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師之子
“那又如何?天底下姓張的人遍地都是,不稀罕。”
白紫芫心尖顫了一下,話裏對少有些明知故問的味道。她不像林立一樣,是個對地球修真界常識一無所知的愣頭青,也知道天師府裏姓張的人,其實真的很稀罕。
青雲見心驀地恍惚了片刻,不知為何,她分明不懂白紫芫那種怪異的心緒,卻能夠感同身受地體諒。但現實有些可恨,她還是要做那個點碎對方最後一丁點幻想的、殘忍的人。
“天師府的掌教就姓張。”
“然後呢?”
青雲見心看了看旁邊的周清竹,想著少女之後一定會是被抹除記憶的結局,便不避諱,說道:“據我所知,龍虎山的天師之位曆來由父傳子,就像……就像你們白家的皇位世襲。”
周清竹聽得雲裏霧裏,什麽皇位?可惜另外兩個女生,並不會解答俗世少女應有的困惑。青雲見心繼續說著:“張天師隻能姓張,所以天師之位,一千年都隻屬於張家,不曾變更。直到大約三百年前晚清時,張家真的後繼無人,天師的獨子一心向往塵世,這沿襲千年的傳統才有了禪讓的先例。”
“不過張家人之於天師府,分量仍然非常的重,那位入塵世經商的天師之子,剛有子嗣便又依照約定送到了山上,張家的血脈在天師府並沒有斷掉香火,當代掌教之前的兩任天師,也都是血濃於水的張家人。”
白紫芫哪知道三百年前那麽久遠的事,她才一百多歲,入人界也才短短幾年,自然不如青雲世家出身的青雲見心,對龍虎山過往秘辛了解得多。
“我隻知道,現在的天師張懷庸,本來不姓張,祖上與龍虎山也沒有任何淵源。而且龍虎山現在的規矩,天師之位,德才兼備者居之,不一定非要身上流著張家的血才行。”
“話雖這樣說,但如今的現狀,皆由當初的意外所導致。”
青雲見心表情肅穆,她接下來要講的,對於不知情的人而言,絕對是天大的秘密,而對於白紫芫,或許更是潑天的驚駭:“前代天師之子,曾是龍虎山數千年來最耀眼的天驕,而今的周寒衣,明麵上都說他是龍虎山三百年內第一奇才,曠古爍今,可真相是,家醜不可外揚,龍虎山憑借道門領袖的威嚴,強行把真正的龍虎山第一奇才所有的存在痕跡,全部抹除了。”
“全部抹除了,你又怎會知曉?論年紀你可比我還小了四五輪。”白紫芫語氣不能算是客氣,言外之意,這些事可能不過是青雲見心道聽途說,小道消息未必可信。
青雲見心卻格外篤定:“世界上任何事物存在過,都會留下跡象,除了時間,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真的將其完全抹除,龍虎山也不能。而那件事發生距今,時間真的不足以掩埋一切,當時很多知曉的人,現在都還活在世間。”
白紫芫大概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了,一顆妖心緊縮,兀自起身問道:“那樣的人,白帝城在他眼裏是否有威嚴可言?”
青雲見心搖了搖頭:“除非白帝或者青娥夫人親臨,恐怕還有威嚴可用,否則縱是蜃妖族那位修為通天的族長,也隻能以實力硬碰。”
她說得很委婉,但意思不難理解,青丘公主的身份,在對麵那棟六層大樓裏,並不如何好使。不然青雲見心又怎會遲鈍到現在還坐在這裏介紹那人的背景來曆?
……
……
林立嘴角滲血,擠在一方牆角裏,胸前有個兩寸見圓的通透血窟窿。
他失算了,原以為對方信心十足故意引自己前來,是提前設好了陷阱守株待兔,所以他即便明知有詐,也還敢進來探個究竟——大凡陷阱,都以精妙為髓,但無論多高明多精密的算計,都有可能性從中找到漏洞,加上有星移訣傍身,他的靈活程度,往往超出對手想象。
可惜他估計錯了,大錯特錯。
城西船塢裏確實有陷阱,但陷阱就是張雲馬本身,他是渡劫期的絕世強者!而且是天師張家嫡係血脈,三十九代門人裏的大師兄,修為比當代掌教張懷庸更深!
林立以巧破巧的念想徹底斷絕,以巧破力?那是無稽之談,渡劫期從本質上碾壓化神期,此乃破不了的真理,就算他是林立。
“難怪,我從你那裏感受不到修真者的氣息。”
隻碰了一招,林立已然重傷,渾身真元顫得厲害,而在對手完全釋放出渡劫大能的氣勢之後,他甚至被壓製到對丹田氣海的感應都有些飄忽。
張雲馬巋然負手立於原地,仍是那副商業化的標準笑容,道:“你欺辱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時,不也是仗著氣息盡藏,以強壓弱還站了先機嗎?”
