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一品盜命師> 第五十三章 囚徒法

第五十三章 囚徒法

  我是安雲。


  現在我正在經曆這麽一樁案子。


  不管是從現實的角度,還是從推理小說的角度,這樁案子都可以稱得上簡單至極:近似於偵探劇那樣暴風雪山莊似的結構,嫌疑人總共隻有三名,這個嫌疑人數量就算放在《名偵探柯南》裏也算是少得離譜——柯南裏的嫌疑人一般是四個以上,劇場版一般有一堆,不過也有少數劇集會在開頭就告訴你凶手。


  但是我並不是柯南,沒有那種抽絲剝繭的能力。


  或者說,這樁案子可能確實沒那麽多細節可查。


  換言之,假如我現在確實身處一本偵探漫畫中,青山剛昌會設置很多線索,讓柯南來調查,但是我的作者沒給我留下任何線索。


  沒有現場目擊者,就連死者本人都沒有反抗,一擊斃命。


  刺中人的心髒會立刻就死嗎?我不知道,就連動物實驗室被斷脊的老鼠,在拽第一下脖子的時候,也會掙紮兩下,本案的死者方小釗卻連喊都沒喊,就這樣死在睡夢中了。


  然後凶手把凶器留在他的胸口,打了個哈欠便回屋睡覺了。


  那個人回屋的時候興許發出了踩踏木板的嘎吱聲,但是即便這聲音,也沒有任何人聽到。


  這說明不了任何事情。


  因為當時是深夜,其他人都在熟睡,聽不到也很正常。


  凶器我也已經檢查過了,那就是一把在丹門山隨處可見的手術刀。這種手術刀太多了,以至於丹毒派的門人們壓根沒數,也搞不清是哪丟的。當然,指紋也查不出來,因為這個時代隻有機關派有那種技術,而且凶手很可能根本沒留下指紋。


  丹門山隨地都能撿到潔淨的紗布,隻要用紗布把手包起來,神仙也查不出指紋……


  換句話說,所有的線索都沒有意義了,唯一知道的,就是凶手就在西楣、元浩淼和德坤之中。


  如果從線索的層麵說不通,從作案動機的層麵呢?

  見鬼去吧,誰知道他們仨和姓方的有什麽恩怨情仇!

  現在唯一的助力就隻有一種東西了……


  那就是還埋藏在凶手心底的記憶。


  我要動用一項古老而又庸俗,被營銷號廣泛傳播,無聊到無以複加的審問方法。


  囚徒困境。


  ……


  “你好。”


  西楣看看四周的環境,又看看桌子對麵的安雲,不滿地嚷道:“喂,幹嘛把我帶到小黑屋啊,這樣有損……”


  “肅靜。”安雲將手中一塊漆黑的實木拍在桌子上,這塊木頭未經雕琢,但是外表油亮,像顆石頭蛋子,於是安雲權當驚堂木來使。


  西楣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撲哧一聲笑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用陪小孩子玩遊戲的態度說道:


  “好啦好啦,大俠。您有什麽話就請快問吧。您莫不是把我當凶手了?咱們可事先說好,要是你誤會了我,可要滿足我一個條件作補償。”


  “別打岔——”安雲很無奈,好不容易營造的審訊室氣氛被這妮子完全破壞了,“額……我這是例行審問,還沒確定你是凶手,你著什麽急?”


  “那我不管,老娘我……啊不是,妹妹我最近在備考呢!你這樣把我拉到漆黑的小屋子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影響我的狀態,浪費我時間。”


  “那好,你想怎麽補償你?”


  “您想啊,院子裏死了人,我們還得被迫住在東房,多可怕!您今晚就去陪著我,給我守夜好不好!”


  安雲打量了一下西楣,這丫頭十五六歲,長相煞是可愛,頭上紮著兩個小揪,揪上插著簪子,她一笑起來,簪尾的鈴鐺便花枝亂顫地搖動起來。


  唯一的遺憾就是《一品盜命師》並非一本媚俗小說,安雲也屬於頭腦比較保守執拗的人,他哼哼了一聲,歎口氣道:


  “不行,你太小了。”


  “我都及笄了哦……”西楣壞笑著說。


  “不是……”安雲手抬起來說,“我是說你的胸·部太小了。”


  “……”


  安雲其實一開始想說自己有個沒過門的媳婦之類的,不過那樣說肯定又免不了讓這丫頭問東問西,到時候就不是自己審她,成了她審自己了,為了讓她少說兩句,安雲隻好冒著本章被屏蔽的風險,把話說得絕一點兒。


  西楣果然不說話了,安雲這才開口道:“既然你已經消停了,那我就問幾個問題。”


  “問吧。”西楣還傻愣愣的,顯然剛才的話對她打擊有點大。


  安雲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裝模作樣地念道:


  “你,西楣,包庇元浩淼,隱瞞其於二日前淩晨殺害方小釗的罪狀,我說得沒錯吧?”


