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新凶手
很抱歉。
我騙了西楣。
其實我壓根就沒有審問元浩淼,一切關於他招供的內容,都是我編出來的。
元浩淼的審問是由無名進行的,按照約定,無名也謊稱西楣將他供了出來,得到的結果卻是“西楣怎麽可能幹那種事?”,壓根就沒問自己這一茬。元浩淼的傻,無論是從身邊的人還是無名那裏,都已經得到驗證,他那樣子絕不可能說謊,所以他確實對殺人案一無所知。
囚徒困境失敗了,因為西楣是個例外。一般囚徒困境中的人必須是利己的,但是西楣卻是完全利他的,也就是說,這個笨丫頭為了元浩淼什麽都願意幹,包括被送到藥場做實驗。當然,藥場這事也是我編的,即便是毒派,也絕不許踐踏人的尊嚴和權利。
已經排除了元浩淼,我便將一切坦白給西楣,說我騙了她,如果她沒罪,這時候她就可以說自己是清白的,而我大概率會相信。
但是西楣聽到以後說了句:“太好了。”
隨後她的眼淚流下來,說:“人就是我殺的,我請求道義審判我。”
她已經沒必要說謊了。
我讓她在屋子裏待一會,我會去向靈淮子報告,然後來接她,另外,我還告訴她,無名給我的那張紙其實不是什麽審判結果,那是元浩淼的審問記錄。
我告訴西楣,我走的時候,她可以讀讀審問記錄。
現在想起這件事,我依然追悔莫及,如果我沒把她單獨留在屋子裏就好了。
……
安雲走後,西楣輕鬆地倒在桌子上,搖晃著腦袋,翹著小腳,不像是被判了罪的人,而像是一個等待黎明的女娃。
她閑適地拉過那張寫著記錄的紙,嘀咕著:“三水這小子,不知道怎麽說我呢!”
“哦……前麵都是些沒用的東西,啊,這有一些口供!”
她像是牙牙學語的小孩那樣,指著墨字,一個個讀起來:
“有一次,我掃了道觀,想著師傅一定會表揚我。結果功勞被方小釗搶去了,我很傷心,但是卻不敢把這事告訴師傅,怕他嫌我邀功。後來,是西楣給我出了氣,她設了個陷阱……這小子,我還故意瞞著他,沒想到他早知道了。”
然後她又開始讀第二段:
“我的禿頭,您知道吧?這是方小釗騙我喝了薑湯,才讓我頭發掉光了,後來人們問起我為什麽掉光頭發還笑眯眯的,我都說是因為這樣既像和尚又像道士。不過,既然現在是審問,我必須得說真話吧?因為您要破案,所以真相很重要,我就不瞞著您了,您千萬不要跟別人說啊,求求了!”
“其實,那天方小釗跟我說,喝了這湯,就能和喜歡的姑娘在一塊兒。所以我喝了以後,盡管頭發掉沒了,心裏還是暖洋洋的啊!”
“啊?”西楣差點哭出來,皺起眉頭道,“喜歡的姑娘?這小子有喜歡的人了啊?”
一個聲音從她身後響起:“西楣,你在叫什麽?”
西楣猛地回過頭去,卻發現身後並沒有人:“你是何人?敢質問本姑娘?”
“你犯了殺人的大罪,我來取你的命啊!”那聲音又在西楣身後響起,忽然,一道黑光閃過,西楣感覺後腦勺挨了一記重擊,頓時天旋地轉,世界整個黑暗下去……
……
“西楣!西楣!”山道之間,元浩淼拚命向著小黑屋跑去,“上層決定出來了……”
西楣不必判死刑,但是被剝奪全部丹毒派的身份,並且將永遠被軟禁在東房。這對於元浩淼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他甚至懷疑是那碗令他掉光頭發的薑湯發揮了最後的餘熱,保全了西楣的性命。他身強力壯,可以一輩子養著西楣,當然也不會再找其他姑娘。
因為西楣就是我最喜歡的姑娘啊——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小黑屋的大門。
粘稠的液體浸潤了他的布鞋,元浩淼順勢看下去,那是殷紅的,晦暗的,那是丹毒派每天都要與之打交道的——
血。
“西楣!”他的腦袋像吃了五斤芥末一樣炸開了,他踏著血瘋狂地跑進小屋,看見西楣倒在地上。
他抱起她的軀體,用手指去試探她的鼻息,沒有。
“哈哈,你又惡作劇了,你又騙我,但我不上當,你當我是傻的麽?”他笑著,用手去試探西楣的頸動脈。
沒有。
然後是心髒。
沒有——
“不,還有腦呢,腦死亡才是真……”還沒等他說完,元浩淼便看見了西楣腦袋上那巨大的缺口。
在西楣手邊,掉落著一塊烏黑的硬木,也就是安雲撿來的那塊兒醒木,其質地堅硬,如同石頭,上麵沾著一些暗白的物質,那是褪色之後的腦組織。
到了此時,元浩淼不得不接受一個悲慘的事實。
西楣死了。
房門大開,安雲感覺情勢不對,也闖進來。當他看到元浩淼跪在血泊中,懷抱西楣,臉上顯出悲痛欲絕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已經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錯誤。
死刑犯固然是要死的,但是這個權利要交給社會和司法。更何況西楣按照門中的規矩,由於是為元浩淼報仇殺人,將其軟禁之後,她對於門人的風險降到零,因此不用處以死刑。然而就是在安雲離開短短的這一段時間內,這個年輕的生命便就此消逝了。
殺人償命,像是魔咒,像是天道輪回,他對此沒有任何憐憫之心。隻有當元浩淼歇斯底裏地衝過來,質問他為什麽把西楣單獨留在屋子裏的時候,他的心中才泛起一絲莫名奇妙而又原始的樸素情感,那就是悲傷。
安雲即刻回到觀中,靈淮子先是看見渾身是血的元浩淼,緊隨其後便是懷抱西楣的安雲。
“這……這……”他從椅子上跌下來,麵如死灰,因為他有觀氣的本事,其他人的身上都縈繞著一股綠色的健康之氣,而西楣身上什麽也沒有,就像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或者一塊兒絕無生氣的石頭那樣。
“觀中,還有凶手……”安雲的臉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