“你這麽一說,倒也是這麽回事兒。”
林立苦笑,沒想到這麽快就風水輪流轉了,現世報來得還真是迫不及待。
隻是他還是不懂,對方如果有仇恨,應該是落在整座龍虎山,自己剛進天師府不到半個月,地皮子都還沒踩熱,招誰惹誰了?至於讓對方這麽煞費苦心地綁了周清竹,又曲曲折折地引自己來麽?
“咱以前好像沒見過吧?”他問道。
張雲馬笑道:“我猜你是想問,你明明沒得罪我,我為什麽要把你騙來殺掉,用現在年輕人的話講,什麽仇什麽怨?”
“對頭,是這個意思。”林立說著嘴裏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痛得皺眉,兩手捂住心口的血洞。
“因為你該死。”
張雲馬回答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流露出滔天的殺意,反而很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一如吃饅頭為什麽要就鹹菜,因為不就鹹菜沒味兒。
“老子哪裏該死了?!”
林立當時就難以淡定了,如果從仇家嘴裏說出這種話,他沒話反駁,可麵前站的分明是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
還是那句話,什麽仇什麽怨?
張雲馬目光幽深地看著林立,足足看了有十息時間,始終充滿資本主義階級表情的臉上,終於湧現恨意:“我當年不過是愛了一個女子,就被龍虎山那些老不死的戳著脊梁骨口誅筆伐,而你,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居然還被鄧離陽那廝收成了關門弟子,如此荒謬,換做是你,你恨是不恨?”
林立當即回懟道:“少扯犢子,正一派又沒禁止談情說愛,你們張家世代都子承父業,說什麽愛了女人就被長老們戳脊梁骨,你特麽逗我呢?”
張雲馬目光更深邃,猶如終年不見天日的黑淵,語氣裏戾氣逐漸重了,緩緩道:“也罷,左右暫時要留著你的命,讓你聽聽來評個理也無妨。”
“行,你說我聽著。”
林立眼底閃過一抹狡猾,必死之局,他也沒打算徹底放棄抵抗,趁著那王八蛋說話的功夫,他可以做很多事。
張雲馬說道:“她是五毒教的聖女……”
“啥!”
話剛說了半句,就被林立驚訝的聲音打斷了:“你堂堂天師繼承人,愛上個邪派中人,還是個聖女!?”
張雲馬眼神一寒,意思是叫他閉嘴,然後冷聲道:“邪派中人如何?你的女人裏,還有隻妖界的騷狐狸,又憑什麽入天師府做鄧離陽的弟子?拿著比張懷庸那廝還高的輩分,整天在俗世間招搖撞騙?”
敵強我弱,林立乖乖地選擇了沒有回嘴,萬一激怒了對方,改主意現在就殺了他那可不劃算。但卻在暗自腹誹,心說人家白紫芫可不是普通的騷狐狸,那特麽是九尾天狐,白帝的親女兒,妖族歸妖族,那不也是妖域皇室出身?比五毒教的區區聖女,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她要煉萬血蠱,我便替她屠了華夏朝廷通緝令上的上百號在逃犯,此等事,應是替天行道的善舉,到了那些老不死的嘴裏,竟說我嗜血成性,數十人進了敕書閣逼宮,要父上取締我繼任天師的資格,還妄圖廢掉我一身修為。”
張雲馬緊盯林立:“而你,前些天當著四院首座,下山屠殺凡人,卻隻落得個麵壁之刑,還能暫緩。鄧離陽的麵子,幾時比我父上還要有分量了?”
林立愕然半晌,發現這位曾經的天師之子,三觀不正啊!
自己殺人,那是為了保護家人性命,不得已而為之,實則屬於被動,雖然有損道門律例,於情理世故卻也說得過去。可張雲馬,完全為博美人一笑,便去世間橫行濫用修士手段,還忝稱替天行道以為自己做的是什麽善舉?分明就是對道門與朝廷的公約無視之並且踐踏之。
這一刻,林立的心情真是臥槽臥槽的,以前覺著自己就夠不講道理的,辦事全看心情,見到張雲馬才知道,簡直小巫見大巫啊,原來世上有人拿自己的心情當道理的嗎?
“你也覺得那些老不死當年的行徑可恨?”
張雲馬注意到林立的驚詫模樣,以為林立是在為他的境遇辛酸,冷哼一聲,說道:“還有比那群老不死更可恨的,要說這世上我最想殺誰,一定是你從五毒教帶走的那條老狗!”
林立眼神一怔:“丹朱?”
張雲馬咬肌微動,似乎聽到這個名字都恨得咬牙:“龍虎山的老不死們加起來,也不如那老狗一條該殺!他倒是躲得好,我找了他五十年,卻從沒想過他居然留在了五毒教,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哼!我看他這回露了臉,還如何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