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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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天台之後,太子殿下有心溫故知新, 但獨處機會既少, 又沒有那晚的清風星辰起興助陣, 並非床幃枕席間,總不能說來就來, 是以無法如願, 隻能在夜裏孤枕難眠時將那滋味翻來覆去細品。


  他自以為與小林待詔君子之交淡如水,兩人的偽裝天衣無縫,殊不知眼角眉梢難免流露出柔情, 在旁人眼裏已是袖懸一線、搖搖欲墜。


  沈宜秋倒是不曾將那通天台的夜晚放在心上,感慨了一下男女之間竟還能翻出這許多花樣,便將那片刻心悸拋諸腦後,不再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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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七應是,正要退出去,又有一個親衛來稟:“啟稟殿下,探路的斥堠回來稟報,道前方十裏,峽穀中似有埋伏。”


  尉遲越思索片刻道:“他多半是要跟孤去靈州,從隨行禁衛中分出兩千人,分作三路,立即去長安至靈武的三條道沿途細細搜尋。”


  賈七道:“馮學士想稟告聖人,叫賢妃娘娘阻攔住了,不過皇後娘娘知曉此事,已經遣了宿衛去京畿一帶搜尋,又暗中告知各州縣長官尋訪。”


  尉遲越臉色白得嚇人:“聖人可知道此事?”


  賈七道:“隻有兩個長隨。”


  尉遲越聽賈七說完,捏了捏眉心:“他帶了幾個人?”


  賈七沒說一句,尉遲越的臉色便差一分,沈宜秋亦覺難以置信,這麽大個人走丟,家人竟然過了十多日才發覺,且不說尉遲淵還是皇子,可見他平日被忽略到了何種地步。


  他頓了頓接著道:“一查城門的記錄,原來那日五殿下來送行,之後便不曾回過城。”


  賈七臉色發灰,冷汗淌到了眉骨:“殿下接連幾日不曾去弘文館……這也是常有的事,馮學士起先也不以為怪,直至三日前,他察覺不對勁,前去王府尋人,這才發覺殿下不在,府中下人道殿下去了華清宮,馮學士便遣人去問,這麽一對證,才發覺自正月十八後便無人見過五殿下。


  尉遲越一路上收到弟弟三四封書信,最新的一封剛讀罷,他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即明白過來,這些信一定是提前寫就的,小崽子八成蓄謀已久:“何時發現的?”


  賈七便即道:“啟稟殿下,京中傳來消息,五皇子殿下不見了。”


  尉遲越當著他也不裝模作樣:“太子妃不是外人,說吧,出了什麽事?”


  他們兩兄弟曾在沈府外盯梢,怎會認不出太子妃?


  尉遲越點點頭,賈七立即登上馬車,正要說話,瞥見車中的“林待詔”,不覺愣怔了一下。


  賈七額頭上滿是冷汗,壓低聲音道:“茲事體大,請容屬下上車稟報。”


  尉遲越心頭一凜,便即命輿人停車,撩開車帷,對賈七道:“何事?”


  賈七素來有些輕佻,可此時聲音沉肅,一聽便是有大事發生。


  未等他打開封緘,便聽車外傳來賈七的聲音:”殿下,屬下有急事稟報。”


  太子將尉遲淵亂七八糟的書信讀了兩遍,把信箋疊好,收入篋笥中,又拿起一封。


  待得數日後收到王府寄來的書信,他心頭那點疑慮也被驅散了。


  尉遲越先前還有些擔心他會悄悄跟來,不過使團與隨從禁軍每日朝夕對照名冊清點人員,憑他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怎麽可能瞞天過海混跡其中——若是那麽容易便叫人混進來,他這儲君也不必當了。


  這孩子寫信也沒個正經,言辭如何不著調就不必說了,一筆字也不難看,偏要寫得歪歪斜斜,一筆一劃都透著憊懶,尉遲越一看便想起弟弟那懶洋洋的模樣,笑意不覺漾開,真真是“見字如晤”。


  第一封便是五弟尉遲淵的。


  他悠然地飲了一杯茶,拿起昨夜送到驛站的朝報看起來。看完朝報,又看了幾篇奏表,他這才取出家書。


  譯官一離開,車廂裏隻剩他們兩人,太子殿下頓覺耳根清淨。


  太子並不知道小馬譯官想入非非,不過仍舊如平日一般,一上完課便將他趕下車。


  思及此,馬德祖不覺心頭一凜,即便雅好南風,他也不能對太子的人心存妄想呐!

  若他有此癖好,恐怕也不免淪陷。


  馬譯官不禁深受感動,心道,這小林待詔如此受寵,絕非僅憑姿容皮相,卻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最難得為人謙退,並不恃寵而驕,笑起來更如南風拂柳。


  小林待詔卻十分謙遜:“全賴馬兄教得好。”


  馬德祖見了也嘖嘖稱奇,連道他當年學了兩三個月才有林待詔眼下的進益。


  尉遲越坐在車中,陪著沈宜秋學了一會兒吐蕃話——她學得很快,不過十幾日,已經可以與他用吐蕃話簡單交談上幾句。


  一行人出了定安城,經過定安故關,沿著馬嶺川河穀,繼續向西北行。


  翌日清晨,太子便不顧一眾州縣官員的盛情挽留,便即命隨從擺駕啟程。


  寧州刺史不知是否聞知了同僚的遭遇,接風宴上隻是準備了一些樂舞,並未鬧出什麽幺蛾子。


  一路上風平浪靜,不覺又是三四日過去,太子一行抵達寧州府,在治所定安的刺史府中歇宿一晚。


  尉遲越本就是隨口一問,也未打心裏過,隻道:“舅父一家比我們晚幾日離京,長安至東都八百裏,我們到涼州時,他們也差不多到洛陽了。”


  邵芸的書信與她本人一般飄忽不定,東拉西扯,想到什麽便寫一氣,許多事都沒頭沒尾。


  沈宜秋搖搖頭:“表姊在信中也未言明,隻說那家有個與她年歲相當的小郎君。”


  尉遲越隨口問道;“哦,是哪家的家眷?”


