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鋼珠
張宵的計劃進行十分順利,甚至順利得有些不尋常,整個過程半點阻礙都沒有。
當他帶領七名馬仔和幾名暗勁高手摸進民房,身穿盤蛇骷髏風衣的男子,正麵如死灰坐在沙發上。
“就你一個?”
張宵獨自上前,刻意將自己的臉與對方的麵龐貼得很近。
“還有兩個已經跑了。”
長發青年並不多麽恐懼,臉色難看,隻是因為自己被人耍了,而且是自己一直當成傻子信任的人。
現在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夠資格進九老會的,又有哪一個是庸才?到頭來,不過是他自以為智商勝於別人。
“那為什麽你不跑?”張宵問道,他十分懷疑眼前這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而他也有理由懷疑。
長發青年苦澀一笑,悵然道:“大概因為我比較蠢吧。”
他記起家裏老爺子常告誡的話:像是聰明人的人往往並不聰明,看起來魯鈍的人,也不見得一定是蠢蛋。
鬧了二十來年,敢情是這麽個意思。
張宵思緒湧動幾番,最終揚起刻薄的嘴唇笑了,說道:“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公子,現在想請你幫個忙,移步到外頭跟那些狗腿子說一聲,從今往後,這塊地盤姓林了。”
長發青年躺在沙發裏不動,開始躊躇。
昨晚莫雲天離奇失蹤,賭場的馬仔死傷近半,活著的全都反水投靠了麒麟幫,那二十幾個花重金請來的武者,現在更有幾人在捉他的行列中,這所有的變故雖然沒人清楚是怎麽發生的,但必然與林立脫不開關係。
而他的身份地位,論斤兩並不比莫雲天要高,來曆卻稍微特殊了一些,林立想動自己恐怕也得再三考量。
所以他還可以磨著再拖延片刻,等一個電話,等他那張他唯一能夠倚仗翻身的牌。
張宵沒了耐性,壓著嗓子嘶啞說道:“給你五秒鍾,不站起來的話,我會幫你變成真的瘸子。”
長發青年睜大了眼睛,盯著長相極普通卻自帶陰鷙氣質的男人:“你敢?”
這句話並沒有厲聲質問或者威脅的成分,而是單純的訝異。
張宵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所以按捺著本該發作的凶狠,反問道:“你覺得我應該不敢?”
長發青年有片刻的愕然:“你不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
“林立沒告訴你?”
“他恐怕也不認識你是誰。”
“……”
長發青年覺得有些驚悚,自己竟然惹到個瘋子,不對,貌似瘋子不止一個,除了林立眼前這位不也是麽?
在這種人麵前,他擺不擺明身份似乎也沒什麽差異。
好在他等了許久的電話終於來了,很難想象,如此氣度雍容的貴公子,手機鈴聲卻是極其接地氣——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電話被張宵搶過去,接通開了免提,然後那端傳來略帶焦急的聲音:“少爺,林震天和他的義女,沒在這棟房子裏!”
“哦。”
長發青年顯得有些失望。
“我下飛機就帶著人馬不停蹄往這邊趕,這都撲了個空,如果不是有人走漏風聲,林老頭怎麽可能撤得這麽及時?少爺,下一步咱怎麽辦?”那頭的人問道。
長發青年意興闌珊,說道:“收拾東西回來吧,這張牌已經打爛了。”
“是。”
電話那頭的人應諾一聲便主動掛斷。
“啊~沒意思!”
長發青年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渾身骨頭哢擦作響,站起身來抖了抖風衣,問張宵:“有人向你們告密?李建成?還是我當成兄弟的兩個家夥?”
“不知道。”
張宵今天好多問題都不知道,比如他不知道比他小幾歲的男子的身份,比如現在這通電話裏,想對林震天和韓玉下手的人為什麽撲空。
“你是麒麟幫的白紙扇,怎麽什麽都不知道?”長發青年無奈地看著他。
“巧得很,這個我知道。”
張宵想了想,說出了如下這番話:
“麒麟幫隻是林少爺手中的一把刀,林氏集團才是握刀的那隻手,刀的任務隻是順著方向砍過去,手才能決定往哪個方向砍。”
“那麽你是不錯的刀尖。”長發青年誇讚道,他並不喜歡眼前這個陰鷙的男人,但是很欣賞——很多人對張宵都是這種態度,包括陳海石跟林立。
“有沒有想過跟著我?”
“我不是林大少的刀尖,也不會是你的刀尖。”
張宵對迎麵拋來的橄欖枝不露絲毫熱情,這世上他願意誓死追隨的人隻有一個,也隻能有一個。
“走吧,盡快完事兄弟們也好回西城休息了。”他催促道。
長發青年微低著頭,臉上掀起一絲笑意,看起來是很俊朗的,秀致斜眉大眼睛,像極了漫畫上常見的美男子。笑容的分寸也是極為優雅的,“走不了了,今天你們都走不了。”
張宵暗叫不對,這種場麵當然不會是對方突然抽瘋發神經,那麽便一定是有埋伏。七寸匕首寒芒驟閃,自袖中而出,直逼長發青年脖頸。
張宵跟了蕭破軍六年之久,不僅因為倆人過命的交情,他本身的心計與實力也並非泛泛之輩,而除卻辦事利落與算計以外,他在殺人搏鬥方麵,最純熟的便是這一柄袖中刀。
蕭破軍曾經都險些折在這把匕首之下,千鈞一發能避開這刀的人,自然不多。
鐺!