  西楣的神情忽然滯了一滯,然後輕笑起來,頭上的鈴鐺又嘩啦啦響起來:“俠客大人,這就是你的推斷麽?”


  安雲看著自己手中的那張白紙,假裝尋找著想要的內容,隨後說:“元浩淼已經承認了。”


  “那是他的事,”西楣說,“可是那天我什麽都沒聽到。你也看出來了,我們倆素來不合,不,元浩淼這人就是這樣,他跟誰也不要好,大夥就愛欺負他,看他受氣的樣子。”


  “欺負他?這事兒三水可沒說。”安雲將手上的紙隨手扣在桌子上,把椅子往前拉了拉,“說來聽聽。”


  “也不是什麽要緊事……”西楣仰頭回憶著,“不過現在想起來,如果凶手真是那小禿子,一切倒也說得通了。”


  “說得通是什麽意思?他跟方小釗有仇嗎?”


  “嗯。俠客大人,我不是說了,他跟我們每個人都不要好。不過跟方小釗關係最差。”西楣說,“您也看到,三水他就是既懦弱,又傻。別人說什麽他都稀裏糊塗地信,真讓人操心。他很笨,不過還算勤奮,他自以為有點小聰明,比如偷偷幫師傅打掃道觀想要邀功,結果最後功勞全被方小釗占去了,哈哈,可笑不可笑?”


  “怎麽回事?”


  “哦,他把地掃完之後啊,第二天師傅問起來,他還想謙虛一陣子,所以就呆在隊伍裏沒動,想著‘做好事不留名’嘛!但是方小釗立馬走出來,說是自己掃的,於是師傅把他好好誇獎了一頓。”


  “那三水怎麽不反駁他呢?”


  “因為他覺得做好事還要求名,而且還要自己親口宣揚‘我做好事啦’,這種行為很卑劣,又傻,所以他就沒去,讓方小釗把功勞占去了!”


  “原來是這樣,那方小釗平時總欺負他嗎?”


  “當然啦。”西楣原先是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現在也坐直了身子,湊過來。人都是這樣,一旦投入地講起故事就停不下來:“您別看我們門主,也就是師傅,對我們一個個都關懷備至,但實際上幾個徒弟之間的情麵也分薄厚。方小釗因為性子聰明,又會獻殷勤,是除了靈音以外最討師傅喜歡的了!師傅道德高尚,就把別人也想得和他一樣好呢!他以為幾個徒弟都誠實,從不騙他,其實方小釗一直在耍小聰明呢!”


  “所以,西楣,你也不喜歡方小釗嗎?”


  “當然了。”西楣脫口而出。


  “所以元浩淼殺了他,你雖然知道,卻幫他隱瞞嗎?”


  “俠客,您再這麽說我真要生氣啦!雖然我是討厭他,但您也不能說這沒有根據的話啊!”


  “好啦——”安雲苦笑著撫慰她,“我也是聽了元浩淼的口供才故意套你一句,你接著說吧。”


  “說什麽?”


  “說方小釗的事。”


  “哎,我剛才說方小釗是最受師傅寵愛的,那三水就算是最被零落的,因為他又傻又笨,讓人操心嘛!所以方小釗開始欺負起三水來,別的都不說了,就說說三水的禿頭這件事吧!”


  “他那不是自然禿頭嗎?”


  “哪有人小小年紀就自然禿頭的?”西楣嗔怪地說,“三水他是被方小釗騙了,喝下一種生薑熬成的藥,最後頭發才全掉光了!為這件事,師傅破天荒地訓了方小釗一頓呢。不過三水這個笨蛋,還摸著腦袋,說什麽‘禿頭也不錯啊,這樣我又是和尚又是道士,其他人做得到嗎?’”


  安雲聽了半晌無語,而後道:“那這個方小釗是夠可惡的。”


  “是吧?”


