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不嫁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崇洋媚外成了時尚與潮流的代名詞。
譬如結婚,華夏傳承了幾千年的拜天地,到如今是土掉渣的老玩意兒,要在天主教堂對著聖經向主許諾才叫洋氣。
或許在域外的古時氛圍待得太久的緣故,林立對這類做法下意識地反感,所以一進凱蘭路那家教堂,他就不怎麽客氣。
大門分明敞著,林大少卻非要踹門而入,腳上力道沉猛,直接將兩扇門的其中一扇踹到了眾人矚目的高台之上,險些砸死那位戴卷毛的神父先生。
原本和諧美妙的場麵瞬時被打破,人們都不約而同瞧向這個方向,新郎和新娘子的家人自然十分不悅。
“小朋友,走路慢些,不要那麽莽撞。”
兩排座椅靠左側的位置裏站起一人,中年模樣,濃眉緊緊合攏,盯著門口兩個年級很輕的男子。
徐林心情免不了悸動,搶親這回事,故事裏聽了很多電視上見了很多,現實生活中那是十成十的稀罕戲碼,況且自己就在劇中,不是主角但最差也是個男配一號。
秉承了強大人物話都不多的念頭,小徒弟站出來替師父發言,無懼無畏,說道:“這可不叫莽撞,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我們是故意的。”
上帝與眾親友見證婚禮的大理石白台上,楚荷眉睫微顫,而她對麵西裝整齊樣貌帥氣的新郎,眼底略有陰鬱,但大概念著今天日子特殊辦著自己的喜事,他語氣還算溫和,問道:“朋友,如果是受邀的賓客,請找好位置入座,鬧些小插曲就當是助興的節目了,如果有別的事,還麻煩等我們婚禮結束,再好好商談。”
“等婚禮結束,我們不就白來了嗎?”徐林扯著嗓子高聲喊道。
新郎眼底陰翳更深,低沉道:“兩位的意思,是要尋釁滋事?”
林立按住徐林,向前邁了一小步,雖然在笑,表情卻不見得友善,道:“你險些把我的老婆娶了,我過來接她走,這叫撥亂反正。當然你願意管這叫尋釁滋事,那也無妨,因為名義上,老子就是來搶婚的。”
嘩然。
滿座賓朋皆是齊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話語聲聲入耳,各種心思在每個人腦海裏活躍起來。
今天這場婚禮,新郎新娘分別來自王家和楚家,楚家是何等分量自不必說,拿個新四大家族之首的名頭,便足以唬死個人了。而王家,亦是齊城立家幾百年的名門望族,祖上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初年,在這龍盤虎踞的地頭,雖然談不上巨擘雄霸,卻也不是誰都有膽子摸摸老虎屁股的。
有趣之處在於,女方是家裏老家族備受疼愛的親孫女,男方同樣是家中頗受青睞的嫡係,這麽一對金童玉女珠聯璧合,竟然有人敢來婚禮上找茬子,不知道是真真兒手腕強大能量駭人的神兵天降,還是腦子進了漿糊嫌做人太瀟灑。
“搶婚,你憑什麽?”
先前站起來的中年人氣度威嚴,雄壯身軀微轉,朝教堂四周立著的下人示意,道:“不識大體的家夥,不必對他客氣。”
賓客們見到戲越發熱鬧,不禁感歎王家這位家主,還是像年輕時一樣豪爽,絲毫不想迂回曲折,上來就是打算直接用武力驅逐。
“師父,交給我來!”
徐林摩拳擦掌,在深山老林裏鍛煉了半個月,他對動武這種事興趣漸濃,大概是叢林生活將那幾分被安逸生活掩埋的血性激發了出來。林立從容背著雙手,不過與其說是從容,倒不如淡漠來得妥帖,沒有開口,便等於是默許了。
小徒弟眼光乍亮,對著結成隊伍貌似訓練有素的一群家仆衝上去,兩隻拳頭關節處,附著薄薄一層繭,其上有淡微幾乎看不見的金光。
俗世中不能用法術的規矩他知道,所以他原本便是要以肉搏肉。
靈力充斥在腿腳拳臂以及腰部,徐林的身子格外靈活,矯健鑽入人群中,抬起拳頭一頓生砸。
周天功林立還沒來得及傳授給他,好在黃帝外經的靈力真元,強化肉身的效果本就非凡,加上在叢林裏與野獸惡鬥的經驗,小徒弟此時的實力,並不遜於暗勁期中期的武者,換算成當代人的實力劃分體係,他是黃階頂級的高手。
放在凡間都市,這樣的等級足可所向披靡。
那些職能類似於保鏢的家仆,顯然不如殷家花重金買來的羅馬奴隸,隻比普通人強上一星半點,大略是練過幾年拳腳的貨色,哪經得起徐林這種虎入羊群的打法。不出兩分鍾,十來個家仆便吆喝打滾著躺在了教堂門前的地板上。
“江兀!”
