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黑雷巨龍
柳鳴以為林立不想活了，才做出引兩場雷劫殺敵殺己的狠招，但其實恰恰相反，林立很想活命，他還有大仇沒報，還有家人要守護，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去做，基於各種理由，他都仍不甘心就死赴死。
所以他這樣做了。
勝算在於，他為這場渡劫做了充足的準備，度厄丹兩枚存餘，恢複真元滋生血肉的丹藥更多，而海平麵以上的三條老狗，顯然沒有同樣的準備。
譬如他們早就是渡劫巔峰，雷劫、紅塵劫、心劫都已渡過，對付雷劫的度厄丹，指定不會隨身攜帶。
林立賭對了。
雷電場中，祝誅心等人衣袍眨眼便被撕得粉碎，盡管護體罡氣能暫且保全自身，那些燃燒真血催動的無柄小劍，卻在失去掌控的那半息時間內，隕滅損失過半。
按說強如他們那般境界，對於天雷早應無所懼怕，但惱火就惱火在，剛才三人各自燒去了九成真血，虛弱程度並不比海底的林立好到哪兒去，倘若不盡快抽身離去，他們便要陪著林立一起渡這曠世罕見的小無量劫。
滾，還是不滾？
林立在猜度著老者們的心思，三位老人心底卻半點沒有踟躕，眼神心神當中，皆是隻有一個字——殺！
停留雲端的犀利劍影悉數飛梭，穿透海水繞過雷柱，準確殺進海底某處棲身的少年。
可惜此時他們處於嚴重的被動局麵。
“星移！”
林立踏著賴以成名的身法，輕而易舉將殘軀轉移到了別的方位，雖然好不容易攀上靈台的真元又耗空了，但他篤定，天上淩立半空的三個死老頭，也一樣沒劍可用了。
高聳石崖上的龜妖老將見狀，不禁快意長笑起來，先前讓人類老頭差點弄死，好容易死裏逃生，它們保護的人類小子又占了便宜，簡直太出氣了。
祝誅心等人感應到劍雨落空，神色均是變得有些難看，始料未及，渡著劫的林立還有餘力使出這麽一手。
表情隻僵硬了片刻，三人抬手，召喚出佩劍。
“入海殺妖！”
正義凜然的高聲一句，渡劫巔峰的老人齊齊飛身衝入海水。
“狗賊，豈能讓爾等如願！”
老龜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要命的劍雨已經散去，它們也算和林立並肩作戰過了，眼看到了最後關頭，斷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敵手施展殺招大傷元氣，龜妖們卻狀態頗好，這一戰，看起來勝算不低。
龜妖老將率領部下集合妖元，石崖上一道水彈凝聚，悍然轟向上方，正麵迎擊攜劍而來的人類大能。
……
……
祝誅心有些懊惱，三個渡劫期巔峰，這樣的陣容放在哪個地方，都是足以造成大動蕩的實力，哪怕妖域白帝城或者華夏朝廷，都可闖上一闖，並非沒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但他們隻是來阻止一個弱冠之年的小子度雷劫，此行竟然舉步維艱。
三位劍聖與龜妖的交手漸落下風，至今連妖孽的本體也尚未見到，僅僅不間不歇的狂猛水彈，便使得他們氣海一點一點的虧空下去，無論使出多強的法術，那些妖孽的水彈總能還以恰到好處的威力。
這時他們不得不承認修真界的某個常識，即使到了渡劫期，甚至大乘期，妖族的妖元儲備量，始終是遠遠大於人類的。
無止境地互相消耗下去，敗局似乎無可更改。
倏忽，十八條黃金神魂柱顯現，兩名老劍聖必須另辟蹊徑。
祝誅心才開始後悔，當初舍去魂柱隻取劍道，在此刻釀成了因果——如果自己也有九條黃金柱，即使依然落敗，至少狙殺林立的機會能大些。
“甲乙！”
“領命！”
龜妖老將察覺對手出奇招的動向，命令麾下兩名戰士分離妖力。
白茫茫的柔軟微芒尚在，看起來真的很柔弱，但防禦力偏偏能嚇死個人，抵禦黑色的劫雷似乎毫不費力。
所以龜妖們完全不必分神於雷劫，相比左顧右盼的敵人，優勢要大很多，拔升境界後也不過渡劫初期的龜妖戰士，竟然很輕易地便阻止了兩位渡劫巔峰劍聖隨心隨意的十八根北海神魂柱。
林立吞下最後兩粒度厄丹，血肉肌膚長勢喜人，骨架上重新有了所謂的手腳肚皮以及臉龐，嘴角帶笑。
形勢對於須彌山而言是悲哀的，對他而言卻是值得悅然的，這場天劫，已經接近尾聲。
