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過秦川
林立神識輻射開來,無奈傷勢過重,身心都是極度虛弱,最終作罷,無法找出那道聲音的源頭。
或許原本就沒有源頭,聽起來像是垂暮老人的發聲之人,現在可以是在這裏,也可以是在唐城,或者京都。
千裏傳音,渡劫巔峰大能的通用手段。
林立手中勉強凝出第二道雷刃,又是刺中柳鳴的前一秒,被某種難以察覺的力量衝得潰散,於是他放棄了斬草除根的念頭。
反抗是一回事,自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又是一回事,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那位,現在應當殺不死他,但遠遠阻撓,他同樣殺不死柳鳴。
“我的狀況很差,不必強者親臨,隨便來個辟穀以上,都能給我致命一擊,但我並不是一個人。”林立說話,對象自然是不知身在何處的蒼老聲音的主人。
他身旁還有個白紫芫,塗山白帝九公主,化神境界,持有上古至寶九天白玉簪。
或許她的實力不及在場的兩個男人,正麵搏殺,他不是任何一個的對手,但現在兩個人都身受重傷,柳鳴的傷勢若不早加救治,甚至危及性命。
所以這時候,她想割下誰的腦袋都很簡單,比從水缸裏舀出一瓢水還簡單。
“小九的確將你真心當作主人,即使沒有血契禁錮,她也不會反叛而殺掉你,但她同樣也不會殺柳鳴,即使她真的很想殺。”來自遠方的滄桑聲音說道。
林立艱難扭過脖子看向小九,果然,她寸步未動,白玉簪也安然插在青絲間,靜靜運轉妖力療著傷。
而關於林立詢問的目光,她的回答是“兵主對九兒有大恩,對不起主人,這一次隻能放這個家夥走了。”
林立皺了皺眉,那道遠方的聲音又說道:“小友想必十分遺憾,將五毒教那位長老的靈身安置在了故地,否則剛才的打鬥不必那般辛苦,現在也不必為人所掣肘。”
“你身在千裏之外,縱使我身受重傷,你又能阻止幾時幾刻?待我稍加修養恢複些精神,再想殺他易如反掌,除非你是大乘期。”林立虛眯著眼睛。
事態處於他臨行時最壞打算的境地,這位從不露麵的高人,果然是雙管齊下,一頭追殺趕往青丘的他和小九,一方麵對唐城的故舊親人們,也是下了手。
既然對方知曉唐城有化神後期的丹朱坐鎮,那麽唐城的現狀大概並不樂觀。
“好聰明的年輕人。”
聲音裏飽含笑意,輕如鴻毛,絲毫殺念狠厲也沒有。
林立能清晰從中聽出幾分仙風道骨的飄然灑脫,是在難以想象,幾個月時間處心積慮想弄死自己的,竟會是這麽樣一個人。
因為什麽?
三兩息的功夫過於倉促,不足以讓他想明白腦海中的問題,但足以讓他看清眼前應做的抉擇。
“我接受你的威脅,小友今日饒過我這晚輩,小友在唐城的親友亦可無憂。”老人又說道。
“成交!”
林立答應得不要太果斷,不殺柳鳴這條命,自己隻是手底下少一筆血債,卻可保下陳青玄等等許多對他很重要的人,這種選擇題,恐怕三歲小孩也會做。
……
……
辰時。
黎明已過,天空中的陰翳一掃而空,正是初秋時節最清新的早晨。
林立壓抑傷勢在小九的攙扶下,又走出數十裏地,來到西江城外某座不知名小村落的郊野。
此地距離兩界碑剩下半柱香腳程,各大門派都派有中流砥柱的弟子,在界線邊緣共同設立巡守鎮。
放開神識,便能感應到不遠處的人來人往,而這邊若有動靜,彼方各大門派的弟子也能覺察,應該算是到了很安全的地界。
林立靠在一棵樹上療傷,服食巨量萬靈丹,煉化丹力的時候,也在催動黃帝外經的特殊真元,強行掠奪身後那株樹木的某種能量。
立秋不久,樹枝尚有零零落落的綠色葉子,且足有庭柱那麽粗,可謂生機勃勃,然而隻消片刻,這棵樹便被林立吸得幹枯慘敗,宛如朽木一般,風一吹,黃葉嘩嘩掉落。
旁邊小九一雙狐眼異彩流連,卻是沒想到,看著像個君子的主人,竟然修煉了舍魄奪命這等喪天良的功法。
林立知道自己被目光打量著,閉著眸子解釋道:“我師門的功法並不陰毒,能賜人生機也能奪人生機。”
說罷不管小九是否理解透了整段話,邁著蹣跚步子,走到另一株大樹前方,繼續如法炮製,很快,這棵樹也枯黃死寂了。
於是下一棵,再下一棵,又下一棵……
林子裏有些年份的樹木被林立糟蹋了十餘株,每當大樹枯萎,他自己的精神就愈顯振奮。
比起單純的以真元療傷,直接吸收植物的生元效率無疑高上許多,但化神強者的生命力何其浩瀚?之前掠奪的百歲齡樹木,曆經的風霜雨雪加起來足有上千年,堆積到一個凡人身上,少說也能強行添幾十年壽數,對修真者而言卻杯水車薪。尤其境界越高越是如此。
林立不得不多費些苦功,一心兩用,煉化著滿肚子萬靈丹,還要分神運轉涇渭分明的另一條真元走向,其實很辛苦,從他太陽穴鼓起的青筋就能看出來。
因為前方的道路是在太難走了。
——人間妖界享受了三百多年的真太平,兩界碑與兩族契約固然居功至偉,但秦川河與南望關的作用,也不可忽視。
無論凡人修真者抑或大妖小妖,想越過這兩道天險,都要耗費巨大的力量和心神,所以三百一十八年以來,硬闖兩界碑的人和妖都少可憐,用王陵常掛在嘴邊的資本言論來講,就是成本遠遠高於收效。
域外除了修真者也有妖,林立清楚製衡兩界的邊緣線意味著什麽,留給他和小九趕路的時間不多了,秦川河和南望關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跨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要磨鋒利的便是身下的兩條腿。
“你這麽神速?”
