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留不住
“我的確不懂武功,但我知道一件事。”林立說道。
身為修真者的事情或許暫時要當作秘密,但有些東西不必賣關子。
“何事?”
馬全祿並不倚仗年事而傲慢,顯出很虛心的求教態度。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林立拿出了電影裏火雲邪神的台詞,聽著像是句為搞笑而說的話,不過現實中的事實就是如此。
對此,林立也有自己的見解:“在絕對的力量和速度優勢碾壓下,在巧妙的技巧也是枉然。”
馬全祿卻不十分認同這句話,覺得不夠嚴謹:“武當山有太極拳,可以四兩撥千斤。”
“那麽萬斤呢?十萬斤呢?”林立笑問道。
馬全祿習武近百年,該想的問題早已想得爛熟,自然不會被一句話難住,直截回答道:“人力終有窮極時。”
“非也,人力可以逆天,你身體內的寶藏,也許隻是你不知道如何挖掘罷了。”林立站在修真者的立場如此說道。
馬全祿仍舊不認可,將這句話當成謬論,轉而有了怒容。
蒼老不堪的手臂緩緩抬至齊胸高,綿軟聲音響起:“小兄弟,請賜教。”
林立笑而搖了搖頭,根本賜教不了。
從一開始他就沒用全力,不僅半分真元未動,化神期體悟的天地真理也摒棄腦後,純以肉身力量作戰,否則戰鬥隻需要瞬間就可以結束——哪怕他隻是拿出當日在陽錦秋麵前耍的那套文太極。
修真之人與凡俗武者之間的距離,有如天塹,習武沒到泰鬥境界,是完全無法與同等境界修真者相提並論的。
盡管大家都是六重境界。
“既然無法說服,那就隻能打服氣了。”林立也慢慢抬起手,正對上迎麵那雙戰意盎然的眼睛。
巧得很,兩個人都不喜歡別人跟自己抬杠。
又是拳拳到肉,老老少少扭打在一起,勁風呼嘯層疊,彼此動了真火,要在手底下見真章。
林立還是純憑肉身力量,但相比向前兩番交鋒,氣勢攀升暴漲了不止一倍。
最初艱難自持,然後勉強平分秋色,再到真正勢均力敵,現在,乍交手時他竟然隱隱壓製了馬全祿。
“難道這家夥一直在保留實力?”
蕭破軍凝重想到,隨後不禁自己笑了起來,林立不用那些玄妙手段,本就是隱藏實力的做法。
“或者,是漸漸適應了這種戰鬥方式。”
他回想以往的種種畫麵,林立遇上真正的對手,譬如當初剿滅陳七殺的時候,所用的皆是金光閃閃的神奇招數,用林立的說法那些叫作法術。
而肉搏戰,雖然多是與普通人打架鬥毆才會使用,但也並不弱。
據說他們體內那不同於內力的所謂真元,對身體有著特殊的強化功效,所以對付尋常武者乃至暗勁境界武者,似乎都不在話下。
但今天林立麵對的是化勁巔峰的高手,而且看樣子,連那種特殊的強化方式也拋棄了,全靠著一股蠻力為戰。
“無異於自縛手腳,可是適應過後,竟然還能壓住化勁期強者……”蕭破軍沉吟著,難道修真者真就這麽孽障?
林立曾問過他想不想修真,雖然靈根並不出眾,但隻要肯花時間花精力,不求證道成仙,強過普通人還是可以的。
但他沒想太多就拒絕了,少年時代在死字營的生活,讓他對力量其實沒有多少渴望,反倒有些抗拒。而且承擔下麒麟幫的紅棍職責後,他也始終分不出太多精力顧及別的,專心習武挺好。
直到此時幾經思量比較,他才明白林立那句強過普通人的意思。原來在林立眼中,所有不修真的人,都是普通人。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馬全祿這等傲視武林的超級高手。
戰鬥還在繼續,林立有越戰越勇的趨勢,仿佛完全適應了純粹的肉身力量,從隱隱壓製北疆第一高手,變成穩穩壓製。
甚至……碾壓。
生平未嚐一敗的馬全祿漸露敗象,以攻為守,卻仍難免節節倒退,過程中清晰可見挨了林立幾拳,每一拳都比上一拳更重,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來。
蕭破軍不禁倒吸涼氣,喃喃地罵了句粗話:“嗎的修真者有這麽恐怖?”
咳!
馬全祿徹底招架不住,他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林立必然不會武功,但絕非不懂武功,剛才的許多細節,不是浸淫武道多年之人不可能做得出來。
還有一樣,林立是深諳人體構造的,落在他身上的拳頭,次次都能打中穴位。
馬全祿周身都彌漫著麻木感,甚至內力運行都有些受阻,他深知不能再這麽鏖戰下去,否則便是溫水煮青蛙,無論拖得多久都沒有意義,敗局還是難以扭轉。
他的確想嚐嚐輸掉的滋味,但輸掉很容易,輸得心服口服不容易。
蹬!
爆豆似的脆響從地麵傳來,房間內幾道目光同時聚焦,齊刷刷朝聲音的源頭望去。
“這!”
