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白雲蒼狗
鄒古與秦洛獨處許久,將近淩晨六點,二人互相攙扶著從房間裏出來,無仇無怨的姿態。
“看樣子,你們是冰釋前嫌了。”
林立滅掉煙頭,起身迎上去,看著秦洛的淒慘模樣,苦笑道:“那我反倒是好心辦了壞事。”
麒麟幫的幫眾,大部分都是以前瘋虎陳強的手下,製霸西城區,自然個頂個的狠人,下手隻重不輕。
秦洛嘴裏不斷往外滲著帶血的涎水,艱難抬眸看了他一眼,嘴唇蠕動著但說不了話。
鄒古用手帕不斷替好朋友擦著嘴角,對林立說道:“林先生純屬不知情,而且說到底還是幫我,不算辦了壞事。”
“晚安。”
林立從容一笑,不怕陰差陽錯,就怕不識好歹的人,很顯然,鄒古不是那種討嫌的角色。
安排屬下幫襯著兩人下樓,至此,便算是送客了。
回到房間裏,陽群芳憑著芳華頗有精神,也不打算補瞌睡了,跟在林立身後興致滿滿的問東問西。
“你不是說房間裏有一對嗎?怎麽隻有兩個男的啊?”
“對了對了,鄒古扶著那個男人,是被你打成那樣的吧?”
“那個男的是誰啊?也是電影裏的演員嗎?”
嘰嘰喳喳不絕於耳,林立縱使想作答,也根本插不進話,隻好盤腿往軟床中間一坐,合眼打起了坐。
“唉呀~你別不理我嘛,先跟我說說唄!”
陽群芳撒嬌耍賴,仿佛將旁邊侍立的魏延當成空氣,抱著男朋友臂膀晃個不停。
林立有些招架不住,便吩咐魏延先撤,然後挑最簡練的語言,將整件事情從頭到尾,跟馬尾辮姑娘梳理了一遍。
聽完有些離奇的故事,陽群芳的狀態幾經轉變,開始掩著嬌唇匪夷所思,最終覺醒了腐女靈魂,銜著壞笑意味深長。
“影帝鄒古,居然是那個啊,對了,國內的叫法是彎的。”
“你心裏知道就行,別拿出去當新聞隨處宣揚。”
“我又不是跟你一樣傻。”
陽群芳白他一眼,且青澀且風情。
……
蕭破軍於兩天後抵達薩城,不必交接,麒麟幫兩堂人馬跟他自然比跟林立這個平日裏見不著的頭頂老大熟悉得多。
陳海石的意思,他到之後林立最好立馬動身,不過天不遂願,第二趟航班將要起飛時,天氣急劇惡劣,延誤了。
一行人在城裏的民族火鍋店圍坐,喝著當地特產的黃湯,酒香濃鬱酒勁卻不衝,喝起來暖頭心脾,正適合這忽如其來的滿城鵝毛雪。
將七上八下的毛肚從鍋中撈起,放在油碟裏蘸兩圈,在呷進嘴裏,滋味再好不過。
林立透過簾子望了一眼外麵,不到半個小時,寬敞街道已然鋪滿雪白,歎出白氣:“看來短時間回不了唐城了。”
“可以坐火車。”蕭破軍提議道。
唐城的局勢他最清楚,說不上瞬息萬變,但時不我與是肯定的,自然知道林立為什麽著急。
陽群芳卻不樂意了,反駁道:“天氣這麽差,坐火車很危險的。”
“還沒玩夠吧?也好,你才來了兩天又要往回走,這下可以等你玩個盡興。”
林立看著小女生,言語柔和,笑容也柔和,並不知道自己眼中的神采叫作寵溺。
陽群芳癟著嘴,不悅道:“我才沒你想的那麽貪玩,是真的覺得危險。”
蕭破軍眼神從她身上一飄而過,眼底閃爍的光芒,莫名有些複雜,隨即低沉道:“陽小姐說的也有道理,這種天氣,火車也未必會開。”
葉知新說道:“既然都這樣了,幹脆就寬心等著吧,有些時候就是急不得。”
有人冒雪進門,掀開簾子徑直走到他們這桌,帶著本地口音問道:“哪位是林先生?”
“何事?”林立看著這名黝黑漢子,零下十幾度的天兒,對方隻套了件羊皮背心,裸著赤膊。
“張二爺請您吃飯。”
黝黑漢子摸了張大紅色請柬放在桌上,帖麵是雙寫的‘喜’字。
林立曉得張二爺,薩城萬人之上的存在,不過並沒有直接接過請帖,而是問對方:“誰結婚?”
“當然是張二爺。”黝黑漢子回答道。
“張二爺現在才結婚?”林立又問道,有些狐疑。
他雖然沒專門調查過張二爺是何方神聖,但從閑言碎語當中,大概知曉那位至少已經人到中年,輝煌半生又怎會到如今才落下婚姻的棋?
