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嗜好
陰風呼號,陽火呼嘯。
林立站在帳篷裏,一麵抵禦暴走的陰氣侵襲,一麵渾身冒著被陽火蒸出的汗水,極為難受。
他是化神修士的軀體,無論哪方麵都遠超常人,此時尚且冷熱難捱,裴嫿隻是普普通通的女流之輩,自然更是難以承受。
香軟在懷,林立也顧不得心猿意馬了,趕忙放下熱水盆,把裴嫿抱到帳篷外麵,往她嘴裏塞了粒小還丹,囑咐眾人照顧,便又立刻返回丹朱身邊護法。
“罩得住麽?”
眼見丹朱魂體竟然呈現了幾分透明的跡象,林立臉上的汗水淌得更厲害。
以陰身驅使至陽靈符,簡直跟找死沒什麽分別,無奈丹朱殺性已起,他深知自己是勸不住的。
魔道中人,殺生之念又如何止得住呢?
“屁大點事。”
丹朱顯得很是桀驁,左手握著符籙,右手虛凝起指法,張口頌念亥午咒。
模樣淒慘到家了,遍體黑霧搖曳揮散,卻並沒有痛苦哀嚎,全憑一口氣硬撐。反倒是被十方金卦陣連接鎖定的降頭師,嚎哭聲不歇地自陣中傳出,聽得人毛骨悚然。
林立不禁覺得慶幸,當初在星城遇上這老妖怪的時候,得虧是自己使手段贏了,否則那時候的自己,恐怕不會比遠方的降頭師死得舒服。
這些魔教異類,比起殺人害命,更擅長的還是折磨人,你越是生不如死,他們便越有快感。
“前輩,怎麽說我們也是同道中人,你老人家非要趕盡殺絕嗎?”陣中聲音淒厲喊道。
“留我一條活路,今後晚輩當牛做馬,肝腦塗地!”
求生的人語氣總是那樣的誠懇。
丹朱兀自繼續著法事,不理不睬,在他心裏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修真者,即便是邪修,那也是不能跟降頭師這種低等行當混為一談的,說同道中人對他可是侮辱大發了。
林立心神一動,盯著陰陽罡風湊近了,開口說道:“先問問他,是誰向鄒古下的降頭。”
丹朱瞥了他一眼,意思顯而易見——你什麽時候喜歡管閑事了?
林立聳了聳肩解釋道:“凡事有果必有因,歸根結底,在我的劇組裏那就跟我有關。”
前因後果總得弄明白,省得以後糊裏糊塗留下隱患。
丹朱手勢變幻,祝融符的真火暫歇,然後發聲朝那人問道:“是誰指使你給這小子下的降頭?”
“這個……”
“嗯?”
祝融符火勢重新旺盛,那邊嚇得魂飛魄散,忙不迭說道:“不是晚輩不說,問題是晚輩也不知道雇主是誰,人家隻送了幾根頭發和指甲過來,錢繞了好幾個彎子打進我的戶頭,晚輩到現在都沒見著人。”
“揀有用的說。”丹朱威風凜凜。
“這樣的,先前跟晚輩接頭聯絡的,是以前的老主顧,具體身份晚輩不清楚,隻知道他姓褚,在江南娛樂有個什麽總監的職位,但他也隻是起個中間介紹的作用,並不是這次買降的客人。”降頭師說道。
丹朱轉過深邃眼眸,看著林立,意思是這些信息是否足夠。林立點了點頭,緩退步走出帳篷。
“啊!!!”
裏麵尖嘯聲再度響起,依舊那麽令人脊背生寒。
“老雜種,我能說的都說了,你為何出爾反爾!”
丹朱的話語淡定從容:“老子幾時說過你老實交代就不殺你了?”
“我曹你祖宗!老匹夫,就是來世做十輩子畜牲,我也要詛咒你不得好死!你全家死絕!你腸穿肚爛!”
再無半分恭敬,不知置身何處的降頭師已近癲狂,慘烈的咒怨聲聲不止,用上了世間最毒辣的詛咒。
可惜,詛咒的內容對丹朱都沒有什麽作用,且不說他隻是個比普通凡人多懂些詭異門道的降頭師,能否對修真者詛咒生效都懸得很,即便詛咒有用——丹朱活了幾百年,本來就已經全家死絕了。
至於腸穿肚爛,元神狀態根本就沒有五髒六腑,怎麽腸穿肚爛?
林立笑著搖了搖頭,不再關注帳篷內部的動靜,一隻誤入歧途又運數欠佳的螻蟻罷了,不值得感歎。
到人群紮堆的地方看了看裴嫿的情況,她已經醒過來了,陰陽兩氣的侵襲看來也沒造成嚴重的影響,僅是小臉微微泛白。
隨隊醫生走過來,問道:“林先生,情況怎麽樣?”
