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扯斷的袖子
鄒古的說法，林立隻能將信將疑，他幾乎有七成確認秦洛就是下降頭的幕後人，但如果當真沒有一絲理由的話，恐怕事情又要撲朔迷離了。
還無法蓋棺定論。
“你怎麽看？”
林立向瓷瓶中的丹朱討教，論經驗，後者不管做人做鬼的時間都比自己長，眼光或許更獨到。
然而丹朱的回答卻生猛的一匹，單刀直入：“怎麽看？離魂爪把魂魄拘出來，拿著雷符拷問便是了，保準沒有半句假話，你們這些人就是愛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呃——”
林立微汗，不愧是五毒教前任首席長老，解決問題的方式還真是粗暴。
無論心頭有幾成把握，沒有切實的證據，畢竟也還是憑空臆測，他不得不考慮到秦洛萬一是無辜的可能性。
拷問靈魂的法子當然得不到謊言，但暫時行不通。
兩名草鞋綁著秦洛進屋來，好歹也是個二線明星，狀況卻比剛才的群演還淒慘幾分，渾身上下被揍得沒一塊好地方。
“秦洛！林老板，你這是？”
鄒古見狀，竟莫名焦急，看向林立的眼神甚至有些泛冷。
林立對上那道目光，不禁愣了愣神——這變化，來得有點陡有點急啊？
或許如他剛才所說，他跟秦洛平日裏低頭不見抬頭見，關係混得不錯，稱得上半個好朋友。如今朋友從人被打成熊，所以想要一個得體的解釋？
林立一時之間腦子有些短路，還沒來得及道明始末，對麵無力跪地的秦洛率先搶答，爆發出一陣咆哮：“滾！都這個時候了還假惺惺！”
林立銜著冷笑，如此看來，降頭應當源於此人無疑了。
鄒古頓時被搞得有些茫然失措，向來脾性溫良的老大哥，今天怎地無緣無故對自己發起火了？
他投向林立的目光越發困惑：“林老板，究竟怎麽回事？”
林立卻不看他，而是凝視著跪在眼前的男子：“我沒猜錯的話，你不僅指使別人往鄒古衣裳裏扔蟲子，降頭也是你請人下的吧？”
秦洛出奇的平靜，看不出模樣的臉龐，暈染著一層叫作功敗垂成的色彩：“是我放的，我想他死，但你們非親非故，為什麽要不遺餘力地幫他？救活他也就算了，但還幫著他把我找出來，對你有什麽好處？古道熱腸？嗬嗬，我不信那東西。”
鄒古全身失力地癱坐在床上，整個人如遭雷擊，目光怔怔了半晌。虧得他先前還信誓旦旦地跟林立保證，誰都有可能唯獨這個人不可能，現實啪啪打臉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啊。
“為什麽？”他問道，這是他最想不通也是唯一想不通的問題。
秦漢麵目猙獰，反問道：“為什麽？你有資格問我為什麽？”
“我自問沒做過哪怕一件對不住你的事。”
鄒古神色依舊沒落黯然，對比秦洛生冷如鐵的那張臉，他的悲傷甚至可以被說成神傷，也不知是重視那段水至一半的友誼，還是對自己的人品感到了懷疑。
“不，你做過。”
秦洛突然有了情緒，是恨意，恨得咬牙切齒。
“哪件事？”
“你進公司的第一件事。”
“我記不得了，隻記得進公司以後我跟你第一次產生交集，是你給我送了杯熱牛奶，因為聽說我胃不好。作為謝禮，我給了你兩粒木糖醇，這也算對不住你？”
秦洛眼底閃著冷光，額頭血流經過，更顯森然：“有外人在的時候，你果然還是放不下你那張好人的麵具，因為你最怕別人知道，麵具下你真實的嘴臉，有多麽的惡心！”
“那你說，我究竟做了哪件事對不起你。”
鄒古終究恢複了兩分神采，開始正視已然發生的一切。
“涅槃。”
秦洛幾乎要把一口牙咬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吐出寥寥兩個字。
鄒古皺了皺眉，涅槃是他入行以來，參演的第一部電影，也正是憑借影片中二號男主的出色人設，他蓋過了一號男主角的鋒芒，在琉球城的電影節影帝評選上一舉奪魁，從此邁入演藝生涯的巔峰。
關於涅槃，許多事他都記得，因為靠處女作拿影帝，這本身就是一件極富震撼力且極具紀念意義的經曆。但他偏偏想不出，自己演的這部電影，哪裏讓秦洛憤恨到欲殺他而後快。
“那部電影原本是我的，你的出現，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影帝頭銜，更奪走了我的整個人生！”
見鄒古久久回不過神，秦洛自顧自言語起來，越說到過往處，恨意便越到更深處：“你一戰成名，霎時間從新人變得光芒萬丈，而我是你的犧牲品！公司裏那些勢利眼，根本就不看我做過多少貢獻，見了新人士氣正盛，轉眼就把我扔進角落裏，不聞不問，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想殺了所有人，然後倒桶油燒死自己麽？”
