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天公將軍
“你……你使詐！”
侏儒修士鬆垮垮的眼皮終於睜開了，露出一雙詭異純黑色的眸子，看不出眼神，但他應該是不甘的。
然而這隻戳穿肚子的手臂，角度實在刁鑽，從後方刺入破了氣海，從前方刺出又毀了丹田，他現在絲毫真元也動用不得，那些鋼珠失去真元支撐紛紛灑落。
嘩啦啦的響聲持續了許久，待鋼珠擺滿地板，順著幾個大洞滾到下一層，便又是一陣劈裏啪啦。
林立半蹲在侏儒身後，笑道：“明明是你閱讀理解沒學好，我說我數到三，什麽時候說我要數三下了？”
“無恥！”
侏儒修士罵道，嘴裏的血隨著說話節奏翻飛四濺，氣海與丹田內真元流逝猶如瀑布江河，身子不禁發虛，站著都感覺費力了。
“就你這身旁門左道的功法，真元逸散出來老子都懶得掠奪，看清楚了，老子用的可是玄門正宗的火靈法術，憑什麽說我無恥？”
林立啐道。
張宵看了看外麵，催促道：“盡快結束，剛才放了槍，警方肯定被驚動了，如果被抓個正著，這麽大規模的械鬥很容易被人做文章。”
林立抽出手掌站起身，侏儒的真元已經流失殆盡了，不需要再保持那種別扭的姿勢。
施展一道水相法術洗去整條胳膊的血跡，他低頭對侏儒修士說道：“這幾個闊少為了對付我，沒少花心思，連修真界的寶貝都舍得弄來。我無意殺生，與你也素無恩仇，你若是能把放置那幾樣寶貝的地點告訴我，我便由你離去。”
“呸！”
侏儒修士口吐濃痰，不屑且憎惡地說道：“你殺了我罷！破去我一身修為，還來裝什麽好人？正派修士也不過爾爾！”
他有一副不止是醜陋能形容的外貌，仔細看來其實還挺嚇人，這樣的造型注定當不了普通人。秉持著辟穀巔峰的修為在身，他尚能在凡人中呼風喚雨，如今氣海丹田盡毀，要他回到市井中去，迎來的隻會是無盡的嘲笑與潦倒，別說樓上那兩個校園宅男垂涎欲滴的嬌豔笑話，就是窮鄉僻壤的寡婦，恐怕都懶得多看他一眼，這樣的前途想想都覺得無所適從，反倒不如死了痛快。
“哦，不想活就算了，我也不勉強。”
林立漠然抬起手，白色火焰憑空升騰燃燒，在他手中如水傾瀉流下，落在矮瘦修士的身軀之上。
森羅冰火，焚燒之力並不如九極裂炎斬的明黃火焰凶猛，但主在攻擊靈魂，能將修士的元神都燒成飛煙，好在溫度並不狂暴，身處其中的人不必受盡灼燒的煎熬，隻是於溫熱中化為一堆灰燼。
“你、你竟然也是修真者！”
長發青年眼睜睜見到自己請來的高人，一個大活人，幾秒鍾之內被燒成白灰，慌張終於從內心深處爬到眉梢眼中。
他見過林立的照片，自然認得眼前身形頎長的年輕人是誰，而昨晚莫雲天和那名白胡子老者的消失，似乎也解釋的通了。
原以為林立用過什麽特殊手段，不料，手段如此直接。
“同樣的問題，寶貝在哪裏。”
林立攥熄火焰，抬眸望向素不相識卻已是死敵的同齡人，眼神不見得冰冷，但足以令對方的血肉之軀遍體生寒。
“我可以告訴你，你不必對我用什麽方法逼供，為這點東西搭上性命不值得。”長發青年主動服軟，倒反而讓林立有些措手不及，悻悻撤掉手中醞釀的離魂爪法訣。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得到跟修真者聯絡的方法，所以便派人找了幾樣據說對修真者算是寶物的東西。”
畢竟擁有不凡的家世，長發青年很快從窒息狀態擠出了一絲鎮定，穩而準地抓住僅有的一次活命的機會，娓娓道來。
“如你所見，包括莫雲天在內，我們每個人都請到了一位修真者，本來隻是圖個好玩，誰知道後來真的派上用場了……”
他看著地上那攤灰燼，旋即自嘲的笑了笑，糾正道：“好像也沒派上什麽用場。”
“那麽東西在哪兒。”
此情此景，林立沒有足夠的閑心聽他從頭講到尾，敏銳的聽覺，已經感應到了幾千米外的警笛聲。
“就在四樓的保險櫃裏，一開始我們約好，哪位能徹底解決北城的爭端，就能得到所有寶物，不過現在顯然沒有懸念了。”長發青年說道。
林立電光火石間往他嘴裏彈進一粒暗藍色的藥丸：“還有北城的秘密，你們在電話裏說的，在我手上沒用，在你們手上有用，說了我可以留你一命，但你最好說真話，我給你喂了什麽藥想必不用我多解釋。”
“準確的說，不是北城這塊地盤，而是我們所在的這棟樓底下。”長發青年很清楚活命最重要，表情坦誠。
“有什麽？”
“一座墓葬。”
“僅此而已？”
“以我們幾家的水準，還不至於惦記一座墓葬的陪葬品而聯手當盜墓賊，事實上這座古墓的墓穴並不大，也不是什麽古代王公貴族的墓葬，但我們得到的消息，它的主人似乎是後漢時期一位很神秘的人物。”
“張角，你是修真者，應該知道他的墓穴意味著什麽。”長發青年看向林立。
聽到那個名字後林立眼神不太平靜，張角，古代修真界極其有名的練氣宗師，而古時候的練氣士也就是今天所說修真者的前身。
東漢末年，天公將軍張角三兄弟創立了太平道，之後又借時局動蕩，扯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大旗發動了黃巾大起義，與漢室朝廷分庭抗禮，可謂巨擘。