脆響悅耳。
那柄合金鋼鍛造的匕首,在刀尖與脖頸相距毫厘的時候,應聲斷成兩截。
張宵反應極快,一擊未能得逞,當機立斷選擇後撤,幾次後跳來到房間門口落定身形。
事實證明他的反應是正確的,在他剛剛後退的一霎那,房間裏邊響起幾道沉悶聲音,幾顆鋼珠從樓上砸下來,落在長發青年周圍,硬生生將三樓樓板與腳下樓板整整齊齊砸出幾個洞。
每顆鋼珠和花生米差不多大,兩層樓板被擊穿的孔洞,卻都有著和碗口相當的麵積。
這樣的威力,如果血肉之軀挨上兩下,不死也得脫層皮。
咚~咚~咚~
沉重腳步聲悠然響起,步伐很緩慢,但每走一步,樓板都要跟著顫三顫。
張宵充滿筋惕的看向三樓的樓梯口。
跟著他來的七個混混已經慌了,舉著鋼管拿著砍刀,但明顯氣勢發虛。
幾名暗勁期的武者倒還算鎮定,不過也退到了門口,有人伸出腦袋想向外麵的人求援,被張宵阻止。
從三樓下來的人終於露出真容,荒誕的是,腳步聲宛如龐然大物,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卻是個尖嘴猴腮雷公嘴,又矮又瘦,跟西方傳說裏的哥布林有幾分相似。
他服飾很奇怪,上身隻有一條褡褳斜著披在肩頭,胸口肋骨一條條凸顯,下身卻裹得很厚實,穿著棉褲,腰上還露出一截秋褲。
“範老爺,有勞了。”
長發青年對這怪物長相的人很是恭敬。
“哼!”
近乎枯瘦的侏儒卻對這份恭敬似乎非常不屑,說道:“金老頭死了,他那份酬勞可得給我。”
“這是自然。”
長發青年不敢表露不滿,雖然很看不起這隻醜玩意兒,但自己的安危現在可都得仰仗對方。
侏儒長而黑的指甲從牙齒裏摳出塊肉渣吐掉,看了看張宵等人:“看樣子正主兒還沒來,也罷,你小子給本座找的姑娘還算會伺候人,看在姑娘的份上,先幫你把這點雜碎料理掉。”
“範老爺辛苦。”
長發青年隻是一個勁兒的恭維,被自己人出賣過後,能否暫且從這是非之地脫身,就看這所謂的高人有沒有真本事了。
說心裏話,他對這死矮子並沒有多少信心,家裏總說修真者如何如何厲害,昨晚莫雲天有恃無恐,結果現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你們是自己戳死自己,還是本座代勞?”
侏儒從褡褳裏掏出一把鋼珠,鬆垮眼皮底下的眼睛綻著微弱光澤,落在門口位置。
他不明亮的眼睛看得十分清楚,牆邊拿刀拿棍子的都是小嘍囉,揮揮手就能收拾,那邊幾個赤手空拳的才有點意思。
“娘的!會玩個玻璃球還真拿自己當絕世高手了!”
一名暗勁武者不服,眼見對手並不像昨晚莫雲天請來的老頭子仙風道骨,琢磨著可能也隻是個走偏門的武者,心一橫便拍掌衝了上去。
“隻要避開他的珠子就行!”
武者死死盯住那瘦小侏儒抓滿鋼珠的兩隻手,自己掌中則蓄力,由上至下拍向對方頭頂。
倏!
侏儒的手勢像小孩玩彈球,鋼珠夾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間,一彈,鋼珠彈射出去,正中暗勁武者那一掌的手掌心。
力道之強悍,那名武者直接被自己的手帶著飛了起來,撞上三樓樓板再落地,一臉的血。
“他嗎的!”
吃癟的暗勁武者頭昏眼花,狠狠的罵了一句,忽然又覺得哪裏不對,趕忙將發麻的右掌伸到眼前,發現足以擊穿水泥預製板的鋼珠打在手上,他的手板竟然完好無損,甚至連點紅印兒都沒有。
此時房間裏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矮子,跟你商量商量,現在走出那個門,有多遠滾多遠,否則你要死。”
“何方高人在此?”
幹瘦侏儒豆大的眼睛掃視著整間屋子,正主兒終於到了,護住了自己的手下,否則他剛才那顆珠子出去,別說打穿手掌,連整個手臂都能給炸開花。
“我數到三,你愛走走,不走拉倒。”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就在房間裏回蕩,但誰也不知道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幹瘦侏儒仰起造型別致的腦袋四處打望,粗糙如雞爪的臉部閃著晶瑩,貌似汗珠。
“一。”
“在哪裏!”
侏儒生出一絲凝重情緒,有人闖入他的感知範圍,他沒有察覺這點倒還情有可原,但他此刻已經完全散放神識,居然還是捕捉不著任何蛛絲馬跡。
是否說明,潛入房間的人境界遠勝於自己?
“三!”
話語炸響,侏儒的凝重秒變驚悚,褡褳裏裝著的千萬顆鋼珠疾風驟雨般倒飛而出,在周圍迅疾組成一麵鐵牆。
他的反應速度應當算八分快了,可惜,敵人的速度有十分快。
一隻燃燒著明黃火苗的手掌,帶著鮮血從他腹部鑽出,血液一滴滴順著細長手指落到地麵,砸開成三瓣的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