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一時間,仿若夜風乍停,就連聞風而動的輕紗幔帳似都悄然服歇。
皎潔月色下樹蔭成影,洋洋灑灑的月輝透入轎攆,投下昏暗倒影更襯得那張輪廓分明俊美異常的麵容晦暗不明。
此番躺在他懷裏的人,動了動眼簾。
童心隻是渾身乏力身上感到傷痛,又不是傷及腦子不省人事,自然將他們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七王妃提到毒咒與解藥,莫非給容廉下毒咒的正是她?
沉寂良久,容廉斂去眼底思緒,恢複如常,薄唇輕啟道,“夜羅。”
“屬下在。”
夜路聞聲過來。
“回府。”
“是。”聽自家主子交代,夜羅隨即叫來轎夫起抬轎攆回去。
“站住!”
嬌喝一聲,七王妃抬步過去攔下轎攆,她怎甘心讓人就此離去!
往回她還能以毒咒的解藥為前提,屢次跟容廉單獨見麵。
而這次,他竟是全然不在意毒咒的解藥,她心裏豈會不慌亂。
“怎麽,母親是想在此地像孩兒年少時那般,寬衣解帶以身替孩兒壓製體內毒性?”容廉的聲音薄涼淡漠,話中字字珠譏。
聞言,七王妃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風韻嬌媚的麵容既是感到羞然又感到難堪。
畢竟是私下的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陡然宣之於口,令人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而躺在容廉懷裏的人,聽見這話,眉眼不禁一跳。
主母對庶子寬衣解帶壓製毒性,從身份上而言確實不妥……
但是,容廉嘴毒歸嘴毒,到底人家不顧身份與男女有別給他壓製毒性,有恩在先,怎成了來日口腹之劍?
“王妃。”
那話就連紅媽媽都有些聽不過去,快步行至自家主子跟前,“時候不早,咱們先行回去吧!”
聽著紅媽媽的勸話,七王妃麵色黯然地折身上了轎攆,很快離了去。
他們一走,另一頂轎攆則從換了個方向回王府,分道而行。
“此事非你想的那般。”
回去的路上,容廉知曉懷裏的人清醒著,難得主動解釋看起來,“天羽每個王府都有自己的桎梏,這份桎梏來自宮中。”
“不同王府有所不同,七王府乃是毒咒。”
“毒咒以七七四十九種劇毒秘製而成,性地極寒,發作時便是寒氣席卷全身,而體內劇毒蔓延,顯露肌膚之表。”
“毒咒,由四十九種劇毒秘製而成,卻又非四十九種毒,屬於無盡之毒。”
“無盡之毒?”
他這麽一說,恢複些許的童心好奇地睜開眼眸,“什麽叫無盡之毒?”
“無盡之毒,是指以多種毒為底基,因四十九種毒混煉,早不是當初的毒性。屆時,但凡解開任何其中任何一種毒,都會額外多增添一種毒。”
說著,容廉垂眼看著懷裏的人,優美唇角掀起一抹弧度,“如此反複,反複如此,自然成了無盡無窮!”
“在這世上,此毒自秘製而成起,便沒有解藥。”
明明說的是令人聞名喪膽的劇毒,但看那張俊逸的麵龐上浮出攝人心魄的淺笑,似對此不以為然。
“沒有解藥,那七王妃說的解藥難道是在誆騙人?”童心沒聽錯,七王妃的確提到了解藥。
聽她如此問,容廉笑意不減,強勁臂膀將童心越發用力禁錮在懷裏,“那不是解藥,隻是皇室以毒壓毒,用來牽製於人的手段罷了。”
“這也是為何天羽十二王爺,年逾四十就得讓賢的緣故。”
原來如此!
難怪天羽皇室那般嗜血違人道,真正的緣故在掌控之事上。
十二王爺短命,最長不過二十年就得更迭換代。
此二十年,亦是一個人最好的年華,等過了不惑之年之後,身體力行開始走下坡。
換而言之,天羽似隻需年輕力壯的。
而那些被全權替換下來的人,因體內毒咒連繼續活下的機會都沒有.……
屆時回去王府的七王妃,坐在轎攆上久久不能平靜。
原本該直接回府,臨了改變主意,去了江府。
抵達江府後,人下了轎攆,朝紅媽媽冷聲道,“將人都處置了吧!”
“是。”
都處置,那便不隻是抬了王妃轎攆的轎夫們,還有七公子那邊的轎夫。
得了交代紅媽媽折身離去,七王妃則獨自一人進了江府。
此刻江府氣氛儼然中透著怒氣,江氏一幹主將見著領主雙手刺穿,得知是七王府七公子所為,頓然將其視如寇仇。
“不行,我忍不下這口氣!”
