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憨厚
在唐城,做什麽事都繞不開法紀,哪怕學校門口賣雞蛋餅的商戶,都必須有執照和衛生證。而薩城地處北方邊關,苦寒淒楚,與唐城可謂大相徑庭。
林立第一天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滿街的打架鬥毆,做皮肉生意的勾欄十步一家,十足的亂象橫生。
而他所在的酒店,位於羚羊路地段,整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段尚且如此,市區邊緣的機場能亂到什麽地步,可想而知。
紅馬幫敢在大公路上當眾殺人,並且周邊市民還抱著見怪不怪的嘴臉,說明這地方的人命本身就不怎麽值錢。
要掩蓋幾十條命案,對紅馬幫而言應該不是難事,所以餘思秋的話,自然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你最好說到做到,如果我回去之後有哪怕一絲麻煩,你們的日子恐怕也過不安寧。”林立警告道。
“你多慮了。”
餘思秋聽完話放下心來,走近了幾步,說道:“在這種地方,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王法,我們紅馬幫的拳頭,是最大也是最硬的。”
“你好好考慮考慮,把刀給我,咱們兩不相欠,否則晚了的話,人家是肯定要找你要說法的,到時候就算你想清楚了,要把刀給我,到底也破壞了心情不是?”
“不用考慮,刀你拿去。”
林立說道,不曾有片刻猶豫,果斷到餘思秋都沒反應過來,怔了一怔:“不再多想想?聽說你們刀客都把配刀看得比命還重,你這有點薄情啊?”
他並不掩飾語氣裏極為濃烈的譏諷,就像跟範建講話時候的輕慢模樣,或許在他看來,一個能輕易送刀的刀客,即便實力強於自己,也不值得尊重。
“我不是刀客。”林立簡潔說道。
光聽這句,那麽自然是在解釋,但聽完後麵一句,餘思秋知道他是在威懾。
“我不用刀的時候,更厲害,希望你沒機會見識到。”
“……”
“還有,刀可以給你,但話必須說清楚。”林立又冷冷出聲。
“什麽話?”
餘思秋狐疑道,他以為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而事實上並沒有。
林立說道:“我們之間,並不是兩不相欠,我原本就不欠你什麽,是你要搞事情,現在等於你在空手套白狼。”
“殺了我這麽多人,不算數?”餘思秋臉上籠了一層霜,事已至此,他不追究就算心平氣和了,對方卻似乎有點想得寸進尺。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到哪兒都不招受待見。
“那是你們想捏軟柿子,沒料到捏的是顆刺球紮了手,隻能算自己作死。”林立臉色更冷,他從來不替別人背黑鍋,更不可能把對手的傻比行為掛在自己賬上。
餘思秋沉吟半晌,終究還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往常是他們強勢,欺負人自然可以不講道理,但正如林立所言,他們今天抓了個刺球,而且這刺球貌似不懼他紅馬幫的勢力,頂多有點人生地不熟的忌憚,那就隻好論道理了。
“你想怎麽樣?”他問道。
林立早就想好了條件,接過話便開口:“除了替我掃清執法者那邊的人命官司,以後我有需要的時候,你還要替我做一件事情,不準拒絕也不能敷衍了事。當然,我提的要求不會超過這把刀的價值,你如果答應,連刀帶鞘現在拿走,不答應,我也有的是辦法。”
……
餘思秋不出意料還是答應了,武者愛好刀有如風流兒郎愛美人,飲血刃給他的誘惑,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況且林立也說得明白,那個要求的價值,不會超過飲血刃本身,隻要時間足夠,飲血刃的價值他自然能摸通透,不疑有詐。
事情到這裏就算徹底結束了,林立把麵包車開到街對麵停好,跟著田蛙走進酒店,沒人攔他,一切都正常得有些不正常,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如果沒有那滿地的傷殘死人,以及鮮血刺眼的話。
“老大,你被那王八蛋給坑了!”行在前麵帶著路,田蛙從獨戰屠戮近百人的刺激場麵緩過神來,咬牙切齒道。
林立腳步輕快,饒有興致問道:“哦?怎麽個坑法?”
田蛙說道:“薩城是塞外的特區,窮山惡水出刁民你懂吧?官方早就對這破地方失望了,你上外邊多逛幾圈看看,整個薩城都找不到一間像樣的派出所,更別提警察局了!”
林立笑問道:“那又怎麽樣呢?”
