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爭執分歧
劍拔弩張意味著爭鬥,爭鬥則源自於分歧。
林立與陳海石此刻就有著嚴重的分歧,年少的選擇保守,年長二十載的卻想放手一搏。
分歧的結局隻能有兩種,勝負與妥協,林立跟陳海石既是朋友也是叔侄,然後才是上下司,複雜的關係注定兩人分不出勝負,所以必然是某一方先妥協。
陳海石堅定得很,半點不肯讓步,而這次也沒像以往那般,苦口婆心去給年幼的叔叔將是非曲直因果得失,隻鐵青著臉直視對方,眼神好比磐石。
最終林立妥協了。
同意讓所有人都留在唐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對他來說這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但沒得選擇,另一條路照樣是下策,說不清哪個比哪個好在哪裏,所以他隻能相信陳海石多吃了二十年飯的智慧。
那一刻,素來狂傲沒邊的他是無可奈何的,連歎了好幾聲哀愁。
總說修仙是在逆天而行,又有幾個人踏入仙道之後,敢拍心口笑言自己不被命運洪流推著走?
少之又少,少之又少。
林立愁眉緊鎖走出地下室,這邊的爭論剛剛結束,陳青玄難得違背習慣不早睡,湊到二人麵前,有個事情要講。
“不是一定要我表態的事,我就先去睡了。”
林立打了個嗬欠,神態顯得憊懶。
辟穀期以後的修真之人拋卻了休眠,打坐修煉達到的養神功效,遠遠不是睡覺能比的,可謂舍長補短,不過他今晚真的困了,隻願沒心沒肺打直身子躺在床上睡他奶奶一晚上,睡到自然醒。
“這件事沒你開口不行。”
陳青玄輕而易舉擊碎了他睡覺的奢望。
“小九,泡壺大紅袍!”
林立扯著嗓子吼了一聲,然後自覺走到沙發邊坐下,正跟林影一起看艾派德上新潮流衣裝的九尾狐起身,嫋嫋而來,泡好一壺新采的武夷山大紅袍,遞到三人麵前,手法已有六七分嫻熟,可見堂堂妖族九公主被這個可惡的人類奴役到了何種程度。
“主人,小心茶燙哦!”
嬌媚提醒一聲,風姿綽約的九尾狐又回到水床上林影的身畔。
林立拿起茶杯直接灌進喉嚨,那點滾燙對他的軀體來說不痛不癢。繼而看向陳青玄:“昨天就像藏著話,老哥憋得難受了吧?”
陳青玄暮氣沉沉坐著,大炎熱的秋老虎時節,他把兩條手縮在袖子裏來了個農民揣,說道:“我在琢磨如何向你開這口。”
“很難說?”林立問道。
“總之不好說。”陳青玄回答道。
陳海石正襟危坐著,茶碗端在手心,淡然道:“是顧小姐的事?”
陳青玄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訕訕道:“不愧是老子的娃,啥事兒一猜就中。”
陳海石麵無表情道:“下人跟我匯報得很清楚,陽家老爺子昨天來找您下棋,說了這件事,我猜得出來沒啥好大驚小怪的。”
陳青玄虎目圓睜,臉色漲得微紫:“你個小混蛋連你爹都監視!”
“您目前倒是精明老練,可畢竟歲數上去了,說不準哪天突然老糊塗胡亂說話,我得為大局考慮,更得為林先生的囑托盡責。”陳海石清楚的解釋,隻是說話的態度屬實看不出誠懇。
“老夫哪那麽容易糊塗!”
陳青玄愈發的氣憤了,拍案而起作勢要打兒子,餘光卻瞟著林立。
吧唧吧唧~
林立品著茶香,假裝視而不見,說實話,別的時候他或許還會陪這父子倆玩玩,今天卻沒精力配合他們演戲。
討了個沒趣的陳青玄隻好尷尬地坐下,雙手拇指習慣地打著圈,綿綿噓噓道:“老陽找我下棋,不說你也該知道他會說什麽,你剛跟人家大孫女好上,扭頭又來個未婚妻,放誰心裏也覺得別扭。”
林立不禁有些頭大,商場裏的明爭暗鬥,修真界裏不知道怎麽惹上的大人物,加在一起就足夠糟心的了,現在生活裏還有這許多雞毛蒜皮,剪不斷理還亂。
“原本我是想打算留她幾天,之後隨便找個有頭送回塞外,不過水心庵的身份曝出來了,昆侖山的麵子不好輕佻。”
陳青玄對此好像格外上心似的,許是為老棋友的孫女不值,許是為自己的孫女打算,麵上有幾分殷切,問道:“那老弟你心頭到底咋想的,是看上是沒看上?”