恢複全部真元以及七八分心力元氣,林立閉合很久的眸子終於睜開,看向白紫芫,對方毫發無損的模樣多少讓他有些受驚嚇。
“趕路的途中內傷外傷就幾乎痊愈了。”九兒回答道。
“阿西巴!”
林立忍不住豔羨加嫉妒,天狐血統果然就是不一樣,方方麵麵都碾壓肉身凡胎。
假如他擁有白紫芫那一身天狐真血,先前跟柳鳴的戰鬥根本用不著以傷換傷的下策,直接狂風過境踩臉便是了,輕鬆加愉快。
不過他的療傷速度也並不緩慢,又糟蹋了幾棵老樹,身體裏的傷勢治愈殆盡,就連之前在薩城裝逼時落下的內傷,也是終於有精力收拾掉,幹淨且利落。
修整完畢,主人與妖仆重新踏上去路,小九變回原形在前方奔行,林立於後方追逐,還沒用到半柱香那麽久,人和狐狸便站在了秦川河岸邊。
波濤聲震天響,河水湍急的一比。
有青丘九公主的身份做通關牒,他們倒沒在巡守鎮耽擱太久,隻是居高臨下望著這條仿佛通天的寬闊長河,心裏都有點發怵。
這鬼地方可不比外界,林立筋脈裏就像被灌了鉛一般,真元極度受限,運行起來很沉重。
“我說,你好歹是白帝最疼愛的小女兒,就沒點過河的小竅門?”
“以前都有父皇派遣的禦史專門來接,今年不知為何……”白紫芫作了人形,娉婷嫋娜站在陡峭河沿邊,麵對眼前的大河卻也流露惶恐。
“他奶奶的!”
林立開始開始脫衣服,爆著粗口,把上衣褲子都扒下來放進儲物錦帶:“那就生特麽往對岸遊唄!”
白紫芫也動手去脫身上的緊致紅裙:“主人,幫個忙可好?替人家拉一下背後的拉鏈。”
林立眼裏有火:“你幻化的衣服也需要脫掉麽?”
一道風情煞人的如火媚眼拋來,狐狸精故作嬌羞:“打濕了也不好嘛~”
“滾犢子!”
林立罵完不再睬這小浪蹄子,屈膝蹬腿,朝著八十幾米之底的浪流縱身躍下。
白紫芫酒窩裏噙著曖昧笑容,隨後也從岸邊跳落,不過姿態優雅得多,與電視劇裏受了情傷欲尋輕生的女主角相似,安寧闔眸緩緩躺進河流,於半空時由人變成那隻可愛的白色小狐狸。
……
河水不止很急,還很冷,刺骨的冷。
林立強行催動那點被壓製得可憐的真元護體,可惜效果不甚明顯,依舊連骨頭縫裏都透著寒意。
兩界碑有很多塊,沿線佇立在族界上,每樣都是曾經人間或妖界的重寶,擁有無上威能,非渡劫強者不可從容抵禦。故而此刻囿於波濤中的林立,真實實力比初入築基的愣頭青強不了幾分,對付涼得透心的水溫,隻有一個辦法:
牙關咬緊了發青的嘴唇,硬扛!
白紫芫的處境沒好到哪裏去,順滑光亮的雪白毛發濕漉漉,原本的精致可愛蕩然無存,活生生就是隻落湯雞。
不對,落湯狐狸。
“老子就整不明白了,白帝就算想考驗你的寄托人,為難我也就夠了,連自己親女兒都拿來折騰作甚?鬧著玩兒呢?”
喝下幾大口冰冷河水,林立還是倔強地罵完了滿肚子怨懟。
化狐的小九不曾回答他,天上的驚雷卻作出了回應,晴空如碧萬裏無雲陡然幾道轟響接踵,轟然響徹耳畔。
一道道霹靂,筆直劈向河裏掙紮泳行的人類少年,每一道都比上一道離水麵更近,提醒他閉上臭嘴少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