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恨不能
無論殷南庚還是生於帝都長於昆侖的沐紫川,都忽略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其實非常關鍵的細節,這個細節就是林立的籍貫。
林大少的家在唐城,這座西北最北的城池,擁有著遙遙領先於其餘五城的經濟,從而導致不在這片土地上生長的人們很容易便忘記,自古以來唐城就是西北大地上最亂的州郡,出過的軍閥最大悍匪最多,民風極其的彪極其的悍。
時至今日,縱使有了麒麟幫凝聚三個城區的中上等社團幫會勢力,唐城的黑道仍然龍蛇混雜泥濘不堪,可見其原本該是如何暗潮激湧。
林震天生在這樣一座城裏,尚且能憑霸道手腕闖出個活閻王的名聲響徹九州,作為他的種,林立又怎麽可能是個斯文人?
“你……”
大病初愈的殷南庚一時間有些無語,他所經曆過的大場麵,鬥爭無不是在城府之中斡旋,這麽簡單粗暴絲毫沒有智慧含量的談判,使得原本蒼白的臉龐湧上幾絲不正常的潮紅色。
林立沒睬他有多少震驚或者壓抑,移步走到蕭破軍和餘思秋被捆縛的地點,冷眸印在兩個看守的羅馬奴隸身上,低喝道:“滾!”
完全扔掉客氣的化神巔峰強者,氣勢震懾凡人實在不值一提,以前還能跟他動手的這種外國賣命佬,當即晦暗了眼色,腿軟著退到旁邊。
殷子脩含著懼意也踩著滿地廢墟碎磚退出長長的一段距離,沒有人是不怕死的,當生死幾率都占五成不可捉摸的時候,氣度城府什麽的壓根兒派不上卵用場,唯有生靈趨吉避凶的本能留存。
那個無足輕重的女人,林立自然也是不睬的。
他現在隻在乎自己麾下的紅花雙棍狀況怎麽樣,有沒有內傷,或者被喂下什麽無解的毒藥。
都沒有,神識細致入微地查探過後,林立才放下心來,看來沐紫川還算識時務,果然,聰明人辦事都喜歡留一線。
“人我就帶走了,看你們還不算過分,今晚的事我不跟你們深究,天亮過後,咱繼續過招。”
替蕭破軍和餘思秋鬆綁,林立領著人便打算自行離去,沒人送也不打緊,反正也不是來做客的。
“且慢!”
阻止的兩道話語聲同時響起,離得不遠,一道是身後剛才的正廳,一道來自內庭門口。
此刻,殷南庚跟沐紫川的心情大概是一樣的不甘,前者大難不死以為能有後來福氣,結果發現啥也沒被改變,擄下的兩個人質說被搶走就被搶走;後者自然出血更狠,陰陽大還丹這等寶物忍痛拿出來,當然是想攪渾商城這汪即將清澈的水,可老廢物讓她很失望。
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老男人和年輕女人都沒料到,林立會以這樣粗糙的手法解局,與往常有所交集的上等人該有的氣派相去甚遠。
好比是準備講理講邏輯的人,遇上了張嘴就罵大街的對手,有力無處使。
但也不能就這樣任他走了,不需要邏輯理由,此為必然。
林立對兩道聲音卻是充耳不聞,他多數時候都不是個有禮貌的人,對待連朋友都算不上的,當然更不可能你叫我站著我就站著,那傳出去多沒麵子?
他的腳踏過那個樓房化為廢墟之後孤零零的門檻,於是正前方有呼嘯且不客氣的勁風襲來,風卷間裹挾著顏色濃鬱的火苗。
“梧桐訣?”
林立眼神微亮,看來沐紫川在昆侖山的地位,比他想象中要高出很多。
武當有四殿傳承的四神獸大聖法,昆侖也是如此,同樣奉著四部超然功法為不外傳的秘典,舉世皆知的煉體法門朱雀訣是其中之一,而據說修至毫顛可以焚盡天雲的梧桐訣,亦然。
沐紫川這一出招,便等於間接表明其在師門中最少也是個殿前弟子的身份,即使拋開沐家的背景,她這等人在俗世中行走也當直行無礙,到了哪個勢力想來都得被捧著阿諛著,可惜,林立的身份比她更牛比。
“一般。”
身份上無須投鼠忌器,能比拚的就隻剩下實力,她若是強過林立,此刻自然能將其攔下,而若是反之……
林立抬手,也是火相真元催動的法術,對立轟擊而出,少了幾分微妙的變化,看上去與普通的火焰沒什麽分別,最是陽剛炙熱。
實際上卻不然,許多修士都見識過這種明黃火焰的法術,均以為火的溫度很高,但恰好相反,九極裂炎斬的火就算貼近臉龐,也不會給人以滾燙的感覺,隻是個燒灼。
猛然自掌心噴吐出的明黃大火湧動著遇上火與風的龍卷,之後向四方奔騰逸散開來,火勢瞬間彌漫形成了火場,未歇的盛夏暴雨,呈現出一番奇景——
一半落到距離大火十幾米處便被強熱烘幹蒸發,一半則是徑直滴入火裏,蒸騰出迷眼的濃烈白霧。