“來！”
林立整頓精神，肉身完全複原，每一寸肌膚都光潔嫩滑宛若新生，比嬰兒更誘人，但真元仍有絲絲縷縷沒能與識海產生連接與共鳴，他知道，這是自己還有最後一道門檻要跨越。
常說的天雷劫共有九重，九為極數，而小無量劫則有十重，突破了極致之數，也是無量劫這個名稱的由來。
聽他一聲低語散開，滿目肆虐的粗大雷柱飄然消散，天際層層烏雲裏醞釀了整整一個晌午的終極考驗，開始發力。
氣氛陰暗寂靜得令人有些抑鬱。
先前嚇退了上萬散修的震撼動靜不再出現，雲端悄然鑽出一道快如閃電的豎影——嚴謹的說，這本來就是真的閃電。
“龍！”
“真龍？”
望著那片天與海的須彌山十大殿前充滿著難以言喻的震驚，出現在他們眼前的，赫然便是一尾黑龍，雷電凝成形狀，龍威強大的逼迫上百裏生靈發自靈魂深處的膽戰心驚。
人們分不清那是真正的龍，還是像龍的一條龐大驚雷。
林立也不清楚，他隻知道，那條龍擁有同時壓垮自己肉身和神魂的重量，必須扛住，勝則生敗則死。
須彌山的三名老人連忙收招退避，天道的力量無法估量，即便他們是渡劫巔峰，也並不確定全盛時的狀態，是否有資格硬撼這道天威凝成的巨龍。
於是巨龍很快來到林立頭頂，這時它才張嘴發出一聲咆哮，很響亮，但似乎不及先前震徹八方的雷鳴。
隻有林立了解那種痛苦，龍吟比雷鳴強大過無數倍，頓時他便裂了耳膜，臉上氣竅湧出大量鮮血，繼而那條巨龍粗暴地鑽入了他的軀體。
“老子要涼！”
……
那是林立腦海中最後閃過的念頭，黑色雷龍的威壓實在太過恐怖，隨後他便昏迷過去，做了一個沒有內容的夢。
在那個夢裏他感覺不到自己，也感覺不到時間或者別的什麽，仿佛過去了漫長的歲月，又仿佛隻是幾個呼吸。
接著，他蘇醒過來，整個人躺在海底的淤泥上，渾身傳來的疼痛狂猛撕扯著神經。
勉力低頭看去，自己好不容易恢複的身子，又被摧殘了個稀巴爛，血液淌出傷口彌漫在海水當中，好幾處骨頭碎成渣渣，勉強還有個人的形狀，但怎麽看都像是幾截殘肢爛肉拚湊起來的。
林立咧開滿是碎牙和鮮血的嘴巴，淒慘笑了起來。
他沒輸，是須彌山輸了，輸得徹徹底底，涼得透透的。
……
海上烏雲依然凝重，狂風依舊肆虐著卷起海浪滔滔，雷暴也繼續在雲裏轟隆，大雨滂沱。
但這是名為帕瓦的台風所帶來的原本就應該出現的天氣，與林立的天劫無關，他的劫數已然結束，天海之間雖然沒有放晴，至少不見五指的黑暗消逝去了。
祝誅心與兩名師兄頗狼狽的回道岸邊某棟大樓與徒孫們會合，神情皆是萎靡不振，更多的卻是不甘模樣。
九成真血燒掉了，他們都已來日無多，事兒卻沒辦成，甚至給林立帶來的影響，貌似都微乎其微。
“師叔祖。”
“不要多言，這妖孽已成氣候，護送我等會宗門稟報商議罷。”最年長的老者抬手止住了話頭，氣息虛弱，淩空飛度儼然做不到了，回去還得靠徒孫們禦劍相送。
那位殿前首席弟子皺眉說道：“可以燃符請宗內援助，這妖孽境界初成，想來不會是十餘位師叔祖的對手。”
年長老者壓手顯露怒容：“休得再提，回宗門！”
他又不是沒腦子，海底若真是海妖皇族，請宗內渡劫強者傾巢而出當然可以鎮壓，何需個小輩提醒？但林立現在已脫離雷劫壓製，完全可以在海上顯身，屆時一場惡鬥，便是明目張膽殘殺同道。
那同道可他嗎是天師府的小師叔！
不明真相的殿前首席歎了口氣，盡管懊惱坐失良機，眼看宗內長者動怒，也不敢忤逆，隻好安排幾名狀況尚佳的師弟，帶上傷重的同門和三位油盡燈枯的師叔祖，禦劍往須彌山方向折返。
林立在海底看著須彌山的人遠去，神識微動，氣海內真元共鳴，一道乳白火焰在眉心逐漸成形，飛了出去。
白色的火焰箭矢速度快到極致，突破水流阻礙衝出海麵，繼而來到高空，精準無誤命中祝誅心後腦勺，從前端眉心刺出。
火焰並不滾燙，但連真元與神魂亦能焚毀。
祝誅心眼神立時變得空洞，後倒著掉下飛劍一頭栽進海裏，身軀在水中離散著被燒作虛無。
親眼看著一切發生並且順利結束，林立開心的笑了，然後痛痛快快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再度陷入昏迷。
小無量劫，比九重真雷劫難渡太多了，他哪怕昏迷過後都覺得好他娘的累，隻想睡上個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