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前夕
兩件藏品都絕非俗物,被沈大林一起取來的第三件藏品,自然也普通不了——
那是一串珠子,材質其實並不特殊,連玉串都算不上,是粒粒籽料串結起來,整圈約有二十幾公分長度,可以當項鏈,也可以作念珠,或者繞在腕部當手串。
林立握在掌心細細感受,未曾察覺到絲毫真元波動,可見不是與九龍鎏金鏜一樣的修真器物。
沈大林這才開始介紹:“珠子是從長安城掘出的,屬於發掘兵馬俑時候的遺漏,化驗之後可以確定年限很長,追溯到戰國時代也不過頭。”
林立思緒轉動,問道:“和這兩樣稀奇東西擺一張桌上,珠子來曆應該不止是時間長吧?”
沈大林說道:“兵馬俑裏挖出來的東西,都不止是存在時間長,我查了很多孤本古籍,最後從野史書頁縫隙裏頭,找到跟這串珠子相關的文字記載。”他說話間驀然沉吟,然後又道:“它可能是始皇帝生前隨身攜帶的佩物,自七歲時便佩在身上須臾不離,見證了始皇帝從趙政到嬴政的帝王生涯。”
林立對曆史不大感興趣,信奉活在當下,但也能領會到這段簡短故事所象征的意義,倘若這串其貌不揚的鏈子,當真陪伴那位千古一帝走完一生,毫無疑問,它必是史詩級的頂級收藏品,無價之寶。
確實就如沈大林先前保證的一樣,這三件東西,勿論贈與何等人物,都不跌份。隻不過,似乎過於沉重了。
“我不喜歡虧欠別人,你給我的東西,我會讓你不後悔。”
林立隨手揀起那串鏈珠,饒了兩圈盤在手上,無需多言,他沒看上前麵兩樣同樣稀罕的古物,繼而選擇了看似最質樸其實最了不得的最後一樣。
但他會這麽抉擇,倒並非純粹在意這八十一顆珍瓏珠離譜的價值,而是有自己特別的考量。
左思右想,九龍鎏金鏜不適合送給白帝,所謂的寶劍贈英雄,白帝自然是天底下當之無愧的偉岸雄主,但區區一柄初沾靈氣的鏜,最低階的法器都算不上,在人家青丘之王麵前拿出來,隻能是自討沒趣。
至於那尊道人木刻,自是不必多言,雖然妖族如今與道門相處得還風平浪靜,但妖族有妖族的尊嚴,況且人家是當世碩果僅存的兩位妖王之一,豈能供個道教的雕像在洞宮中?
所以也不妥當,傳出去不像話極了。
鎏金兵刃、道教木刻與珍瓏珠裏麵,林立唯一能要的,自然就隻有最後那個。
沈大林將一男一女送離家門,轉過身,臉色黑得彷如六月暴雨前夕的天空,陰沉到能滴水的地步。
說不心痛那是連鬼都騙不過的鬼話,硬生生從身上切塊肉下去,誰能不難受?
割舍兩個字,嘴上說著簡單,寫著也方便,攏共二十道筆劃,但人們都懂得這件事做起來是多麽不易,有時候堪比剜心。
難受歸難受,沈大林並不為此感到悔恨,他對自己額頭下麵這雙眼睛,擁有著滿當當的自信,看古董準確,看人也往往不差。
他堅信,自己的付出會得到驚喜的回報。
……
……
林立帶著九尾狐滿載而歸,人與妖依舊步行,繞過山脊回到樓王別墅,家中陳青玄跟陽錦秋盤腿對坐,圍著棋盤貌似廝殺得正值酣暢淋漓。林立識趣地沒去打擾,召喚九尾狐到樓上亭台,吹風觀天坐了約莫半個小時,聽到樓下陽錦秋樂嗬嗬告辭,然後才裹著今日的收獲下去客廳,交由陳青玄一一過目。
沈大林割下那塊心頭肉不用端詳太久,初入眼時,陳青玄便豎起拇指大讚不止
“這個不行。”
“雞頭壺嘛,大致看來還叫個能入眼,花了多少錢?”
“三千吧。”
林立對此原本就沒有太掛心,回憶著當時的場景,語氣有些不確定。
“你賺了。”
陳青玄隨口給出一句定論,毫不存疑,說道:“南北朝的雞頭壺稀奇得不行,我這輩子也交了幾個愛古物的好友,這東西卻隻見過兩個,都被當成命根子藏著掖著。”
林立受寵若驚,半撿漏半拐騙弄來這麽個泥巴水壺,竟然還是個大寶貝?頓時有些難以置信,問道:“當真?”
“當真!”陳青玄非常篤定。
“果然?”