然而病來如山倒，張角靠治病救人發揚道義，自己卻倒在了重病之下，他死後沒多久，黃巾軍也被朝廷和豪強聯手鎮壓了。
曆史上隻記得張角揭竿未遂，修真界這數千年來，卻還記得這位自稱‘大賢良師’的練氣宗師，他的傳承至今沒人知道去向。
林立深知張角和太平道兩個名詞，在今時今日意味著什麽，末法時代眾教廷和諸山門的大能強者，帶走了地球上大半道統遷至域外，而這些早已失傳的傳承，有如滄海遺珠被留在了這片厚土之下。
倘若這棟民樓底下，當真埋藏著張角的墓穴，那麽他太平道的《太平經》十有八九也在墓中。
此等遠古秘典，如果被武當龍虎得去，頂多叫作錦上添花，並無大用，但若是被凡間某個勢力得到，便相當於有了量產修真者的基本底氣——想要成就蓋世大宗門自然是癡人說夢，不過哪怕借此供養出幾個辟穀修士，這個勢力在凡俗當中的實力也要猛地翻上幾番。
“我說這些九老會的公子哥兒，一天天哪來的閑情逸致，吃飽了撐得似的跟我爭這點蠅頭小利。”
林立才把思緒理清楚。
“你想知道的消息，我沒有丁點隱瞞，現在我可以走了麽？”長發青年問道，心情又開始忐忑。
林立轉頭看向張宵：“你覺得能放他走麽？”
長發青年頓時心髒一縮，這家夥怎麽出爾反爾！旋即又不禁啞然笑了笑，這種場合的承諾本來就沒有多少可信度，能活著是運氣好或是敵人的心情好，被滅口才應該是大概率事件。
打從一開始，他就沒天真到以為林立肯定會履行那勞什子諾言。
張宵思索得很快，半秒不到便回答道：“想放就放，沒別的事，我先帶著麒麟幫的人撤了。”
他的凡人聽力都聽見了越來越近的警車嗚嗚。
“撤吧，從南方走。”林立應允。
……
張宵與幾名高手和馬仔離開民樓，樓外喧沸的人生也很快漸行漸遠。
樓裏空空如也，剩下林立與長發青年，以及一攤麵粉般的灰燼，還有幾顆散落的鋼珠。
“保險箱的密碼是多少？”林立問他。
“沒有密碼，那個保險箱是專門防修真者的，高科技，防不住有錢人。六層合金，火箭彈都打不透，但以林氏集團的能量，找到那方麵的人才肯定不難。”長發青年說道。
“不過鎖住保險櫃的底座，要用我或者另外三個人的指紋才能解鎖。”
“那你跟我來。”
林立當先朝樓梯口走去，青年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邁步跟上。
嘀嘀嘀！
民宅四樓，長發青年用指紋解開了保險箱底座的鎖，說道：“這箱子足足兩千多斤，很難搬走，運到這間房裏都花了很多功夫，你如果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調兩輛機械車來。”
他自然不是被林立側漏的王霸之氣震懾征服，從而死心塌地幫忙，隻是這個時候主動點，對活命或許能有些幫助。
“不用了，你走吧。”林立說道。
“什麽？”
夢寐以求的話傳到耳邊，長發青年卻不太相信，自己擔驚受怕了好一會兒，生怕這家夥說話不算話，一言不合就學秒了侏儒那樣秒了自己，結果人家現在居然這麽爽快？
“我說你可以走了。”
林立將那所謂兩千多斤很難搬的保險箱一把抱起來，覺得姿勢不太舒服，便又把箱子翻了翻扛到肩上。
“我真的、真可以走了？”
長發青年著實被震撼得夠嗆，那可是兩千六百斤的東西，體積又小，往這裏運的途中跑壞了九輛叉車！
“你愛走不走。”林立掂量著肩上的合金箱子，意興闌珊的說道。
“好！”
青年也不管對方是真放還是假放了，扭頭就走。
林立聽著腳步聲飛快衝下樓，咂了砸嘴。
此人氣度有餘而城府不足，日後成不了威脅，殺了或者留著差別不大，張宵那麽歹毒的人都說可以不殺，他當然懶得浪費功夫讓自己多背負一條命債。
比起那個，林立倒是更在意扛在肩上的箱子，這個姿勢還是不舒服，於是他將箱子扔到地上，老舊地磚連水泥生生被砸出個大坑。
“嗯，尺寸差不多。”
拿手比了比保險箱的大小，林立略感欣慰，儲物錦袋還能裝得下。
……
長發青年內心充斥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多年家教蘊養的氣質，此時有些繃不住了，渾身都冒著冷汗。
他很害怕林立反悔，於是出了那棟民樓便放開步子大跑，衝出幾百米才停下。
“活下來了，呼~”
青年轉過身看著後方樓棟昏黃的燈光：“林立，我很感謝你，不過這麽大的機緣，或許能讓我家族再上一層樓，不能讓給你。”
歘！
冷冷的刀子刺進熱乎乎心髒。
長發青年身體猛地一猝，艱難轉過頭，看到了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孔，笑容甚至比戳進他心窩還扭了兩圈的匕首更寒冷。
他想問為什麽，但生命走得太快，他沒來得及張嘴便斷絕了氣息。
死，而未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