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人間相遇 第一百九十章 黑色羽翼
飛散的光雨落在了城市之中，那無數的信仰之力，在魔法的運用下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身體裏。
“我們無法達成這麽多的夙願，也就沒有道理接受人類的饋贈，這，是等價交換。”
加百列的聲音平淡，明明是年輕的身姿，卻透著無比的滄桑，“你們看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本該有的樣子，所以，我予以剝奪。”
聲音落下，無數的光點從人們的體內飛出，如同蒲公英一樣飄上天空，辰鳴知道，這是人類剛才所看見的異樣光景，是天使與海梅澤呈現在人前的姿態，是那些不該出現在他們腦海中的記憶，在這一刻伴隨著加百列的魔力收回。
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靜，加百列的所有舉動，都充滿了和諧與不為人知，他真正做到了恢複人間的秩序，以一種最為溫和的方式。
當魔法的效果消散，茫然的人們恍恍惚惚地離開了雷迪尼亞，或許今天他們的所見所聞依舊會有人記得，但他們也隻會將這個當做是一場夢，過不了多久就會淡忘。
做完這些之後，加百列又轉頭對辰鳴說道，“人間，地獄，天堂，都沒有絕對的光明，也沒有絕對的黑暗，你利用了海梅澤的心理缺陷，雖然依舊是在規則內，但依舊觸犯了一些秩序法則，我命令，你將城市的罪惡恢複原樣，這，是你的責任。”
“好。”
辰鳴點了點頭，他沒有理由拒絕加百列，對方能夠這樣說，已經是給足了他麵子，還是克洛伊在場的情況下。
“嗯。”
收回目光，加百列看了一眼克洛伊，說道，“你跟我來。”
克洛伊猶豫了一下，但加百列的不容置疑卻迫使她不得不點頭。
伴隨著兩人的離去，劫後餘生的天使們也各自飛散，天空中，就隻剩下了辰鳴與被魔法鎖鏈死死束縛的海梅澤。
“名為加百列的天使，無上秩序的代言人……”
眯了眯眼，辰鳴輕笑道，“出乎意料的公允呢。”
……
回到了教堂之中，加百列與克洛伊來到了放置神明雕像的那座殿堂。
白色的房間內，加百列抬起手，想要撫摸克洛伊的麵具，卻始終懸停在半空，最終歎息著放下，“還戴著麵具，就說明你還沒有下定決心把她收回來，還不願意回到天堂。”
“加百列哥哥。”
看著眼前這個數百年不曾變化過長相的少年，克洛伊聲音輕柔，“難道到了今天，你還不明白我為什麽不願意回到那個地方嗎？”
“是因為他嗎？”
加百列皺了皺眉，他的聲音有些憤怒，“那麽多的信徒，即便是神也無法完全眷顧，你又為什麽要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放棄你大好的時光呢？十九年了！”
“那麽多信徒，為什麽偏偏讓我遇到了他呢？”
克洛伊悲傷地笑著，“神不眷顧他，那我眷顧他，這並沒有違反您口中的秩序，不是嗎？”
“你！”
加百列怒視著克洛伊，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最終隻能揮了揮長袖，冷漠道，“創造分身和他相戀，我並不說什麽，但他都已經死了這麽多年了，你還不放棄麽？”
“哥哥，他不在天堂啊……”
克洛伊說道，“除非你告訴我，虔誠的他為什麽會墜落地獄，否則我是不會回到天堂的！”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頑固！”
加百列憤怒地質問著她，“最多二十年，你的那具分身就會死去，到那時，你連犧牲掉的魔力都收不回來！你也將會被強行遣送，你這種做法，我不會認同的！”
“守護秩序的天使長，是不會對沒有觸犯秩序的生命出手的。”
克洛伊轉過身去，淡淡的說道，“加百列哥哥，還是請你回去吧，替我向父母問好。”
“何必呢？”
加百列苦澀地搖了搖頭，身影消失在了房間裏，“二十年後，我會盡量幫你把流逝的魔力回收，你……好自為之吧……”
“謝謝你，哥哥……”
麵具下，克洛伊的臉頰上掛滿了淚珠，她看著外麵的天空，低聲喃喃，“神明不願眷顧你，我眷顧你，天堂不願收納你，地獄卻為你敞開了大門，那我……是不是也該墮落？”
她的身後，一隻羽翼的末端，原本潔白的羽毛，竟然變成了漆黑，隻是一瞬間，就恢複了原樣。
……
回到了晨星夜總會，辰鳴終於無法忍受那爆發的傷勢，癱軟地倒在了地麵上，對於天使而言極為溫和的光明屬性，對他卻像是穿腸的毒藥，如同利刃一般割裂他的身體。
一滴滴的鮮血順著裂開的傷口流出，染紅了潔淨的地毯，他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微弱了。
“加百列這家夥，果然沒有這麽好心啊……”
辰鳴知道，加百列將所有匯聚在天使身上的信仰之力全部送回了人類手中，唯有他的體內，那因為海梅澤的魔法而闖入的信仰之力，加百列沒有收回。
然而辰鳴不知道的是，加百列並非不想將他體內的信仰抽出，實在是後者無能為力。
作為秩序的天使，加百列的心是絕對公正的，這份公正促使著他不論多麽討厭辰鳴，都不會利用這方麵的東西去傷害辰鳴。
之所以他不收回，是因為進入辰鳴體內的信仰之力不論多麽神聖純粹，都會沾染惡魔的負麵情緒，如果送還，那麽原本純善的人，也會變得邪惡，這又是另一種的破壞秩序，而且，即便留在辰鳴的身體裏，加百列也需要付出代價。