  沈宜秋道:“是表姊從華陰寄來的書信,她說在驛館遇見舅父同僚的家眷,母子兩人亦是去洛陽,兩家人便結伴同行。”


  才看了兩行字,隻覺肩上一沉,卻是太子將胳膊搭在她肩上:“小林待詔在看什麽?”


  沈宜秋惱羞成怒,說什麽也不願再喂他,背過身去,自顧自去看邵芸寄給她的書信。


  太子不由笑起來,點點薄唇:“小林待詔可是眼神不好?孤的嘴生在這兒,不在脖子下麵,怎的往孤衣襟裏喂。”


  她定了定心神,又拈了一顆送到他嘴邊,尉遲越甫一啟唇,她便撤開手指,結果榛實掉落下來,滾入尉遲越的衣襟裏。


  沈宜秋叫他瞧得耳根發熱,瞥見他微挑的薄唇,不知怎的想起那晚通天台上的感覺,有些如坐針氈。


  他本是風流的長相,生得輕眉俊眼,隻是平日裏行止過於板正,壓住了那股風流佻達,此時身著便服倚在車廂壁上,眼風斜斜地飛過來,便有幾分京城紈絝、五陵少年的輕佻氣息。


  太子卻似一無所覺,細嚼慢咽地吃完一顆,掀起眼皮:“沒嚐出什麽味兒。”


  她先後養過日月兩位將軍,常手拿肉脯喂它們,兩條狗兒都喜歡舌忝她手指,可此時的感覺卻大相徑庭。


  沈宜秋隻覺心頭麻癢,連帶著脊柱都是一麻,不覺紅著臉縮回手。


  尉遲越張嘴含住,舌尖無意蹭到她的手指。


  沈宜秋方才剛托他辦了事,不好過河拆橋,縱然不想慣得他蹬鼻子上臉,還是拈了顆榛子送到他嘴邊。


  尉遲越忍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太子妃依舊不能領會,他隻好努努嘴:“你不是要孤嚐嚐麽?拈一顆來。”


  沈宜秋佯裝聽不懂他的暗示,果真自顧自吃起來,榛實暖烘烘的香氣在車廂中彌漫。


  他隻覺心頭微癢,收回手,點點膝上的寧州方誌:“孤手裏不得閑,你自己吃吧,免得弄汙書卷。”


  尉遲越冷哼一聲,不過還是從袖管中抽出手去接,指尖觸到油紙包,傳來微微暖意,是她懷中帶出來的。


  沈宜秋從懷中取出一包榛實遞給他:“這榛實撒了鹽花烘烤過,又去了殼,雖是不值一提的土物,風味倒還不錯,殿下要不要嚐嚐?”


  尉遲越睨了她一眼,輕哼一聲,將手揣在袖子裏,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沈宜秋一哂:“六娘與十娘亦是妾的姊妹。”


  尉遲越強詞奪理道:“他們是孤的兄弟姊妹,自是不同。”


  沈宜秋知他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不由啼笑皆非:“東西不值當什麽,圖個新鮮罷了,殿下不也給五弟、四姊他們寄了土儀去麽?”


  忍不住心想,她待宋六和王十倒好得很,若換作他留在東宮,他們三個一起出遊,恐怕早就樂不思蜀,怎會又寄書又送東西。


  尉遲越自然應承下來,卻不免要拈一回酸,靠在車廂上,乜她一眼:“長安什麽沒有?要從外頭買,這些東西又哪裏比得上貢物了?”


  這一日清晨,車馬啟程前,沈宜秋照例將連日來搜羅的小玩意兒裝滿一個篋笥,托尉遲越隨書信一起送回長安。


  沈宜秋也將沿途搜羅來的土儀、風物隨信送往京中,如扶風的榛實,新平的澡豆,定平的豳鐵小刀,雜七雜八一大堆,托太子郵回長安給兩位良娣。


  王十娘恰恰相反,她性子內斂,總是惜字如金,常常隻有一封短箋,寥寥數語報個平安,或是一兩首小詩,不過每回都會隨信附一些新合的香丸。


  托她的福,沈宜秋雖然離京數百裏,東宮裏有什麽風吹草動她都一清二楚。


  宋六娘的書信總有一大束,長篇累牘、巨細靡遺,將東宮裏的人事草木鳥獸魚蟲一一寫過去,尤其是這幾日又創出什麽新鮮食單,更是迫不及待地要抄錄在書信中與阿姊分享。


  她一路上不時收到兩位良娣的書信。


  本朝官道四通八達, 西達蔥嶺,東窮遼海, 北逾沙磧, 南盡海隅,三四十裏置一郵驛,四方交通活絡便利, 官私書信往來十分方便。


  若是哪一日到驛站的時辰早,她便在房中給舅母、表姊以及兩位良娣寫信。


  她晝間在馬車上跟著譯官馬德祖學吐蕃語, 夜裏則獨宿一院,不用與人搶被子, 更不用叫人搓來揉去, 沾枕便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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