蕭破軍麵色猛然一怔,隻見地麵抹得光滑的水泥,被馬全祿腳掌一蹬之下,竟轟然開裂,裂紋像蜘蛛網似的蔓延,足有臉盆那麽寬。
而馬全祿右腳腳底那隻千層布鞋,也是碎得不成樣子。
來不及等眾人做出任何關於震驚的表情或者話語,白袍白發的老人已經挨進了林立懷中。
“不好!林立快躲開!”蕭破軍憑借意識嗅到危險,先一刻朝林立發出警告,但還是晚了太多太多。
八極貼山靠。
曾將無數高手撞成重傷乃至終生落下隱患的一式,八極威力最悍猛的一式,也是馬老爺子最後最強的手段。
傳言中八極的貼山靠練到火候至深處,連山都能撞塌,而馬全祿年複一年修煉這招,已經撞斷了七十多棵壇口粗的椿樹。
那道肩膀與林立的胸膛,中間原本便隻有幾寸的距離,攻勢成形,已然避無可避。
老邁枯槁的身形,卻恍然間給人小型卡車的沉重感,來勢洶洶且速度極快。
林立躍起身軀後跳,沒起到什麽顯著的效果,那道肩膀不及眨眼的片刻就跟上來了,如影隨形。
咚!
肉撞肉,撞出很清楚的低悶響聲,隔著好幾米的蕭破軍和張玄靈都能聽見,林立所受到的衝撞力可想而知。
說不得,暗勁透過胸腔能把內髒都震碎。
蕭破軍暗恨不已,早知會是這般局勢,他剛開始就該死勸林立直接動真格,這下可真是陰溝裏翻船了。
那一撞之威,雖說沒有親身感受,但他能想象得到,即便是鋼鐵構造的防盜門都要被撞出個人形大坑,林立就是擁有再強悍的體質,畢竟也不是金鐵之軀。
然而,林立吐血倒飛的畫麵並沒有出現。
他確實倒著飛出去了,借著洶湧勁力飛得很快,而後雙腳觸到牆壁,雙腳腳尖及腳腕同時發力,竟然又飛了回去,速度比去時更快。
再一恍惚間,他整個人橫懸在空中,五指並攏,貼上馬全祿老爺子心窩處——
指尖一戳,彎指,指節一頂,再彎指,拳麵一衝!
寸拳!
噗!
老太爺當即仰天噴出紅霧,腳下重心不穩,噔噔噔噔往後暴退,直到後背碰上牆壁,才堪堪止住退勢。
蕭破軍甚至感覺到,偌大個房間都微微顫抖,天花板上簌簌掉落著灰塵。
“您如願以償了。”
林立雙腳踩上地板,漠然著臉龐朝癱倒的老人說道:“換言之,是我贏了,您輸了。”
“狗鈤的!”張玄靈出離的憤怒,忙不迭跑到馬全祿身邊,屋內幾名手下則是紛紛拔出槍,對準兩名在太歲頭上動了土的外地年輕人。
蕭破軍笑容慘淡:“雖說是講好了武鬥,馬老爺子對你也是以命相搏,可是你這廝下手也忒舍得了,一點力道也沒收啊?”
“完全丟掉真元,我還不太習慣。”
林立簡簡單單給了句算是解釋的回答,這副完美築基的肉身,經曆過九次洗髓伐骨,筋脈血肉裏所蘊含的氣力,遠超他的想象。
“不過我本來也沒有手下留情的打算,約定的全力切磋,那就該曉得拳腳無眼生死自負。”
“去你嗎的!”張玄靈破口大罵。
靠著牆腳癱軟的馬全祿,眼看著便出氣多進氣少了,神華內斂成了奄奄一息,那對渾濁眼睛逐漸暗下了光芒。
“堂堂紅馬幫主,莫非贏得起輸不起?”林立向前一步,冷聲譏諷道。
張玄靈性情暴戾,旦夕間又折損兩條紅棍,尤其對自己有恩的馬老爺子,除了是紅馬幫的頂級戰力,更是他亦師亦友的忘年交,如今命喪人手,無需誰來出言刺激,他已經站在暴走的邊緣,隻想殺人見血。
“我要你償命!”
林立斜揚著嘴角:“恐怕你沒那個本事。”
大名鼎鼎的張二爺憤恨交加,黢黑臉龐扭曲出猙獰:“管你是哪個級別的高手,老子十幾把黑星懟在這兒,今天你們兩個都別想活著離開,開槍!”
一聲令下,房間裏那些塞了消音器的手槍齊齊開火,連發的子彈奔向同一處靶心。
任憑速度快到極限,人也不可能躲得過槍的射擊,何況是幾個方向無數顆子彈堵截。
按照正常的劇本,林立與蕭破軍應該死了,死相應該很難看,應該被打成了篩子。
然而現實沒有劇本,卻往往比劇本更偏離現實。
十幾個手槍彈夾打得幹幹淨淨,林立卻仍然站在那裏,蕭破軍也還毫發無損地活著。
“我們要走,你再多一百把槍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