這樣的場麵持續了好些個時間,約莫兩三分鍾,本來隻是樓房塌掉的殷家大院,此時就連內庭的牆也毀了,沒有被燒黑,粉麵和內裏的磚頭都回歸最本真的狀態成了粉麵灰燼,一片冒煙的焦土。
尋常人看去,剛才的過招雙方大抵旗鼓相當,誰也沒占上風誰也沒進劣勢,而身為局中人的沐紫川卻很清楚,自己心知林立威名在前未有留手,但仍然難免輸得一塌糊塗。
她以風助長火勢算很聰明的做法,按說比起林立單純的火相法術攻勢,應有壓倒性的優勢,不過梧桐訣的火,被那種看起來像是農家土灶裏燒柴做飯的火吞噬了幾成,她心裏非常有數。
這還是林立隨手反擊的結果。
“京都後二十年第一美人,見麵不如聞名。”
林立略顯失望的諷刺道。
諷刺的原因並不是在法術對拚上占了便宜而獲勝得意,因為這原本就沒有懸念,所以他的話隻是針對於兩次相見沐家千金所暴露的特質。
第一回,歹毒如蛇蠍的心腸就讓他十分不屑,女人,尤其是出身高貴不愁衣食的女人,有心計不錯,但總歸還是善良些的好。一個女人如果要靠害人來達成某些目的,這在林立看來就已經是種失敗。
第二回,也就是眼下的情景,來自京都沐氏巨族的美女,跌破了她從來現於人前的優雅,慌了,或者說蠢了。
她逗留在殷家,初衷是做個監視者,掣肘林立不得暗地動用法術報複凡人,但最終,是她先用法術妄圖留住林立,而林立怎麽算也不過是自我防衛。
倘若林立夠膽大夠狠毒,完全可以用更強的法術還手,燒毀庭院牆壁的同時,把這位如花似玉的天之驕女也連帶著焚成灰燼,這道理其實拿出去也能說得通的。
麵對嘲諷,沐紫川的回答是沉默,秀麗眉宇間有些陰翳。
林立斜揚著嘴角,撐起真元光罩護住蕭破軍和餘思秋,再度添油加醋道:“我猜你現在肯定很懊惱,生在沐家,二十年走來都是順風順水人談人讚,最早憑美貌才情聲動京城,又祖墳冒青煙似的竟然身具慧靈根,被上道庭昆侖山瞧中,偌大個京都想要找出能跟你媲美的第二個女人恐怕很難,不曾料,居然在我麵前把該出的洋相都出了,又毒又蠢,這我要是嘴上不把門,堂堂京都第一美人的美名可就不保了。你是不是賊想殺我滅口?”
“是的。”
沐紫川絲毫不避諱,坦率的承認,但俏麗臉龐那種春風般溫柔的神情已經恢複,說明她暫時離開腦子的理智又重新占據了靈台,不會再像剛才情急之下做衝動的事。“不過我知道我做不到,你實力遠勝於我,即使燃燒心血動用秘寶強行將你擊殺,卻也沒有信心在龍虎山的搜查下掩蓋掉所有證據,一樣要招來殺身之禍甚至滅頂之災,所以今天我隻能認輸,你走吧。”
笑容洋溢著林立菊花般的臉:“你肯定還想說,我不要得意,一時得逞算不得勝利,總有哪天你能贏下全盤把我弄到死得透透的,但很遺憾地告訴你,你在做夢。論實力論天賦,你這輩子把馬屁股拍爛都趕不上周寒衣,自然也趕不上和他差不多的我。論腦筋,你實在是我見過的女人裏麵最蠢的,千萬不要被以前身邊的奉承衝昏了有那種自己很聰明的錯覺,人家那都是畏懼你爺爺和你太爺爺,實話實說,就你這樣的,要沒有背景後台,我隨隨便便玩死十幾個,就是有背景有後台,我照樣能玩得你找不著北,你信不?”
“小師爺還是別用激將法了,無論你怎麽說,紫川今天不會再給你借題發揮的機會。”
紫裙美人顯然真的冷靜下來了,一如常態優雅隨和的模樣,在她臉蛋上和眼神裏,半點怨念恨意的影子都無法再捕捉到。
似羊脂白玉,似陌上花開,溫潤得離譜,清美得不像話,活像個詩篇裏稱頌萬遍的神女。
林立心底裏有些惋惜,但也不多,咋說咋論這女人總歸是沐靈邰的堂妹、沐氏備受寵愛的嫡女,真就趁機辣手摧花,怕是要招來一屁股扯不清的爛賬,害己且害人。至少現目前,非到緊要是絕對殺不得沐紫川的。
他笑了笑,扭頭看向護住兒子的殷南庚,問道:“老頭,你還想攔我麽?”
殷南庚垂首將臉別開,呼出口頗帶怨懟的短歎,恨不能。最倚仗的羅馬奴隸被人家幾乎殺幹淨,昆侖山來的女仙師也一合敗陣,他倒是想留林立,拿什麽留?
“呸!”
林大少揣著完勝的氣勢,全然不知收斂,趾高氣昂吐了灘口水在老人身前,然後帶著紅花雙棍雄赳赳走出庭院,妥妥就是副砸場子成功的裝比樣子,到門口時回過身對沐紫川威脅道:“這事兒你不準再摻和,明天早上我如果讓我知道你還在商城,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比如河西城蘇荷酒吧某天夜裏的某件事,會傳遍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