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三十九代
如果周清竹從來不曾說謊,那麽她的身份,自然值不上今天這場綁架——單以家底論,坐擁城西船塢公司的張雲馬,比她父親富裕得多,兩者又做著不沾邊的生意,哪方麵都沒有大費周章的理由。那麽也自然,周清竹被綁架,針對的其實是林立。
“你是誰?”
林立鄭重了神情,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很強,雖然隻是化神中期,但在化神的大境界內趨近於無敵,可那種無敵並不是絕對意義上的,一旦遇上陰招,戰鬥便會出現極多未知的可能。
所以他不得不慎重,哪怕對方看起來隻是個毫無修為的凡人。
“張雲馬。”
城西船塢麵相年近五旬的董事長回答道。
“我是說你的身份。”
林立認真地盯著對方,不知為何,此人身上分明沒有絕強的氣勢與壓迫感,卻逐漸讓他生出了來自本能的警惕,仿佛是個很危險的人物。
至於名字,在一樓的時候,沈經理就已經交代過了,他問的是除了這個名字和城西船塢董事長以外,對方還是誰。
中年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過後便不再有別的動作,此刻仍然站在辦公桌裏麵,腰背打得筆直,說道:“我以為你聽到這個名字,就能聯想到一些事情,可現在看來,你這位龍虎山新晉的小大人物,腦子反應似乎不夠快。”
沈經理說過,他的師父是天師府正統傳人,林立心裏兀自冒出幾個名字:午雲牛、宋雲象……
張雲馬。
“這麽一點撥,你好像猜出來了。”
中年董事長看著林立的神情,便知道他已經明白過來,緩緩從桌子後麵走了出來,同時取下了那副金絲眼鏡,不疾不徐道:“不錯,我是天師府第三十九代傳人,照輩分,我應該稱你一聲小師叔。”
林立暫時擱置了與他的對話,轉過身對周清竹說道:“青雲見心她們在這家公司外麵,你去找找跟她們會合,我要處理些事。”
眼下看起來像是龍虎山內部的事,雖說林立對天師府從來都沒有歸屬感,不過周清竹更是徹頭徹尾的外人,不應當在此處逗留。而且形勢尚不明朗,等下會不會打起來還說不準,留個凡人在這裏,束手束腳不說,還容易誤傷。
“我不!”
周清竹拒絕得相當果斷,握住林立的手,絲毫也不曾鬆開。
“別怕。”
林立報以還算溫柔的笑容,轉頭斜睨張雲馬一眼,道:“這位綁匪好歹是龍虎山道教學院的畢業生,想必做不出太不要臉的事。”
張雲馬並不表態,林立猜得不錯,他威脅那名巫妖奴綁來周清竹,目的不過是鉤塊誘餌引大魚,現在大魚來了,他沒有必要跟個凡人過不去。至於這個凡人出去以後,會不會跟別人亂說,他無所謂,說了也得有人信,他在興南區紮根已深,憑借特殊的本領,人脈深入官府,甚至上達皇甫家族,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總的來說一句話,道門的律例管不住他,他也不怕事。
“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周清竹眸子裏透著倔強。她被誤會了,她之所以不願意一個人走,不是害怕離開林立後在途中又遭遇什麽,而是想讓林立也走。
少女並不笨,透過氣氛能夠悟出些東西,眼下林立貌似是為了救她,陷入了人家布好的陷阱裏,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又哪來獨自離去以求保身的道理?
林立不禁苦笑,他就是想走,現在怕也無法輕易脫身了,何況他本心的意思,對於離開此處就不怎麽急切。
有時候他也會有好奇心,縱使知道好奇心可能會害死人。
對方既然出自天師府一脈,又為何做出這番不客氣的舉動,引誘他過來?然後想做什麽?比起離開,他對這些問題的答案顯然迫切許多。
“聽話,你先走吧,我不會有事,反而你在這兒的話,我們有些秘密不能敞開聊。”
“可是……”
“你不聽話?”
周清竹被這句略帶曖昧的斥責鎮住,她看到林立臉上有著不悅的表情,縮了縮腦袋,弱弱道:“好,我聽話,我去外麵等你。”
總算是將小姑娘哄走,林立還來不及感歎又是一樁無名桃花劫,對麵的張雲馬卻先笑了,笑得意味深長:“輩分高如離陽太師公的關門弟子,你這位小師叔,怎麽也不懂潔身自好?”
正一派的道士沒規定非要清心寡欲,照樣可以喝酒吃肉娶妻生子,別說林立跟周清竹沒什麽,就是有什麽,也談不上不懂潔身自好。
當然林立沒殷勤到跟個敵友未分的對象解釋清白,隻將逐漸降溫的目光直射過去,直接繞開這個話題,說道:“我在龍虎山待的時間不久,但該認識的人也都知道了,沒聽過你的名字?”