索取多少，歸還多少。
他必須完成信仰之力原主人的一些祈願，以償還索取的信仰。
其實按理說，這份歸還，應該是由辰鳴執行，但出於他對辰鳴的討厭，也害怕受到饋贈者會被辰鳴的黑暗影響，所以他才一力承擔。
這樣說來，辰鳴反而欠了加百列一個人情，雖然這個人情，兩個人都不願意接受。
聖火的灼燒已經完全限製了他的行動，讓他根本無法動彈，他甚至沒有辦法催動魔力化解。
“這下可有些難辦了……”
就在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逐漸出現模糊的時候，一股來自精神世界的能量，卻讓他為之一振。
他的精神世界中，那朵懸浮在最高的空中的猩紅火焰，開始無限地向外擴張。
“這是……”
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莎綺羅留下的魔法……”
猩紅的火焰並沒有散發出什麽熾熱的氣息，甚至在辰鳴看來，隻是有著微弱的溫暖，但當它蔓延到身體中時，那原本極端猖獗的神聖火焰，就像是遭遇了什麽天敵一樣，四處地逃竄。
但是猩紅火焰蔓延的速度極快，不過片刻光景，就搜刮了辰鳴身體一圈，而奇異的是，火焰所過之處，一切的神聖氣息，都像是從未來過一樣消失不見，更奇怪的，還有那極為嚴重的傷勢，都在快速地痊愈著。
“你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自己的無能……”
身體的痊愈，卻沒有讓辰鳴有絲毫的快感，反而讓他心中多了一絲沉甸甸的重量，他寧可和最猙獰的凶惡魔獸搏殺，也不願意接受這個隻會付出卻從不索取的女孩半點的饋贈。
虧欠這個詞匯，從來不是辰鳴所喜歡的，他償還不起的東西，他寧可不要。
但他不要，女孩卻強硬地塞給了他，猩紅的火焰將他所有的傷勢帶走，又回到了他的精神世界，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強硬的莎綺羅，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啊……”
跌跌撞撞地起身，辰鳴看都不看海梅澤一眼，就坐在了沙發上，他似乎並不著急殺死海梅澤，反而像是想要找個人給他說話一樣。
“呐，你說天堂和地獄，到底有什麽差別？”
“同樣都是的世界，為什麽人們總是向往天堂？”
……
不厭其煩地問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都沒有人給他答案，被枷鎖封印的海梅澤，更無法張口回答他。
“以前的我很向往天堂，哪怕神明給我施舍半點憐憫，我都不至於墮入深淵……”
辰鳴輕輕地笑著，隻是看起來卻十分悲傷，“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俗不可耐的話，卻讓辰鳴悲痛欲絕，他放棄了和莎綺羅見麵的機會。
十三年的時間，衝淡了他對羅曦的情感，他可以很明確地確定，自己不愛羅曦了，但他對羅曦的那份愧疚，卻始終折磨著他的內心，他不願意再去傷害，那個為自己一心付出的女人。
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他脫掉了麵具，隨手丟在了地上，輕聲喃喃，“即便裝的再像，我也還是個人類……”
“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悲的人類……”
……
清晨的曙光並未喚醒昏睡中的辰鳴，喚醒他的，是一位大概隻有十五六歲的美麗少女。
輕輕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辰鳴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少女，“摩耶，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早上啊。”
摩耶無奈地嘟著小嘴，說道，“哥哥睡得可真香，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叫醒你的。”
“對不起……”
尷尬的笑了笑，辰鳴掃視了一周，問道，“特蕾西婭她們呢？”
摩耶答道，“特蕾西婭姐姐在離開這裏的三天後就回到了地獄，她讓我今天回來的。”
“回去了？”
摸了摸腦袋，辰鳴心中想道，“所以她到底是來人間幹嘛的？”
“那個……辰鳴哥哥。”
辰鳴出神之時，摩耶指了指那變得無比醜陋的海梅澤，問道，“能不能把他交給我。”
辰鳴愣了愣，而後笑道，“當然可以，我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
“好耶！”
摩耶開心得跳起，時至今日，她仍舊記得海梅澤對她的折磨，地獄的惡魔最是記仇，辰鳴就是知道了這一點，才會這樣說的。
任由著摩耶將海梅澤拖入房間，辰鳴抬頭看著窗外的陽光，靜靜聆聽著那如野獸般的咆哮，“如果我能像摩耶一樣單純，那就好了。”
無奈地搖了搖頭，辰鳴離開了晨星夜總會。
出於對加百列的承諾，辰鳴找回了李朝張陽等人，重新為他們召回惡魔，城市的地下罪惡勢力，也在他的推波助瀾下重新以更為猛烈的趨勢蔓延開來。
正如辰鳴先前所說，壓抑的終有爆發的一天，當城市的光明消失之後，黑暗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占這座城市。
