫絲緹福的皇帝陛下，艾爾維卡？”
辰鳴雙眼微眯，心中怪異油然而生，如果走出來的是一位中年，或者是一位老人，他都不會奇怪，可眼前明明是普通人類卻沒有相應年齡容貌的男人，卻讓他有些驚訝。
“臣等凡人，見過皇帝陛下！”
皇帝走出來的瞬間，包括太子在內的所有貴族，都跪地匍匐，當然，除了辰鳴，他並不是國度的子民，所以並無敬畏之心。
雖然行禮，但他的目光卻依舊平淡，毫無波瀾。
艾爾維卡眼眸流轉，在辰鳴的身上停了停，並未多說什麽，就移開了，隨手一揮，坐在了王座上，“都起來吧，亞蒂拉，教皇冕下，你們也落座吧。”
“是。”
亞蒂拉與海思德這才直起身子，分別坐在了王座兩側，他們落座之後，貴族們才站起身，頭顱微頷，不敢直視。
等眾臣起身，艾爾維卡才緩緩開口，“本來呢，今天是眾臣議政，但不知道怎麽了，許多大臣都在今天生病告假，就連朕那幾個兒子也是這樣，朕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既然他們無法來到，那也算了，等政事結束，你們相互轉告即可。”
“是！”
眾臣俯首，行禮應道。
艾爾維卡點了點頭，這才將目光收回，看向了那沒有絲毫動作的辰鳴，微笑道，“這位，想必就是蒂瑞斯汀和米勒與朕說過的那位辰鳴閣下了吧？”
辰鳴行禮，道，“是。”
“不錯，別的不說，就你這不卑不亢的氣勢，值得他們放下身段結為朋友。”
皇帝微微一笑，隨即說道，“其實啊，今天開啟朝會議政，朕主要的目的，還是想見見這位連驕傲的米勒都讚不絕口的先生，既然目的達到了，那就都散了吧。”
話雖然這麽說，但眾臣卻不敢動，朝會之上，皇帝不離位，眾臣不起身，這是規矩。
然而今天，卻有一位不需要，也不屑遵守規矩的人在，皇帝開口，辰鳴就直接轉身，越過眾人向殿外走去。
眾臣皺眉，兩位皇子想出聲提醒，卻瞥見皇帝那饒有興趣的目光，連忙低頭，不敢言語。
“鏘鏘鏘！”
走到殿門口時，兩旁士兵紛紛拔刀，擋在了辰鳴的前方，刀尖所指，就是辰鳴。
然而辰鳴卻仍舊不管不顧，仿佛沒有看到那氣勢洶洶的士兵，依舊不緊不慢地靠近。
士兵不退，辰鳴不停，就在兩者即將接觸的時候，一道聲音響起。
“等等！”
是亞蒂拉的聲音，她的目光冷峻異常，身上長裙無風自動，“帝不離席，臣不可退！辰鳴，你雖不是本國的子民，但入鄉隨俗，還是先回來吧！”
辰鳴停下腳步，轉身行禮，“陛下讓我走，我怎麽可以不走？就像陛下讓我死，我也必須死，皇，高於民，高於神，高於一切，所以魔後，我聽不了您的命令！”
說完，他又要轉身，對著刀鋒走去。
“辰鳴先生，回來吧。”
這時，艾爾維卡的聲音響起，他招手道，“你不是本國子民，一切可以隨意，隻是朕突然想起還有一些事情要說，不如朕請你留下，聽聽怎麽樣？”
“陛下說什麽，我都會答應。”
辰鳴微微一笑，又不緊不慢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等他站好，艾爾維卡站起身來，在王座前攤開雙手轉了一圈，笑道，“在說正事之前，朕想讓眾位大臣看看，朕的這身新衣，襯朕如何？”
“新衣？”
辰鳴微微皺眉，微微打量著艾爾維卡身上的袍服，雖然華麗，但從上麵裝飾的貴金屬磨損的程度看，卻絕不新穎。
“這位皇帝陛下，究竟在玩什麽花樣？”
他低頭思索，就在這時，一位身穿白色長袍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朗聲說道，“臣覺得，陛下這新衣，裝飾華貴，款式新穎，且丈量得體，低調不掩奢華，襯陛下威嚴，再好不過！”
這般讚美話語說出，讓辰鳴，蒂瑞斯汀和米勒的眉頭都緊皺起來，傻子都聽得出來，這個大臣是在謬讚！
“嗯嗯。”
艾爾維卡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提奧公爵的眼光極為獨到，朕對自己這身衣服，也很是喜歡！但……”
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看了米勒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米勒，你好像不是這麽認為的。”
米勒上前，低頭說道，“父皇，孩兒覺得，提奧公爵的眼光雖然不錯，但難免有看走眼的時候……”
米勒的話還未盡，在一旁的辰鳴就察覺到了不對的苗頭，上前故意大聲說道，“陛下新衣……”
然而他也沒說完，艾爾維卡冰冷的聲音卻打斷了他，“辰鳴閣下，朕沒讓你說話！”
皇帝說話時，辰鳴感覺到一股魔力已經死死鎖住了自己，讓他難以開口，他知道，這是那位教皇，做的手腳！
“皇帝的新裝……這個皇帝，不簡單啊……”
無法開口，甚至無法動彈的辰鳴目光沉重，他猜到了，他提醒了，但……
在辰鳴的提醒下，亞蒂拉，米勒也猜到了，一抹冷汗，在他們的額頭上冒出，想要挽回，為時已晚。
喝止辰鳴之後，艾爾維卡微笑地看著米勒，說道，“你繼續，但記住，朕……要聽實話！”
明顯加重的後四個字，讓米勒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求助似的看向了那同樣臉色蒼白的亞蒂拉。
