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一夜安靜的風雨
離開殷家成了廢墟的院子時沒有車送,所幸三個都是大男人,淋著雨走夜路也無所謂,於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幾分鍾後,他們身上都濕透了。
蕭破軍和餘思秋全程很沉默,雖然本來就不是沒話找話的主兒,但氣氛還是悶得有些過頭。
臨近鄧家別院,林立遙遙望了眼燈光,說道:“今晚上先別走了,就在這兒住下,謹防賊不死心。”
風雨裏紅花雙棍兩人隻是默然點點頭,寥寥算是回應。
進了院子,立馬便有傭人迎了上來,帶著幹淨的浴巾遞到麵前,林立擦著頭上的水,看向二樓某個房間問道:“你們家少爺還沒回來?”
小黃山下不曾見到鄧荼蘼和殷子脩,殷南庚也沒拿這說事,到現在林立不曉得那樁未成的姻緣是個什麽局麵。
“少爺說今晚不回來了,請林公子不必記掛擔心。”傭人恭敬回答道,眼前的年輕人雖說不是自己的主子,可平常的事情都看在眼裏,就連向來眼界清高的少主子,都要對其時刻留有三分敬意,之後才是七分隨意,哪敢有半點怠慢。
“哦。”
林立稍微寬心,能給家裏捎口信兒,起碼人身安全不是問題,就近些日子殷子衡的態度來看,她對這個追求者還是挺上心的,鄧家的噸位也擺在那裏,殷南庚那老頭但凡沒有蠢到無可救藥,眼下內憂外患料想也不會把黑手下到鄧家少爺身上去。
隻是這一夜,殷子衡跟鄧荼蘼能發生些什麽,實在不太好說。
“這兩個是我朋友,有空置的客房幫我安排兩間出來,不用太周全,有床能睡人就行。”林立又指了指麵色不太好看的蕭破軍和餘思秋。
傭人朝他們半鞠躬,道:“少爺先前的電話裏說過,客房已經提前收拾好了,都備著幹衣服,廚房還熬著薑湯。”
“麻煩了,去休息吧。”
對所謂的人下人,林立倒是客氣非常,完全不是在小黃山腳下那棟豪宅院裏的囂張凶橫,多少有點欺上媚下的意思。
進了房子,林立讓紅花雙棍先各自去洗澡換衣服,傭人服侍得麵麵俱到,剛換下的濕衣服立刻拿去洗了,然後便無人打擾地,三人在樓上客廳喝起了糖薑水。
蕭破軍還是沉著臉,麵帶思索,餘思秋則終於開始沉不住氣,興許洗完澡神清氣爽,心頭的壓抑雲霧也消散了許多,他唆了兩勺子熱湯下肚,稍懊惱的問道:“那娘們兒在修真者裏算個啥檔次?”
林立早就知道要聊到這裏,不緊不慢回答道:“上等天才,不過修煉時日尚短,功法法術還很一般。”
“境界呢?”餘思秋又問。
“辟穀巔峰,能大半年不吃不喝水米不沾。”林立說道。
餘思秋沉吟著說道:“築基胎息辟穀化神,這是第三重境界,等於是化勁期,那收拾我倆倒也正常。”
“不正常。”蕭破軍這才開口,他對自己如今的戰力認知很清晰,周天功半路出家卻進境極猛,化勁期巔峰也斷沒有不出招便製服他的道理。
餘思秋說道:“二爺以前頂看不起修真者,覺著虛有其表,隻是招式花俏中看不中用,這話實不實在?”
林立不委婉地說道:“等於放屁,修真者隻要懂幹架,甭說辟穀巔峰,就是初期,要虐你們兩個暗勁期的頂級高手,也跟玩兒沒區別。”
蕭破軍心情大概和表情一樣沉重,問道:“那就是說,練武練到死,也不是你們這些修道人的對手?”
林立實話實說:“不準確,但差不多,一個是可勁兒造自己身體裏的力量,一個是借天地造化的力量,你拿拳頭能崩石頭,能崩碎一座山?但你跟普通的武夫不能擺到一塊,周天功研練深入了,幹同階修真者照樣一刀一個。”
……
……
風聲走得太迅速,林立有意報喜不報憂,殷南庚沒死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唐城的鎣山上,隻花了可能不到兩個鍾頭。先是陳海石從睡眠中醒來給他打了電話,將整個殷家的格局在通話中重新梳理了一遍,接著連他人到中年的老爹也被吵醒,興許是擔心兒子勞神過度,簡言簡語給了個可玉碎不必瓦全的建議。
鄧荼蘼是早晨九點多才回到別院的,滿臉掩不住的疲憊,看樣子昨晚沒能幸運地泡在溫柔鄉裏銷骨。
真實的經過是,整夜他都與殷子衡進行著辯論,一方持有的論點認為,殷家迎來京都的援手,可以不屈服做林家的走狗,一方則堅持這種援手不足以抱有期待,所有事務都應以曾經協議好的那樣繼續下去。
智商上旗鼓相當的年輕男女自然誰也無法真正說服誰,最終幾乎演變成了爭執,而話題始終不能停下的症結在於,殷南庚活了,生龍活虎地活了,照這情況再執掌家族三五年不成問題,所以即使殷子衡其實也更願意依原本協定的路線走,老父健在,局麵根本不會順遂她的願景,倒不如見異思變。
直到八點多的時候,這對準戀人才各自喝茶飲水潤嗓子,口頭上的戰役已經失去全部的意義。
“怎麽的?”