“這次娶的是第六房的姨太。”黑漢子解了疑惑。
“哦~”
林立點了點頭,伸手按住請柬拖到自己麵前,這就算是收下了。
黝黑漢子見狀便不再聒噪,兀自轉身離去,待消失到長街以外,半透明的簾後再看不清影子,他才掀開紅帖麵,目光從字上掃過。
帖子格式與平常婚帖無異,新郎官的名字和新娘子的名字,最後被邀請者的名字落在正中央,日期是明天中午,地點則是薩城最高級的大敦煌酒店。
“張玄靈,這張二爺的名字聽上去,倒是與眾不同。”蕭破軍湊過來瞧了瞧。
初到高原時,林立便將這邊的事態格局跟他闡明,紅馬幫的張二爺、啟明集團的鄭天華、白熊娛樂城的刁明軍三位大佬,自然是首先需要知道的。
“六房姨太太,加正妻,人到中年身體倒還算棒。”葉知新調侃了一句,後麵櫃台裏的火鍋店老板慌忙出言製止:“張二爺的玩笑可開不得。”
一桌人相視而笑,場間沉寂。
在葉知新看來,劇組背後有林立這尊能驅使鬼物的大神撐腰,即便身在異鄉,也沒什麽人物好懼怕的。
蕭破軍則笑得深邃,仿佛燃著見廬山的鬥誌,對林立說道:“明天中午的喜宴,我陪你一道去。”
林立沒有多少顧忌,點頭首肯:“應該不會是場鴻門宴。”
“我倒希望是場鴻門宴。”蕭破軍平靜說道,沒邊的張狂。全華夏的地下皇帝龍三爺他都見識過了,區區邊疆之地的地頭蛇,又算什麽?
酒足飯飽,眾人回了酒店,林立則從鋪子裏買了兩把傘,帶著梳起馬尾辮的陽群芳,偎依著在雪中散步逛街。
雪月風花最是浪漫詩意,這四樣景致,薩城都有。
花是山嶺上的吉吉花,生於嚴寒淒苦的石縫中,卻猶自盛放惹眼,基本百步可見一朵。
月是中原難見的白如玉大如盤,每當子夜時分,天空那輪皓白便靜謐優雅,似乎可以讓人摒棄一切煩惱。
隻是風雪並不旖旎,凜冽淒厲,於是下雪的時候,街上通常渺無生機,半個行人都見不著。
陽群芳緊緊貼在林立懷裏,如同要人嗬護的小花。
不知道為什麽,空氣雖然散透了極寒的低溫,但隻要挨著林立,就分外的溫暖。
而且,刮在臉上似刀割的冷風,好像也繞道而行了。
林立用少量真元維持著真元罩,普通人是看不見的,但足以將寒冷隔絕在外,。
看著懷中故意找機會親近的姑娘,他並不揭穿對方的小心思,而是有些享受——習慣了被叫姐姐的韓玉,可從來不會這麽小鳥依人。
“我是第幾個呀?”衣襟間婉柔清音傳出。
“什麽第幾個?”
林立隻顧著享受胸膛上的溫熱,說話半點不走心。
“第幾個女朋友。”
紮馬尾辮的少女更詳細的問。
林立需要思考,然後有了結果,說道:“你喜歡的話,可以是初戀。”
懷中少女仰起小臉,表情不太歡欣:“什麽叫我喜歡的話,是在敷衍我的意思咯?”
林立低下頭,笑容和煦:“真正意義的女朋友,你是第一個。”
“別是哄我開心吧?”陽群芳自然不信,她看上的男人,想都不用想必然是極其優秀的,而優秀的男人,永遠不會缺女人。
且不提自己認識的韓玉姐姐就算一個,跟林立住在同個屋簷下的小九,到現在關係都還不明朗。
世間有趣有美貌的女子多得是,即便前些年林家一蹶不振,憑林立的能力和這足以迷死八成女孩的英俊臉蛋,隻要他願意,想必不會形單影隻。
所以陽群芳從沒奢望過,自己能是林立的初戀,甚至不期盼自己會是他唯一的伴侶。
至少韓玉的位置,她明白自己絕無法取而代之——這是與生俱來的覺悟,與名門豪族的出身相匹配——她或許不算很聰明,但格局不是什麽小女生都能比的。
林立眼神卻無比真誠地看著她:“實話。”
“我不明白。”
陽群芳眼底湧現出迷茫和困惑。
林立抬頭望向暗沉的天空,雪飄得更急促了,於是他眼底有一絲悵然。
他本不願讓自己回憶起那個女生,至少找到她之前,自己雖不刻意回避,但也不刻意想起。
“十年前我還是個大胖子的時候,有個女生與我很親近,懵懵懂懂的,大概算是青梅伴竹馬吧,但我與她之間,並沒有特意的定下什麽盟約,那個年紀也不懂男男女女的情愫,等我明白過來她對我很重要的時候,已經隔斷天涯了。”
“那個女生叫什麽名字呀?”陽群芳天真問道,難以想象自己心裏竟然沒有半點醋味。
“王晨涵。”
林立很輕易便說出在心底默念無數遍的那個名字,帶著白雲蒼狗的感慨。
兩個月前他去過王家老宅,宅邸已經易主,但盛夏時節,庭院裏滿栽十年的桃樹還在,烈日下遍掛枝頭的碩果累累。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也不再笑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