  “想必他一直忍耐著仇恨,在別人麵前裝出笑臉吧?”安雲惆悵地說,“哦,不過,如果他是單獨作案,為什麽要說你包庇了他呢?”


  “我包庇了他?”西楣不屑地笑道,“您也看出來了,我也經常欺負他,雖然不像方小釗那樣耍聰明,但是也讓他吃了不少苦,他懷恨在心唄!”


  “這麽說,你那天晚上一直在睡覺,沒有聽見他開門的聲音嗎?”


  “沒有,沒聽到任何聲音,開門的聲音啦,開窗的聲音啦,包括走在木板上的嘎吱嘎吱聲啦,都沒有聽見。”


  “嗯——”安雲點點頭,“我先說明,如果元浩淼說得是真的,你說實話的話,你隻是包庇罪,頂多是被貶下山,而元浩淼交給上層內部處理;如果你說假話,你們兩個都會被拉到‘藥場’。”


  “什麽?藥場?”


  “我沒騙你哦,那裏是進行**毒物實驗的地方吧。”


  “可是丹毒派從來沒用過人啊!”


  “你得明白,丹派和毒派是分割開的,毒派的人一直想用活人做實驗呢。隻不過殺人犯法,不好辦而已。現在有兩個死囚送過去,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西楣沉寂了一會兒,說:“讓我想想該怎麽說。”


  安雲的問題卻緊緊相逼:“你為什麽要包庇他?”


  西楣的聲音漸漸小了:“我……我真的沒有。”


  “你喜歡三水吧?”安雲嘿嘿笑著,“我知道你想說怎麽可能。”


  “怎麽可……哎?”


  安雲向後退去,倒在椅子上,笑道:“你的用詞已經出賣了你,你說方小釗的時候全是全名,說元浩淼的時候,則大多用‘三水他’,這是很親昵的稱呼。除此之外,第一次見麵,你拉元浩淼走的時候,頭倚在了他肩膀上。再說了,你們兩個本來就睡在同一屋簷下,久而久之,漸生情愫也不是不可能……”


  西楣猛然推開椅子,站起來轉身要走:“別胡說了!你說的都是騙人,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你走不了的。”安雲笑道。


  “憑你一個俠士也想阻攔我丹門的五品?”西楣頓時怒了。


  安雲又湊過來,將雙手交叉於桌上,下巴倚在手上:


  “我是盜命師,你跟我打沒勝算。”


  “什麽?!”西楣頓時有些萎了。


  “再說了,即使我是個普通人,你也不能跟我戰鬥。”安雲抬起手指著她說,“我們是人,之所以不會見麵就打,就是因為除了實力上的差距,還有心中的道德約束著我們。你是醫生,有救死扶傷的職責,卻沒有與人為戰的本分。”


  西楣無力地走回來,坐下,說:“好吧,我可以繼續受審。”


  “那好……”安雲又躺回椅子,這時,室內忽然變亮了,原來是無名從屋外走進來,手中拿著一張紙,遞給安雲,安雲看了兩眼,笑道,“有意思。”


  “那是什麽?”西楣問。


  無名笑著看了她一眼,跟安雲說了些什麽,隨後就走出了小黑屋。


  安雲將那張紙也放在桌子上,說道:“西楣,現在你可以說出真相了吧?”


  “等等,你手裏的東西是什麽啊!”


  “哦,這個啊?”安雲把摩挲著那張紙,“這是丹毒派上層下的判決。”


  “判決?”


  “嗯,我已經把他移交過去了,現在隻不過是想要你的證據做補充……”


  “判決結果是什麽?”


  安雲沒有回答。


  西楣徹底慌了,她趕忙站起來,把椅子都弄翻了:“不!不是他幹的,是我!人是我殺的!”


  “是你殺的?”安雲驚訝地看著西楣。


  “是我。我溜出東房,把方小釗殺了!”西楣眼睛水汪汪的,完全不似之前的野性潑辣。


  “那麽,元浩淼為什麽說是他幹的呢?”


  “大概他已經知道了吧,盡管我沒告訴他,但是他可能察覺到是我,想替我頂罪吧?”


  “那他為什麽不全攬下來,說你是他的幫凶呢?”


  “我自然是知道案件細節的,他可能是擔心我演不好暴露了,所以這樣說,到時候也能搪塞過去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