“已經治好了,沒有大礙,不過怕是得在床上躺幾天,他的戲份先留著,別的工作照常開展。”
林立說道,後麵半截是對導演交代的。
其他人這才紛紛鬆了口氣,該化妝的繼續化妝,該搭建的繼續搭建,又各忙各的去了。
鄒古的小助理跑過來問東問西,林立自然不能告訴她有降頭術作祟,還是推口說高原反應,確定自家藝人轉危為安,小助理一通感恩戴德。
丹朱飄回小瓷瓶,元神大受損傷,陰身更凋零得仿佛要消散,但表情卻豁達通泰,看上去簡直爽上了天。
林立屬實搞不懂這些怪人的思維邏輯,要是活著,這就相當於弄掉了自個兒半條命,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也是夠奇葩的。
“你這鬼樣子,先前吸收的怨靈基本白瞎了吧?我就算現在給你找副上好的爐鼎,你能奪舍麽?”
“別他奶奶的掃興,讓老子舒服一會兒!”丹朱暴躁的回應道。
林立歎著氣,自己也算視人命如草芥了,怎麽就從來沒發現殺人這麽有意思?
另一邊鄒古蘇醒過來,跌跌撞撞走出帳篷,助理小姑娘趕緊上去扶住,碎碎念地又把林立的救命之恩歌功頌德了一遍。
“謝謝你林先生。”
鬼門關走了趟回頭路,降頭術雖然已經解掉,鄒古的身子骨卻難免異常虛弱,站在那兒兩條腿都打閃,就跟昨晚龍精虎猛禦了七女似的。
“客氣了,現在你這情況拍不了,我跟導演交代過了,先休息幾天,等緩過來了再把戲份補上就是。”林立囑咐道。
“話不是這麽說的林先生,小淩剛剛告訴我,說劇組的醫生沒辦法,幸好你恰巧在場,又有高明的醫術,不然我可能就醒不過來了,對你來說隻是舉手之勞避免麻煩,對我而言你對我卻是救命的恩情!”鄒古情緒不禁有些激動,幹裂的嘴唇說個不停。
不過道完感謝,他臉上又平添幾絲困惑:“說來也奇怪,我以前來過幾次薩城,身體從來都沒出過問題,怎麽這次高原反應竟然這麽嚴重?”
“沒什麽好奇怪的,先回酒店躺著吧,晚上我來看你。”林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看向那位叫小淩的女助理:“送你家大明星下山,回去以後讓酒店送點雞湯給他補補身子。”
“不用吃藥嗎?”女助理問道。
“不用,就是有點虛,其他方麵沒問題。”
“喔,好的!”
目送兩人上車,林立拿出手機,先是打給隨劇組一起來的麒麟幫管事,叫他吩咐下去,讓麒麟幫草鞋們嚴防死守,這幾天不準劇組裏任何人離開。
然後電話打給了陳海石。
“查查江南娛樂一個姓褚的總監,看他最近半個月,跟哪些人有過交集。”
“重點呢?”
“主要查他來往的那些人,跟這次劇組裏的人有沒有牽連。”
“劇組出什麽問題了?”陳海石問道。
“這個回來再聊,你隻管讓人查清楚就是了。”林立不想在電話裏跟一個死忠的唯物主義者談論降頭術,浪費時間。
“不必深究,如果跟劇組扯不上關係就別管了。”
“好。”
陳海石性格使然,注重效率,自然也默契地沒在無謂的八卦上刨根問底。
林立準備掛電話,那邊又突然想起個事情,說道:“陽老爺子的孫女托我給你帶句話。”
“馬尾辮?她能有什麽話?”
“陽小姐說長這麽大沒去過薩城,今天學校開始放暑假,她直接就動身去找你了,今天晚上下飛機,叫你記得去接她。”
……
結束通話,林立神情頗有些無奈。
在唐城的時候,陽群芳就以不忍心見他無聊為理由,每天強行拽著他往學校跑,好不容易躲到薩城,以為能清靜兩天,腳還沒踩熱人家就跟著來了。
“這姑娘上輩子別是管膠水投的胎吧?走到哪兒黏到哪兒!”
瓷瓶裏幽幽傳來丹朱的聲音,難得沒有戾氣,隻有些許感慨:“年輕真好啊!小子,桃花運這麽旺盛,歎的哪門子氣?”
“桃花運?放在那姑娘身上叫桃花劫。”林立微微歎息,他不是沒見過主動的女生,但主動得讓人找不到法子拒絕的女娃娃,他其實有點無所適從。
“老夫還以為你是塊榆木疙瘩,敢情是在充傻裝楞。”丹朱說道,言語裏滿是幸災樂禍。
“我的處境你最了解,那種事能想嗎?”林立望著綿延的山脊,神情有些惘然。
他現在所想的隻有兩件事,重新讓林家崛起,然後不停地修煉,不停地變強。
兩件事說來都艱難,於是必須心無旁騖。
若不是辜負不起那一往情深,他甚至都想放過韓玉。
晃了晃腦袋,莫名其妙被勾起來的傷感情緒收斂,林立扭頭去到先前鄒古躺下的地方。
憑借敏銳眼力,他在雪裏找到一隻蟲子的屍體。
黑漆漆的殼,形狀比較接近於瓢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