……
……
周清竹坐著電梯下到一樓,的確沒受到任何阻攔,大廳裏狼藉一片,不知道剛經曆了什麽,此時空無一人。
她走出那扇吊著很長皮帶的大門,來到外麵,深深地呼吸了兩口空氣,這是自由的味道。
近來時節的秋風有時並不溫柔,將空氣吹得很幹燥,保養不得當的人臉上容易起皮屑、甚至皴開口子,但她還是覺得陣陣涼風吹拂,比剛才那間辦公室裏溫暖宜人幹濕適中的環境舒服許多。
不過轉念,她望著六樓的不透光玻璃牆,清澈眸子裏又不禁泛起了憂愁。
“林立……他不會有事吧?”
喃喃念著那個不甚熟悉卻完全不陌生的名字,周清竹揚起麵龐,神情變得堅定了些,邁步走向附近的店麵。
依照林立的吩咐,她要去找青雲見心和白紫芫,而且相比孤身一人,找到同伴心裏也會踏實些。在她心裏,青雲見心的印象沒有變過,一直是個格外可靠的大姐姐。
還有一個問題,她至今不知道自己身處於一起怎麽樣的事件,或許需要向青雲見心她們求證。
出門不遠的一家水吧裏,周清竹很快看到了兩女的身影,麵前各自擺著一杯喝的,但都滴水未動,顯然看起來雖然淡定,其實也都如她一般憂心忡忡。
青雲見心的位置正對門口,自然也是看到了周清竹,起身相迎:“你果然就在裏麵。”
“心姐姐!”
仿佛獨行的長夜裏見到曙光,周清竹步子有些促狹地走到青雲見心身邊,盡管對方已經聲明過年齡小於她,她還是更願意將渾身閃爍智慧光芒的女子叫聲姐姐。
“坐。”
青雲見心扶住顫顫巍巍的小姑娘到空置的椅子上,畢竟鎮定得多。
“林立呢?”
白紫芫這才開口,初時她是願意搭救周清竹的,到後來發現事態愈發複雜,她便不願意了,可林立做的決定罕有更改,她自然是勸不得,所以壓根兒沒勸過。但其實她一直就沒有十分擔心周清竹,至少此時,她把林立的安危看得重了太多,重到完全不在意周清竹是否無恙,隻關心林立現在是什麽境況。
周清竹突兀地感受到一絲冷漠,有些難過,卻無法生出怨懟之心。
無論出於什麽原因,擺在麵前的事實是,林立為了救她似乎把自己搭進去了,白紫芫作為林立的朋友也好,紅顏知己或是戀人也罷,從感情上講都是有資格對她冷眼相對的。
她於是將辦公室裏聽到的林立與中年人簡短的談話內容,悉數告知給了青雲見心和白紫芫,包括天師府的那幾句。
青雲見心神色莫名變得沉重,等服務員將飲品送到桌子上離開後,轉過眼眸看著周清竹:“那個城西船塢的董事長,長什麽樣子?”
周清竹極盡可能地挖掘出腦海裏所學的詞匯,不過在她的形容裏,張雲馬的模樣還是太過普通,與八九成的商業成功人士都沒有太大的出入,形象並不能躍然眼前。
最後她想出個辦法:“心姐姐,你有帶手機嗎?借我用一下。”她自己的手機被巫妖奴裹挾的時候,已經掉在了公園裏。
青雲見心把林立留下的手機給了她,然後她很利落的,在度娘上搜出了城西船塢董事長的個人簡介,上麵有張雲馬的照片。
“就是這個樣子。”
青雲見心凝視著手機屏幕上的中年男人,思忖了幾秒,似乎是在記憶裏,尋找某些印象很淺的東西。
沒有用太久,她印象中的麵孔,與手機上的照片對應重合。
“真的是……”
白紫芫一顆心頓時擰巴得厲害,問道:“很強的家夥嗎?”
她與青雲見心相處時間頗短,不過這幾日,也發現了後者多數時候都是無風無煙的模樣,少有動容的時刻,而此刻,一張美麗程度毫不遜色於自己的臉上,震驚之色竟然有些濃烈。
照片裏的人,看來很值得說道。
青雲見心的表情震驚過後是一番深思之色,點點頭:“的確是個很強的家夥,林立這次的麻煩,或許很大。”
白紫芫的漠然神色有幾分與林立相似,好像並未因為這句話有多少情緒波瀾,但旁邊的兩個女生都很容易能看出來,她的漠然在眉眼間隻是勉強掛住。
“麻煩,有多大?”
青雲見心實在不忍心再刺激強裝無謂的青丘小公主,那是雪上加霜,但有些話畢竟不得不說。她略惆悵道:“張雲馬姓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