不用出去多逛幾圈,來之前陳海石就說過,薩城的法度形同虛設,是徹徹底底的三不管地界。
“所以啊!那小子說替你推掉官方問責,根本就是他娘的放屁,不用他做什麽,咱自己就能擺平,他詐你呢!”田蛙激動地說道。
這是個典型的直腸子,半點沒聽出自家老大在逗弄自己,隻覺得傳說中英明神武的少年,今天笨得出奇。
林立仰起比女人還白皙的下巴,笑嗬嗬說道:“自己推掉總是多一樁事,有人替咱操心,何樂而不為呢?”
“哎呀!”
田蛙急得頭發都直了,幾欲炸毛:“你這是敗家啊!我雖然看不懂那把刀除了好看點哪裏了不得,但是那小子費了老大勁都想要,那肯定是好東西啊!你就為了省點麻煩把刀給他了?你嫌麻煩我幫你跑也行啊!”
“他不是還答應我一個條件麽?”林立繼續逗弄這看上去有些憨的魯莽漢子。
“那鬼知道他到時候還聽不聽話,這種混混最無恥了,你還指望他跟你講啥道義?”田蛙越說越是著急,甚至忘了自己也是個混混。
林立看他滿腦門的汗,不忍心再把人家逗著玩,於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叫花錢買個安心,等你哪天想明白我為什麽要送刀了,記得來找我,我升你當麒麟幫的坐館。”
田蛙這才曉得自家老大原來是在裝傻,然後又絞盡腦汁苦思半晌,卻沒想出個結果,不禁攀附道:“老大,我腦瓜子生得笨,你就別賣關子了,直接告訴我唄?”
林立覺得這憨大頭是真好玩,完全想象不出,這廝在外麵那副喪盡天良的德性。
當初田蛙還跟著陳強的時候,做事可謂得近了瘋虎的真傳,下手狠得據說讓人聞風喪膽,最臭名昭著的一回,是殺了其他幫派一名管事的全家——老小七口人,沾親帶故,連人家養了三年的泰迪狗都沒放過。
“現在少帥幫納入麒麟幫,要是哪天有事要把人聚在一起,你留意別讓我見著那王八蛋,不然老子怕忍不住,當場生撕了他!”
這是羅飛的原話。
論狠辣,恐怕道上許多自稱惡徒的敗類,對上田蛙也要望塵莫及;論憨厚,田蛙也是憨厚得毫無破綻。
林立說道:“我要是現在告訴你答案,你可就失去從管事跳到坐館的機會了,確定想聽?”
田蛙傻嘿嘿笑道:“坐館?那我不是比咱的雙花紅棍官位還高了?”
林立嘴角上揚,眯起眼睛,笑得格外好看,宛如春風暖陽般的親和力:“你覺得呢?”
“我撐死了就是當個管事的命,可不敢比破軍大人站得高,再說了,蕭大人跟老大的關係,我就是當了香主,那也是蕭大人腳底下的香主。”
田蛙膽怯地縮著腦袋,憨直得可愛。
電梯上了十五樓,他苦求著自家老大揭開謎底,林立也就滿足了他的渴望,將自己方才的用意告訴他,無非就是為劇組能在薩城安心拍攝,用寶刀換了張隨時可用的解災符罷了。
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花錢買個心安。
拍完這部電影,初期估計要在含戈爾山花上半年時間,與其將紅馬幫滅門,不如一笑泯恩仇,有了這點交情,日後倘若遇上了麻煩,起碼不用自己山高水遠地跑過來。
而餘思秋拿著飲血刃,終究會明白,與自己交朋友勝過交惡,他不會放鴿子,更不敢放鴿子。
來到陽群芳住的房間門口,林立附耳在門上,聽了聽裏麵的動靜,不禁皺眉:“這尼瑪也太能睡了吧?”
眼看著都該吃午飯的功夫了,太陽當頭照,加上幾分鍾之前酒店外那麽吵,居然硬是沒把這姑娘弄醒。
“老大,我們在牆上裝了竊聽器,她昨晚進房間以後一直沒睡,看電視看到早上八點多,又出來吃了個早飯才回去睡覺。”一名馬仔說道。
林立頓時滿額頭黑線,他還以為人家會多傷心,都已經想好了在看見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之後,該說什麽安慰的話語才顯得溫柔,結果……人家好像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吃得好睡得香。
“麻蛋,自作多情了!”
他猛地一拍額頭,心情好生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