城市之中，有一半的人類失去了對光明的信仰，淪為黑暗的奴隸，罪惡，開始侵占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在這期間，辰鳴一直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見證著一切，黑暗的蔓延甚至已經不需要他的幫助。
雷迪尼亞教堂的某一殿堂內，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站在那裏，不和諧的黑暗與和諧的光明，這兩種本該敵對的氣息，在這一刻竟然能夠和平共處。
“還有三天時間，我就要回到地獄了。”
看著眼前的窈窕天使，辰鳴輕笑說道，“在這之前，我還是好奇天使小姐的麵具之下，到底藏著怎樣的絕色麵容。”
“你不會想看到的。”
克洛伊的語氣十分冰冷，欽佩與厭惡這兩種矛盾的情緒同時出現，讓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辰鳴，“當有一天你死在我的劍下，我會讓你看清我的臉。”
“小姐這犀利的請求讓我瞬間失去了興趣。”
辰鳴也不氣惱，縱然現在的他，已經可以輕易地擊敗克洛伊，但他有一種感覺，很奇怪，“我總覺得，我在哪裏見過小姐。”
“你這種泡妞的手段，還是留給地獄的魅魔吧。”
克洛伊嘲諷地說道，“如果沒什麽事的話，就請你離開這裏。”
“小姐這麽著急，就想趕我走？”
辰鳴無奈地笑了笑，然後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我還真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小姐。”
“你放過我兩次，所以我欠你兩個人情，在加百列那裏，我還了一個。”
克洛伊的語氣不加帶任何的情感，低頭想了一下，她說道，“第二件事情說完，我們兩不相欠。”
“如你所願。”
辰鳴微笑地說道，“小姐放心，這件事情絕不會觸犯秩序，也不會觸碰你的底線，我隻要你幫我守護一個人，一個叫羅曦的女人。”
羅曦？！
當聽到這個名字時，克洛伊的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裏，就連呼吸，都出現了短暫的停滯。
“克洛伊小姐？”
察覺到她的異樣，辰鳴皺了皺眉，問道，“怎麽了？”
“啊！”
克洛伊驚叫一聲，慌忙地收斂情緒，結結巴巴地搖頭，“沒，沒什麽。”
雖然心中疑惑，但辰鳴明智地沒有多問，他說道，“隻要小姐能夠幫我這個忙，下一次見麵，小姐不論提什麽條件，我都可以答應，當然，前提是我能夠做到。”
勉力地壓製著那讓自己窒息的情緒，克洛伊顫巍巍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可以答應你。”
“謝謝你，美麗的小姐。”
辰鳴衷心地行禮，“那麽，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麵。”
他的身影化作黑羽飄散，空蕩蕩的房間裏，隻剩下了天使那略顯孤獨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她嬌柔的身軀，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力氣，癱軟地坐在地麵上，“我一直都在好奇，你是什麽樣的惡魔……”
微弱的喘息像是有著無盡的疲憊，“你有著惡魔所沒有的善良本質……”
遮掩著臉頰的麵具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裂痕，“這樣的你，有什麽資格稱之為惡魔……”
聖潔的羽毛灑落在房間的每個角落，“直到現在我才明白……”
她的身後，黑色的魔力悄然醞釀著，“從始至終……”
墮落的氣息在這一刻爆發，“你都是人類……”
她的身後，黑色的羽翼，如同瘋長的野草，又像雨後的春筍，茁壯地長了出來，“為什麽……”
她沙啞地哭喊著，質問著，“為什麽不告訴我！”
隨著濃鬱的怨恨，麵具上的裂痕越來越多，“神明！”
滔天的邪惡，在這一刻充斥了整個房間，“你們不眷顧他……”
半邊的麵具脫落，露出了她完美的輪廓，“為什麽，連我……都不放過？”
這一刻，名為克洛伊的天使，露出了她完整的容貌。
這是一張怎樣的麵容，滿臉的淚痕，扭曲的仇恨，都不足以遮掩她的絕美，而正如辰鳴曾經所想的那樣。
克洛伊·曦光，長著和羅曦一樣的容貌……
確切的說，她們……是同一個人……
滿是疲憊的雙眼中，沒有了絲毫的光輝，她汙濁的瞳孔中隱藏著濃濃的愛意。
“辰鳴……”
輕輕的呢喃，響在了這個已經滿是裂痕的房間，克洛伊張開了她僅剩的黑色雙翼。
“神明不願眷顧你，我眷顧你……”
“天堂不願收納你，地獄卻願意為你敞開大門……”
“那沒有人眷顧的我呢？我又該去向哪裏？”
她的問題沒有人回答，回答她的，隻有她自己那發了瘋的嘲諷。
“我們都一樣的，都一樣的……”
“你在地獄，我在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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