林立還是不太相信,當然,是指不相信自己有這麽好的運氣。
“你懷疑你大哥的能力?”陳青玄頓時不舒服了,皺眉直愣愣盯住自己的小老弟。
林立豈敢懷疑他這位老大哥的能力,玄術造詣是華夏頂一流的大家,古玩研究也並不淺,可能比沈大林還高明幾分,隻是算命獅子的名頭太過招搖,導致很多人忽略了他別的領域的才能。
譬如先前沈大林看到雞頭壺,雖然沒將其批得一文不值,但也並沒有做出什麽高的評價,而到陳青玄這裏,結語可謂雲泥之別。
林立搖搖頭,說道:“幸福來得太突然,沒想到我姓林的也有走狗屎運的一天。”
陳青玄吐出一口長氣,顯然聽得舒坦,卻又在跟著小老弟一起搖頭,“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無端端的好運非但不值得高興,你倒是應該警醒起來。”
林立對命理術數知識學得淺薄,不由謙遜發問:“老哥算出點什麽?”
陳青玄拂袖將雞頭壺放到一旁,若是平常,遇到此等生平罕見的稀奇古怪,他必然要愛不釋手把玩半晌,然而現在他明顯的意趣不在此中。
“還記得我三個月前替你卜的卦爻不?”
“死劫?”
“不錯。”
“還沒過去?”
“你自己認為呢?”陳青玄反問。
“呃~”
林立心裏當然有比數,卦象上的生死大劫,他先前經曆的一切當然也稱得上驚心動魄,但離大劫始終還是差了點意思。
也便是說,他仍然徘徊在死劫當中,至今沒有渡過。眼裏看到的寧靜,不過虛假幻象而已。
“大劫細分下來有四重劫,三重小劫你已經熬過第一次,不過你這次出門,切記要當心再當心,第二次劫難,算算時間差不多該來了。”
……
即將要回青丘,白家九公主還被林立的淫威鎮壓著,在房裏東一趟西一趟,過了會兒泡好茶端上桌,恰好聽到陳青玄一席話,不由秀指扶著下巴,說道:“主人,去青丘的路途上,什麽事都有機會發生,真的說不好呢,你還要跟奴家一起回去嗎?”
林立用詢問的目光看著陳青玄,想請老大哥替自己做這個主。
青丘路遠,途中奔波總會有留意不及的旁枝末節,但留在唐城就不同了,這裏畢竟是他的大本營,應付起來麻煩也更加得心應手,雖然接下來要麵臨的肯定是大麻煩,不過哪怕能多一分勝算,那也是好的。
陳青玄兀自晃著頭腦,手指間老繭掠過短胡須,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當去則去。”
“也好!”
林立也沒矯情,點頭答應下來。
與其蹲在老巢裏坐等敵人上門,不如換個戰場,沒準能出奇效。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唐城這些故舊親人。
自己倒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林震天和韓玉也早早安排到國外,但林家的基業挪不動地方,必須得有人守著,陳海石一大家子還有幾名得力幹將,是脫不開身的。
修真之人沒有江湖上禍不及家人的規矩,怕隻怕,那位暗中操作的大人物,又學上次來個雙管齊下,屆時他遠在千裏之外,如何解得了近渴?
更別說還有自身難保的情況。
“待我成就大乘仙身,定要揪出你這無恥老兒,廢去你渾身修為,丟進熔岩看著你化為灰燼!”現時的進退維穀,讓林立極為惱火,不禁在心中立下暗誓,化不開的仇恨滾燙。
……
六月初六轉瞬即至。
離白帝的壽辰隻剩三天時間,林家大少終於再也閑不住了,幾番忙碌,做下許多安排,到頭來卻都沒派上用場。
他想盡多的把身邊的人抽離唐城,於是陳海石拿著一張大白紙,跟他算了一筆賬,結果是眼下身在唐城的人員,已經是最精簡的安排,能撤出去的人,早在上回出事的時候就撤出去了,包括美國的林震天和韓玉。
“今天的唐城,任何一個人都起著關節作用,缺了誰都難做,哪怕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關鍵的林影。”
陳海石筆尖輕而緩慢地戳著那張紙,眼神透著不容磋商的凝重。
林立咬牙道:“龐大基業不重要,班底在就能東山再起,被人一鍋端掉,這個風險我冒不起。”
“這是你命中注定該冒的險,更是你規避不開必須硬抗的,我敢陪你打這場硬仗,但不敢陪你好漢不吃眼前虧。”陳海石臉上有了很久不見的怒容,從離開星城來到唐城以後,他從沒再對林立露出過這樣的表情,但今天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們誰都沒說重話,氣氛卻莫名有些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