“我給你送熱牛奶，隻是想看看，搶走我機會的人是個什麽角色，原來也不過如此。”
“所以你假裝跟我要好，一裝就是三年？”鄒古悵然若失。
他有著與常人不同的人生曆程，難得找到個知心朋友，以為自己找到了，到頭來發現全是假象。
秦洛雙手反綁著跪在地上，嘶啞道：“你火了以後，有通報都盡量帶著我一起跑，我其實很感謝你，你的幫助至少讓我不被觀眾遺忘，雖然回不到最風光的高度，但好好混著，臉熟了總能等到機會，重新爬上去的，所以後來我對你的好，是真心拿你當至交。我他嗎的還覺得挺慶幸，娛樂圈那片臭水溝裏，能有個交心的友人很不容易。”
“但是你呢！？”
歸於低沉的嗓子又咆哮起來，秦洛臉上青筋暴起，襯著滿麵累累傷痕，好似癲狂：“你故意用我當陪襯，你是紅花我是綠葉，想害我一輩子翻不了身！用心這麽險惡，還有臉說我假意討好？鄒元晟，你他嗎跟畜牲有什麽兩樣！”
“我沒有！”
原本神情呆滯的鄒古，忽然間異常激動，猛站起來大聲吼道：“我是真心拿你當朋友，當知己！我聽別人說，你快承擔不起別墅的租金了，想幫你，又怕直接資助你的自尊心受挫，才想方設法帶著你跑通告！我們喝了那麽多次酒，一起看過那麽多風景，別人惡意揣度我，我可以理解，但你怎麽能這麽想？”
作壁上觀的林立恍然大悟，仿佛明白過來，鄒古為什麽要說他跟秦洛，隻是半個好朋友了。
作為嘎嘣兒直的鐵漢子，推敲透徹以後，接下來的場麵他感覺沒眼再看了，忙不迭領著麒麟幫管事和幾名草鞋離開房間，順帶著把房門鎖上，一群人站在過道抽起了煙。
與西蜀大將同名叫作魏延的管事不解，緊皺著眉猛嘬一口煙，問道：“老大，咱出來幹啥？不聽倆人對質了？”
林立頭腦空白地搖著腦瓜子：“不能再聽了，再聽我要掉滿地的雞皮疙瘩。”
“啥意思啊？”幾名草鞋跟管事帶著相同的困惑。
林立吞著雲吐著霧，那兩個字死都說不出口，於是不懷好意地瞥了一眼身旁，伸手，以蠻力撕扯，把就近那名草鞋的棉襖袖子，給硬生生扯斷了：“就這麽個意思。”
幾個人腦袋總算靈光，不消片刻便秒懂了，魏延則眯著眼，仔細琢磨剛才屋內的所見所聽，良久，悠悠醒轉，拉長嗓子‘哦’了一聲，醍醐灌頂。
“老大英明，我剛才咋就沒看出來捏？”
林立背心傳來陣陣惡寒，他倒寧願自己眼拙看不出來，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副裏外不得勁的狼狽相。
魏延原地扔掉煙頭，半點公德不講，又給自己續上一根，問道：“老大，你歧視這樣的啊？”
草鞋弟兄們也好奇，眼睛紛紛聚焦在自家老大身上。
林立吸煙吸得快，煙霧鑽進肺裏，表情比吃了蒼蠅還難受：“也說不上歧視，就是吧，嘖！親眼看著倆大男人，在你麵前情深似海恩怨糾葛的，你們難道不揪心？”
眾兄弟臉上瞬間都布滿了愁雲，異口同聲道：“現在反應過來了，想想是他嗎挺揪心的！”
許是說話動靜太大，隔壁房間從裏麵打開門，陽群芳循著熟悉音色，揉著惺忪睡眼走進過道，看見自己林立跟他的狐朋狗黨蹲在一起，煙熏霧繞的，怎麽瞧都像三教九流。
原本滿肚子被吵醒的起床氣，但記起這是自己剛談的男朋友，還未脫口的話便咽回嗓子裏，嬌聲婉柔道：“半夜三更不睡覺，躲在這裏抽什麽煙了啦！”
林立渾身不禁一抖，不自在的身體和心靈，被這突如其來的矯揉刺激得更不適應，大手一揮：“姑娘，請你正常點，我肉麻！”
陽群芳杏眼猛地瞪起，小暴脾氣完全發作了：“嘿！你這人給點陽光就燦爛哈？本姑娘對男朋友溫柔點，有問題嗎？你……”
林立放了食指在嘴前，示意她噤聲：“別說話了妹妹，給裏麵那對留點私人空間。”
“誰是你妹妹！”陽群芳賞他一道嗔怪的白眼，隨即起床氣被八卦之魂壓製住，踮著腳尖輕快跑到男朋友身畔蹲下，悄兮兮問道：“哪一對啊？是你們劇組裏的明星嗎？”
“是。”
林立苦瓜色的臉輕點。
“哇！一手緋聞耶！是哪一對？裴嫿姐姐跟鄒古嗎？”陽群芳睡意盡消，披散的長發遮不住小臉興奮的光彩。
林立：“你猜對了一半。”
“哪一半啊？鄒古嗎？”散掉馬尾辮的馬尾辮少女好奇心無比旺盛。
林立點了點頭，旁邊小弟們默不作聲，憋著怪笑。
“那女方是誰？”
陽群芳眸中精光四射，細嫩手指點著下巴，思索著這次劇組裏的女明星。
“沒有女方。”林立嗓子眼堵得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