中年男人毫不慌張,低聲喝道。
話落人出,男人身後那排椅子裏陡然鑽出一道身影,速度飛快,簡單的氣勢就可以判定,此人比不用法術的徐林要強。
拳風瞬息間襲到小徒弟麵門前,若是打實,徐林至少得落個鼻青臉腫的下場。
眾人視線裏,另一名少年不知何時站到了那個很能打的年輕人背後,飄然攤開掌心,也不見得速度如何讓人眼花,卻輕描淡寫地接住了王家金牌打手以鬼魅見長的拳頭。
哢吧!
淡定的少年扭了扭手,清晰可聞的骨裂脆響,便傳遍了教堂進入所有人耳中。然後王家金牌打手看不清的身影停滯出現,以誇張的弧度旋轉兩圈,骨裂聲更加明顯,聽著都嚇人。
林立鬆手,來勢洶洶的打手掉地,安靜得像是死去。
“楚先生。”
中年男人終於動容,自己養的保鏢是什麽角色他心裏有數,正經的玄階高手,在那年輕人手下卻是不堪一擊,顯然,這是個狠茬兒。他隻好將目光投向教堂右側首排年歲相近的那個男人,雖然仍然沒膽稱對方為親家,但今天辦的怎麽說也是兩方兒女的婚禮,楚家沒道理坐視不管。
玄階高手不好使,楚家的地階高手總該有用。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一眾觀禮賓客的意料,那位在齊城隻手能遮半邊天的中年人,隻是和聲和氣說道:“年輕人的情愛糾葛,就讓年輕人解決好了,我們做長輩的,管到哪天是個頭呢?”
林立猜想這人應該就是楚荷的父親,楚家當代家主老爺最滿意的次子。
既然人家把話撂得明白,他也不好再打啞謎,將小徒弟護到身後,盯著男方那名中年人漠然說道:“齊城王家,很好,有魄力對我林家人大打出手,這份熱情我記下了。”
教堂裏這下徹底熱鬧了。
天底下姓林的有很多,但有資格以如此高調的姿態,出現在今天這間教堂裏的,絕對隻有唐城那個林家。
賓客們麵麵相覷,表情精彩紛呈。
有跟王家交好的人,暗暗替台上眼看喜事將成的新郎官捏把汗,而跟王家疏遠或者本來就有芥蒂的,則多少有些幸災樂禍——這是煮熟的鴨子要讓別人從鍋裏撈走啊!倘若林家少爺真把王家近在眼前的高枝扯開攥緊自己手裏,王振遠會不會氣得當場吐血?
“林家!”
中年人憤憤坐回椅子上,他沒想著鬧事這小子恰好姓林而並不來自唐城的搞笑念頭,從楚家人的態度就能看出來,那種期盼不切實際。
不見得楚家在自己的地盤上都要對西北的活閻羅忍氣吞聲,相反,他從中嗅到的危機感是,比起自己的侄兒,楚家更願意將女兒遠嫁給搶親的小子。
明明春盡夏來的季節,王振遠卻覺得氣溫有點涼。
林立緩步走向高台,在階梯前駐足,抬頭望著到現在都未發一語的楚荷。美女老板就是美女老板,秀色美不勝收,穿上婚紗更是讓他不悔此行。
“想吃你做的炒芥蘭了,不嫁行不?”
他溫柔問道。
楚荷手裏捧的鮮花早已跌落高跟鞋旁,晶瑩明眸閃爍得厲害。她其實沒奢望過什麽,聰明人都懂放棄,從唐城回家以後,她就在勸自己斷了虛妄的祈盼,因為知道那人一定不會回心轉意。
可是那人來了,就在她差些就要對聖經許下誓言的時候,那麽真實地站在了教堂門口,神態並不多麽不可一世,隻是眼底微微閃著急切。
楚荷真的很開心,她想,就算那天在車裏被對方接受,也及不上此時的一半開心,因為他來得太及時太趕巧了。
盡管就算真的對聖經許諾了,隻要自己身子還清白,這家夥來了她也會義無反顧地跟他走,可現在她還是好高興,這場景實在像極了浪漫的愛情故事。
但楚荷又有些害怕,萬一這家夥來這裏的理由,與自己希望的有所偏差呢?所以她不得不出言確認:“我可以不嫁人的,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賊喜歡。”
林立毫不猶豫地回答,沒有那天在車裏的一大堆嘰嘰歪歪,也沒有想那麽多不值一提的狗屁顧慮,隻去說他想說的。
楚荷眼眶裏的淚水瞬間滾落下來,展言一笑:“好,那我不嫁!就算別人罵我,我也隻跟你走了。”
林立笑容裏有無盡的溫柔,和聲道:“誰敢罵你,誰就進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