林立聽完滿是倦意的講述,不禁生疑,按說像鄧殷兩人這類聰明至極的家夥,腦子思考問題向來是比較理性的,沒討論出結果大抵都沒有偃旗息鼓的道理。
鄧荼蘼掰著烤麵包眼皮打架心不在焉道:“不曉得抽什麽風,據說是從昆侖山來的京城沐家的小姐,昨晚剛給殷南庚服下仙丹,今早突然後悔了,用神仙手法居然把仙藥的藥力,又從殷南庚身體裏抽了出來,扔下殷家給的六千萬支票拍拍屁股瀟灑走人了。”
早餐桌上坐在他右側麵的蕭破軍聞言微怔,抬眼看向林立:“難道是你臨走時的威脅起作用了?”
鄧荼蘼頓時強打起幾分精神,也看向兀自思量的林大少。
華夏世家算是個獨立的特殊實力結成的圈子,沒什麽凝聚力,但之間消息互通得就跟親戚似的,遠在京都的世家門閥,宋城的鄧荼蘼信手拈來如數家珍,沐氏是何等噸位的巨擘,他清楚得很。
此次姓沐的女人插手林殷兩家的世仇,即使他對林立信心滿滿,也深知勝算至少降了五成往上,何況對方兼有著昆侖山的背景,攜著能救人延壽的神奇丹藥,殷南庚一活過來,時局不知道曖昧朦朧成了什麽德行,伸手都不見五指。
唐城林家加上龍虎山地位尊崇的小師叔兩重身份,似乎也不足以令那個聽聞貌似天仙的女人聞風喪膽,否則人家打最初就不會過來摻和這裏的渾水。
“你恰好有她的重要把柄?”
“沒有。”
林立慢悠悠攪著濃稠的燕麥粥,微笑說道:“她能有什麽把柄讓我抓著?親朋故友沒有軟肋,行事生平也還算幹淨無瑕,我費盡了人力找破頭皮,也隻找著點小瑕疵,不過這回看來是走狗屎運了,京都第一美人真的很在乎她的名聲。”
鄧荼蘼困頓的眼睛幾度快要閉上,但又堅持著睜開,睡意濃烈卻不肯放心,道:“僥幸的話,我覺得不踏實,你難保她不是虛晃一槍麻痹神經,然後等你放鬆大意了又卷土重來。”
林立臉上盛著一股莫名自信的笑容,道:“放心吧,她不敢,起碼沒把她逼急的時候,她割舍不了太多。為了搶個區區殷家惡心我,遠不至於她自降身份死乞白賴。”
鄧荼蘼丟下手裏被撕成碎屑的麵包:“既然你對她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
於是他起身上樓打著嗬欠準備去睡覺,位置前的餐點實際上動都沒動,顯然,與殷子衡這樣的女人爭辯一夜,很是折磨精神。
不多時,林立三人也離開座位,傭人們自覺過來收拾桌上的殘局,昨晚給蕭破軍和餘思秋洗的衣服也幹了,被送往各自的房間。
“去換衣服,今兒把昨天沒幹的事情幹完,然後回唐城。”林立笑悠悠看著電視上的商州速報節目,對兩人說道。總算是有驚無險,沐紫川愛惜名聲見勢收手,如此,殷氏一族俯首成為林家的奴才,便是鐵板釘釘,想來不會再有多餘的後顧之憂。
他當然真正的感到了輕鬆。
“勸你還是別太放心,好事多磨,沒準兒到了這個當口,還是有閑不住的人跳出來鬧幺蛾子。”先換好衣服的餘思秋出來,不嫌多嘴的抬杠道。
話糙理不糙,小心無大錯,林立不會怪他,隻是自己對著門口的微風倍感愜意。
須臾後蕭破軍也從客房出來,帶著重新打印好的厚厚一摞資產合同,三個人就這麽擺著副砸場子的架勢準備奔赴小黃山腳下,這時鄧荼蘼不知是沒睡著還是強撐精神醒過來,從二樓陽台探出半個身子叮囑道:“那邊好賴是辦的白事,你要囂張還是要假裝收服殷家人的心都隨你便,但衣服還是穿正式點比較像話,氣質不能丟。”
林立與紅花雙棍目光交錯麵麵相覷片刻,問道:“你們覺得咋樣?”
“有理。”
蕭破軍言簡意賅。
餘思秋附和道:“咱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總不能就這麽過去讓人當痞子。”
“你個混黑幫的不本來就是個流氓打手麽?”
“那鄧老弟的麵子總該給,人家跟殷家二小姐搞對象呢麽不是?”餘思秋略帶不忿道。
“成。”林立點點頭:“那咱就弄身像樣的衣服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