說話的女子瞧著五大三粗身軀圓敦,麵若銀盤,提起手裏沉甸甸地流星錘就要朝門外去。
一隻腳還未踏出去,身後傳來江領主的嗬斥聲,“站住!”
“領主!”
女子收回步子轉身道,“自從咱們江氏歸順天羽,這些年便被人一步步踩踏在腳底下,而如今更是欺負到了頭頂上。”
“咱們若再不吭聲不出氣,遲早有一日會遭人滅咯!”
“三牛,領主不讓你去自有不去的道理。”坐在一旁頗為端莊嫻靜的女子開了口,繼而又道,“何況那童心不同往回七公子所娶的女子,她乃聖皇的宗主,倘若真死在咱們手中,怕也說不過去。”
“有何說不過去!”
三牛對此甚是不以為然,“咱們太女早年夭折,人雖身死卻有陰親在。”
“再說,當年是天羽對咱們拋出橄欖枝主張提議的,而非咱們逼著七公子結下這門親事。而天羽皇室陽奉陰違,明麵一套暗裏一套。”
“明麵上他們皇室為顏麵讓七公子每年娶親,暗地裏卻又要那些女子死於非命,說是對咱們江氏有所交代。”
“倒是真正是讓人覺得可笑至極,咱們江氏太女的陰親何時變得如此見不得人,又何時有過這般草芥人命?”
江氏對天羽的不滿,積攢已久。
而江氏一族並非苛刻之人,容廉能跟夭折的太女結下陰親,他們亦是感激在心。
因此,定下了十年之期。
等過了十年之後,再另覓良緣未嚐不可。
但不到約定之期,第六年初,正逢容廉過迎娶年歲,毫無知會之下直娶了第二任夫人。
遠在浮洲的江氏得知消息時,已過了半年之久。
那回,江氏派人千裏迢迢趕到天羽找上門。
七王府似早有耳目,江氏的人還未抵達皇都,容廉迎娶的女子便突發疾病亡故。
頭一回也就不了了之。
起初他們未意識到有何不妥,直到後麵第三任、第四任至第六任夫人,皆無緣無故身亡。
世上哪有這般巧合之事?
後來,七王妃親自去浮洲小住一些時日,他們方才知曉天羽皇室是有意為之,既全了皇室顏麵又安撫了他們為太女之心。
“哼!”
說起這些,三牛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交椅上,冷哼道,“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以我看,天羽大陸就是個虛偽之地。”
“早知曉如此,當年我們還不如歸順聖.……”
她還未說完,自軟塌上飛過來的鞋拔子,啪嗒一聲打在她臉上,製止了不吐不快的話。
“跟你說了多少回,出門在外多吃飯少說話!”江領主怒斥一聲,收回了靈活矯健光禿禿的腿腳,很快朝坐在一旁看似嫻靜的女子示意,“有客人來了,二妹去應付應付尚可,無須與人多言。”
“是,領主。”女子得了交代快步出了去。
剛從內院出來,便碰上前來稟話的隨從,“二領主,七王妃來了,說是來探望領主傷勢如何。”
“知曉了,我這就過去。”
二領主邁著有些不自然的蓮步去了前廳,見到七王妃正等著,“有勞王妃掛念,領主雙手的傷並無大礙。”
碧玉簪根細傷口不大,盡管擊穿手掌,動手的人極為掌握分寸並未傷及筋骨。
“江領主無礙就好。”
說話間,七王妃哀歎一聲,麵帶愧疚之色,“是我思慮不周,不該如此安排。”
“好在廉兒顧忌童心的身份及時趕到,若不然她在天羽慶國夜宴上死於領主之手,到時不論對天羽還是對將江氏而言都不是好事。”
“無妨。”
二領主將七王妃的神色收進眼裏,轉而落座,“七王妃不必再在此事上多費心思,我們江氏跟七公子的陰親早就該作罷了。”
當年定下的十年之期已過去好幾年,今年容廉都有二十有六的年歲。
其實江氏都明白,七王妃是借此為七公子穩固他們一族為日後能成為一臂之力。
而他們沒將揭穿此事,每年跟七王妃有所來往,恰是因他們江氏歸順了天羽,在局勢中需有人互通有無罷了。
但,歸順十六年以來,江氏跟天羽始終殊途。
或許正如三妹所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不論天羽容氏的野心有多大、兵力有多強、領地有多富足奢華,他們浮洲江氏依舊寧可守住自己一畝三分地不挪騰,自然無法與之真正共圖大業。
尤其是這回抵達天羽,江氏一族得知七公子所娶第七任夫人乃是聖皇三宗主時,他們更篤定了想法。
如今天下三陸七洲雖分裂,但大多都是太平盛世,他們亦是不明白聖皇童氏與天羽容氏為何非得統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