亞蒂拉略微猶豫，說道，“陛下……”
“朕，也沒讓你說話！”
艾爾維卡冷哼一聲，坐回了王座，說道，“愛妃要求聽政，朕應允了，但聽歸聽，還請不要出聲！”
飽含冷漠的語氣如同一把匕首，讓亞蒂拉窒息，將要說出的話變得如鯁在喉，最終，她無力地靠在座椅上，眼眸暗淡，沒有了絲毫的色彩。
然而皇帝，卻絲毫沒有在意她的心緒變化，看向了那仍舊彎身的米勒，“你繼續。”
一步錯，步步錯，一時的疏漏，卻讓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加堪憂，皇帝的逼視，更讓米勒如同扛著一座巨山，不敢鬆懈。
舒緩呼吸，米勒眼眸低垂，道，“父皇今天，穿的衣服是舊衣，雖然華貴，極襯父皇，但孩兒卻不願誆騙，提奧公爵，應該是看錯了！”
“哦？”
艾爾維卡微微皺眉，抬手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然後恍然大悟似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失笑道，“看來是朕老糊塗了，這身衣服明明是去年皇後贈予朕的，竟然被朕當做新衣穿出，真是讓大家見笑了。”
眾臣低頭，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說是新衣，那就是新衣，臣等當然不會見笑！”
“哼，一群馬屁精！”
艾爾維卡佯怒輕哼，道，“還是朕的太子，直言敢說，讓朕很是喜歡。”
米勒行禮，“孩兒隻是不想欺騙父皇而已。”
“身為皇室太子，下一任的皇權掌控者，謹言慎行，不信口，這是應該做的，看來你用心了。”
皇帝似乎很開心，他笑著說道，“為了獎勵你的用心，朕決定了，從今天開始，你就不需要再戍守邊疆，也不用管理那些魔人和將士了，留在朕的身邊，等朕退位，你也好繼承皇位。”
這話出口，卻讓米勒臉色瞬間煞白，他連忙跪地俯首，“父皇，孩兒尚且年幼，自知能力有限，還需要在外曆練，況且邊疆將領臨時改換，更是不妥，萬一……”
“朕賜你的，你不能不接，這也是太子的義務。”
艾爾維卡眼眸微眯，狹長的瞳中有著無情閃爍，“你是朕的兒子，朕心疼你也是應該的，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至於頂替你的人，朕也為你物色好了，就提奧公爵吧，我看他能言善辯，應該很快就能讓邊關將士臣服，這也算對他撒謊騙朕的懲戒！”
不容置疑的話語，讓米勒的瞳孔緊縮，他看了看周圍，仿佛看到了眾臣變成了惡鬼，向他撲食，自己的父皇，更是這些惡鬼的王，將他拖入深淵！
“陛下！”
這時，坐在艾爾維卡身邊的亞蒂拉突然起身，走下台階，來到了米勒的身邊，彎身行禮。
“朕不是說了，愛妃不得幹政嗎？”
艾爾維卡言語不耐，但看到亞蒂拉那悲痛欲絕的臉色，冷漠的眼中閃過一絲波瀾，最終無奈歎息，“算了，就聽你說一說吧。”
深深地吸了口氣，亞蒂拉盡量地平緩臉色，沙啞說道，“提奧公爵是為外臣，自古有訓，魔人兵權不可外放，否則禍起，皇室將傾，其他軍隊臣妾不管，但作為皇室的守護者，魔人的當代族長，臣妾有義務，也有權，收回魔人一族的邊疆部隊！”
艾爾維卡低頭思索一會兒，又看了看旁邊始終閉目不語的海思德，後者搖頭之後，他才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將魔人撤回王都，不過還請王妃牢記二十年前的教訓，放魔人戍守邊疆的原因我就不提了，如果再有這一類的事情發生，那就別怪朕不念舊情，將魔人在赫絲緹福夷族！”
說話之間，他有意無意地將目光放在了辰鳴與蒂瑞斯汀的身上，“另外，太子今年也已經二十五歲了，是到了成婚的年齡，為了加深皇室與魔人之間的聯係，朕決定，從今天起，魔人莉莉絲就是米勒的未婚妻，此令，不得更改！”
最後一句話落下，蒂瑞斯汀的眼眶瞬間通紅，他快步上前，大聲喊道，“父皇！”
“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艾爾維卡暴怒地喝道，“都退下！”
說完，他袖袍一揮，也不去看那臉色慘白的蒂瑞斯汀與表情木訥的米勒，直接帶著海思德離開了大殿。
皇帝離席，眾臣也如潮水一樣退去，所有人的眼中都透著嘲諷與不屑，就像是怪物一樣張牙舞爪地吞噬著那母子三人。
“好狠……”
恢複了自由的辰鳴看著皇帝離開的地方，這一刻他開始有些明白，艾爾維卡從未被教皇控製，而是利用這一理由，削弱魔人在赫絲緹福的地位，借此鞏固皇權。
收回目光，他又看向了癱軟在地上的蒂瑞斯汀，亞蒂拉與米勒，三言兩語之間，就讓這原本感情深厚的三人出現了不可彌補的裂痕。
“帝皇心術，深不可測！”
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皇帝艾爾維卡自導自演的戲碼，辰鳴隱隱有著一絲感覺，他似乎找到了二十五麵前，教會，惡魔與海瑟之間，那一絲無法讓人察覺的默契，究竟是誰引起的了……
“這位皇帝陛下，有點難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