林立笑得略顯疲憊,說道:“不是瞧沒瞧上的問題,多少跟昆侖山道統沾邊的,又是個很奇特的天才,草率把人攆走,傳出去了怕傷著玉虛宮的體麵。”
“她自己怎麽看?”陳海石問他。
“她那邊不麻煩,雖說幼居深山,畢竟還是現代人,對包辦婚姻沒多少好感。”
陳海石點點頭:“如此的話就好辦了,留她在家住三個月,一個季節的時日不算隨便了,也不至於拖遝損了姑娘的清白,倒是再跟她商量好了,說辭一致,這麽做事外界誰也說不了什麽。”
“英雄所見略同。”
林立舉起手等著跟中年侄子擊掌,陳海石看傻子似的看著他,手在空中等了十幾秒,悻悻收回肚皮上,學陳青玄的姿勢把手揣進袖子裏。
不過陳青玄穿著華服,他上身穿的則是件短袖,沒得揣,便左手捏右手腕子、右手捏左手腕子,保持著怪異姿勢等待下文。
“老陽聽說你大徒弟在宋城遇上棘手的問題,碰巧你那未婚妻又有轍解決,你比我明白人家是啥弦外之音。”陳青玄慢悠悠說道,“我也覺著你該讓姓顧的姑娘一同去宋城,治病救人是一回事,也讓人陽家小丫頭安心。”
“我覺得不妥。”
陳海石輕飄飄的來了句反對的話,杯中茶水溫度吹得合適了,張嘴喝下半杯。
……
星城見第一麵,林立就看出陳家父子倆的相處之道了。自己老哥陳青玄是個狂放性格,沒有格外嚴苛的長幼要求,算半放養模式。陳海石則是對父親打心眼裏尊敬,但許多時候並不順從,就是所謂的孝順二字隻占了前頭不占後頭。
知天命的聰明老子遇上運籌帷幄的聰明兒子,從小到大,陳海石在外人眼中都是個聽話的倔孩子,想什麽便固執什麽,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完美遺傳他爹的驢脾氣。
於是父子兩人在很早的某年有了隻屬於他們約定,也算是一個賭約,反複使用屢試不爽。
林立讓仆人找出副撲克,親自操作,牌麵攤開整齊鋪在茶幾上,而陳青玄與陳海石則各站一方背對著桌子,看上去有些像在賭氣。
——這便是陳家父子玩了幾十年的把戲,借此定輸贏,誰贏了聽誰的,哪怕當年的陳海石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屁孩子。
當然了,陳海石十幾歲的時候,從來沒贏過他老子。即便成年以後也是輸多勝少,總歸化勁境界武功高手反應能力和速度都超出常人挺多。
將撲克牌打亂鋪好,明麵朝上,“好了,都轉過來吧。”林立拿了枚鋼鏰兒夾在手指間,待兩個人剛剛轉回身麵向滿桌子撲克牌,手中鋼鏰立刻朝天拋起,達到某個高度後便開始下落。
陳海石和陳青玄都對這種玩法熟稔無比,鋼鏰才離手,他們便已經反應過來,目光快速在眼前牌麵上掃了一圈,然後彎腰動手從牌堆裏挑大的。
很簡單的小遊戲,並不考驗技術,隻是依靠些眼力勁和反射神經給力,額外再趁點運氣,便是贏了,說起來其實挺幼稚的做法,但在陳家這幾十年都很好使。
硬幣落地,鏗鏘一聲脆響。
兩個人都很自覺地停下了動作,各自捏了三張牌在手中。
接下來,隻要看剛才須臾時間裏,誰快速拿到的牌更大既可。
陳青玄是做老子的,自然先把牌亮出來,是三張老K,炸金花裏基本是最大的炸彈了。
林立屬實佩服老大哥這眼力跟手速,那副牌他雖然沒有特意擺弄,但由於K的點數比較大,所以他知道四張老國王分別在什麽位置。
離得其實挺遠的,要同時找到再同時拿到,拋個硬幣的時間很緊迫了。
倆人齊齊望向陳海石,到這步田地,輸贏基本板上釘釘了,再大的牌還能大過三張國王麽?除非三條老尖。
陳海石將手牌整齊擺在茶幾桌沿上,兀自坐下,端起茶杯小酌一口,淡定無言。
看著那三張牌,林立傻眼了,陳青玄臉上深沉如鷲。
三條老尖兒,一條紅桃一條黑桃一條梅花,就是比花色,也大過兩條黑子一條方片的國王。
“上來都挑最大的揀,這爺倆還真是一模一樣的爭強好勝。”林立笑嗬嗬搖著頭,懶散走進臥室睡覺。
說是他的未婚妻,去留要他點頭,結果還是人家商量爭執,從分歧到妥協,他的作用貌似真的隻有點點頭。
至於陳海石的堅持不讓顧玲瓏去宋城的做法,他並不是十分認同,但也不是十分反對。
昆侖山的親傳女弟子,住在湯臣一品,到時候林立第二波小劫來臨之際,沒準兒能充當下護身符。
而顧玲瓏在林立家裏,主動提出要派人送她去宋城的陽老爺子,自然難免不悅,不過林立也顧不得太多了,反正怎麽選都必然有利有弊,索性怎麽辦都無所謂了。
陳青玄不能反悔,父子間的遊戲四十年玩了少說六十幾回,青春期的陳海石都敢願賭服輸,當爹的化神期如何悔得?
於是他隻能陰沉著臉,對沙發上的兒子、也對即將進臥室的老弟說道:“我把話撂在這兒,那丫頭身上有點問題,但願是我多疑多慮,但你們最好多留心眼。”
輸了,言盡於此,六旬的算命獅子拖著拖鞋,也動身回屋準備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