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梨花去,斯時琴聲咽【2】
從回憶中苦笑著醒過來,映澤雪低頭,不語。躲開浮翊複雜閃爍的目光。
紅鳶適時地將問月琴搬了出來,麟王一來,主子總是要撥弄幾曲的。
映澤雪坐到琴案上,手指輕顫,一曲《梅花三弄》自指尖流瀉而出,明明是普通的曲子,卻帶給人一種悲涼的意味。
浮翊並無動作,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前宛如明月的女子。
他到現在還清楚地記著三年前他們一起去中州城看煙花,他第一次握緊她的手,冰冷的觸感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保護她一輩子。
隻可惜……
在他以為他們真的可以相守一生,相伴一生的時候,一切一切的美好,都被一旨封妃聖旨弄的淩亂不堪。
浮翊心中不是不恨的,但是,恨又怎麽樣呢?再恨,也改變不了什麽。
一曲終了。
“時辰也已經不早了,麟王也該回去了。”映澤雪站起身略施一禮。
“一定要趕我走嗎?”浮翊看著映澤雪,仿佛要將她看穿。
“本宮已乏了,還請麟王回去吧。”隨即頭也不回的轉進內室,消失在浮翊的視野中。
浮翊一直盯著映澤雪的背影,良久,方才離去。
入了內室,映澤雪才終於撐不住了一般,虛脫了一樣的倒在地上。紅鳶立刻上前,把她扶到床上,屏退左右,隻有紅鳶在側伺候。
好冷,毒開始發作了嗎?好冷啊……好冷……
外麵下雪了嗎?怎麽這麽冷……浮翊……浮翊……你在哪裏……
這裏是哪裏?怎麽隻有我一個人?爹……錦叔叔……浮翊……你們在哪裏……
不要丟下我自己一個人啊……
我好怕……
思緒開始混亂,她恍惚覺得身上的痛好像是八歲那年她偷偷溜出去玩兒時回家受到的家法。向來疼她的爹親手打了她八鞭子,爹打得鞭子,狠就狠在隻打在一處,八大鞭打的她都露了白骨。至今背上還有一條彎曲醜陋的疤痕。
突然感到有一個懷抱抱住了自己,有一點點熟悉的味道,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是誰。
浮躍緊緊抱著懷中汗如雨下的女子,心裏如針紮一樣的疼:“朕不會讓你有事的!”
幾乎是一夜之間,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成了刀下亡魂,無一幸免。
即使是在睡夢中,痛也是無法忍耐,睡過去不多久就又醒了過來。
“娘娘,您醒了。”紫憐看到映澤雪睜開眼睛,趕忙上前換下她頭上的毛巾。
七日醉,縱然是多麽能忍的人,也隻不過忍到第七日,疼痛是一天比一天愈烈的。今天,已經是痛入骨髓了。
映澤雪看著自己青筋暴起的手,身上已是汗如雨下,牙關緊閉,她在心裏暗笑,原來,她還是那麽固執啊。
身上的疼痛很清晰的傳來,仿佛萬蟻蝕身,她知道以自己的身體再來冒險的話,很有可能就這麽命喪黃泉。可是怎麽辦?她一直就是這樣子的,即使知道會喪命也不肯放棄。即使有再多的人反對,隻要她決定了,就無人能夠阻擋。就算是付出生命的代價,她也在所不惜。
她極不安穩的睡去。
“淩太醫,這邊請。”紅鳶在前麵給剛從天牢中出來的淩太醫帶路,進入暖玉軒內殿,臉上寫滿了擔憂,主子的身體她一直都很清楚,倘若主子出了什麽事,可教她如何是好!
“臣參見皇上。”淩太醫緊緊攥著手中的那顆藥,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起來吧,”浮躍居高臨下的看著淩太醫,“你是太醫院中一等太醫,入市連你都治不好澤貴妃,……”
“老臣一定竭盡全力,治好娘娘的病。”淩太醫不著痕跡的擦了擦汗。
“太醫若是能治好雪兒,真可以免了你的罪。”浮躍道:“起來吧。”
“謝皇上。”淩太醫連忙站起來,“請皇上放心。”
“皇上,”莫憂突然從門外闖進來,徑直走到皇上身邊,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浮躍皺了皺眉,然後走到床邊,對躺在床上的映澤雪說:“雪兒,朕有事,不能陪你了。”聲音中,滿是道不盡的溫柔,轉身離去。
“娘娘,”淩太醫伸出手,一粒朱紅色的解藥浮現在映澤雪眼前。
紅鳶連忙接了過來,給自家主子倒了水,讓她喝下。
映澤雪“哇”的一聲吐出一灘黑血,暈了過去。
紅鳶上前給映澤雪擦拭了嘴角,蓋好棉被。
“太醫,還請這邊談話。”紅鳶指了指那邊的屏風,笑著對淩太醫說道。
待繞至屏風後,淩太醫“撲通”一聲跪下,“多謝紅鳶姑娘出手相救。”
紅鳶背過身去:“太醫也不必謝我。這一切都是娘娘策劃好的。我隻不過是照做而已。”
“那老臣先在這裏謝過娘娘了。”
紅鳶並沒有再說話,隻是嘴角牽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她拿出一個包袱遞給淩太醫:“這裏麵是十萬兩黃金,足夠你安享晚年了。還有,我已經派人模仿你的字跡寫了一封奏折交給了皇上,馬車也已經準備好了,在西華門外等著你,還請太醫抓緊吧。”
淩太醫也不是愚昧之人,自然是知道貴妃娘娘如此做的用意,便拿了錢,道了謝,在小樂公公的帶領下出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