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魏先生出招
錢以寧手按刀柄保持警戒,不過他的右胳膊,當初傷得比馬千裏重,現在還沒有痊愈。
所以他隻能單手按住刀柄。
魏先生盯著船側的水麵,任由風吹雨打,口中小聲吟誦寫雨的詩詞。
雨聲太大,魏先生吟誦的是什麽,錢以寧也沒有聽清。
突然之間,一道閃電劈下來,在半空中開出銀花,把整個河道照得,亮得如銀盤一般。
閃電下來時,風也陡然強勁,吹走了老太太頭頂的鬥笠。
錢以寧驀然發現,拉著繩子的老太太,啃的並不是什麽蘋果。
而是一個白慘慘的小小骷髏頭。
而且沒了鬥笠的遮擋,再看老太太的手和臉,滿是蒼白的褶皺,就像是在水裏泡久了的那種皮膚。
這個老太太,正是三檔頭帶過來的。
白天將要淩遲白切鳴的消息,已經在彭州府傳開。
就連城外的鄉下,也都在傳,明天要淩遲一個京城來的大太監。
消息是拉糞的老於帶回來的,他還說:
“淩遲很有看頭,上一次淩遲,還是三年多前,活剮了垂雲縣令驪炊那次,這次剮的人,比驪炊官大多了,聽說還是東廠的廠公呢”
聽了老於的話,於是有不少人湊在一起聊天,說明天要去彭州城裏看淩遲。
清理流民的檢查已經過去,彭州府那些乞丐流浪漢,又都回來了。
不過這次,他們都不敢偷雞摸狗了,輕易也不敢去城裏。
那些身體健全的,為了生存,要麽去農戶家裏打短工,要麽就去地主老財家裏,申請做個佃戶。
說起來,這次帝國上下清理流民,也是有點效果的。
至少這些流民,知道幹活了。
隻有那些殘疾的乞丐流浪漢,還以乞討為生。
三檔頭混在這些殘疾的乞丐流浪裏麵,並不怎麽惹人注意。
他聽到議論之後,很為白切鳴鳴不平。
在他看來,白切鳴對皇帝,確實隻有獻媚之心,絕無謀逆之意。
三檔頭打心底,不敢怪罪皇帝昏庸,於是就恨上了文朝天。
但是彭州城他又不敢去,結果魏先生下鄉恰好被他看見,他也知道魏先生是文朝天的左膀右臂,就想利用水鬼老太太,殺了魏先生。
殺了魏先生,就是砍斷了文朝天一條胳膊,怎麽也能解解氣。
水鬼老太太也無所謂,反正她就想殺人。
對方的身份越高,水鬼老太太就越有出手的**。
水鬼老太太在閃電之中,風吹飛了鬥笠,被錢以寧看到真麵目之後,她並沒有退縮,反而對錢以寧咧嘴一笑。
她這一笑不要緊,滿嘴的牙齒,嘩啦啦都掉了下來。
縱然是錢以寧膽子大,這時也感覺很驚訝。
不過這驚訝來得快,去得也快。
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閃電很快過去,河道上陷入一片黑暗,對麵的水鬼老太太,看不見了。
錢以寧能聽到身後的魏先生,還在吟誦詩詞。
看來魏先生並沒有發現船家老太太,其實不是一個活人。
錢以寧抽出無雙刀的雄刀,把刀橫在胸前,防止水鬼老太太趁著黑暗偷襲。
不過水鬼老太太自視甚高,根本不屑偷襲。
天空又連著劃過一道道弧光,閃電接二連三的劈下來。
錢以寧又看到,老太太一隻手攥著繩子,低頭彎腰,用另一隻手,去撿腳下的牙齒,然後一顆又一顆的,插到了牙床上。
而那個所謂的蘋果,現在也滾到了船艙裏。
船艙裏灌了不少雨水,那個蘋果滾進去之後,船艙裏的雨水,瞬間變成了血紅的顏色。
錢以寧看看腳下,血水已經漫過了他的腳脖子。
水鬼老太太在電閃雷鳴之中,已經插好了滿口的牙齒。
她麵對錢以寧,嘴一咧,放聲大笑。
結果這次牙沒掉,下巴殼子卻脫落了,於是笑聲漏了氣跑了風,很是難聽,她又低頭去撿下巴殼子。
魏先生終於看到了腳下的雨水,顏色不太對勁。
閃電一道道的劈下來,他抬頭一看,這才發現水鬼老太太的真麵目。
魏先生咳嗽一聲,對錢以寧說:
“一般的鬼魅妖孽,除非為了渡劫,會鬥膽賭一次生死,平時根本不敢在雷雨之中露麵,這個老太太竟然能在雷電之下屹立不倒,看來道行不淺”
錢以寧回頭一看,魏先生倒是鎮定,穩穩的坐著,還在大雨之中,撩撩下擺,整理了一下衣衫。
水鬼老太太又是陰笑。
在她看來,魏先生整理衣衫,不過是為了在死前,保留最後一分尊嚴。
這些酸儒,就是瞎講究
電閃雷鳴之中,水鬼老太太終於出手了。
她兩隻手的十根手指頭,每個上麵,都有長長的手指甲。
她單手拉著繩索,慢慢逼近過來,用另一隻手的五根長指甲,直取錢以寧胸口,想要掏出錢以寧的心。
不過錢以寧的刀,已經快過了她的動作。
甚至都沒等她的指甲,觸碰到錢以寧的衣衫,錢以寧的無雙刀雄刀,已經插進了她的心髒。
錢以寧以為一擊得手,剛想拔刀,結果水鬼老太太又笑了。
她以前雖然殺過不少人,但是都沒有費勁。
直白一點說,那就是沒有一點挑戰性。
還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用利器沾到她的衣角。
這次的小夥子,果然不一般,竟然能用刀插進自己胸口。
今夜要殺的魏先生和錢以寧,一個是前朝大官,一個是當世高手,簡直就是一文一武的組合。
所以水鬼老太太,很享受這個過程。
惡鬼嘛,品味本來就和人不一樣。
在欣喜之下,多少年都沒有開口說話的她,竟然還恢複了語言能力。
雖然刀插胸口,但是她把住繩索的那隻手,依然沒有離開繩索。
她用手摸了摸錢以寧的刀鋒,然後對錢以寧搖了搖頭。
“你有一顆活蹦亂跳的心,而我的心,早已死了,所以這裏並不是我的要害。”
她本來以為,這個小夥子看刀根本不管用,應該會嚇得夠嗆,不說尿褲子,嚇得放棄抵抗,還是差不多的。
但是她低估了錢以寧。
錢以寧把刀使勁一擰,接著又斜著切了一下。
換做是一個活人,這一擰一切,別說死翹翹,連屍首都要血肉模糊。
不過水鬼老太太,畢竟不是人。
錢以寧這一下,對她的傷害並不太大。
她竟然還迎著刀鋒向前一挺。
本來皇家出品的無雙刀,又經過皇帝親手刻字,上麵帶著龍氣。
假如雙刀盡出,還是可以克製水鬼老太太的。
雖然不至於讓水鬼老太太灰飛煙滅,但是至少能逼得她跳水遁逃。
隻是很可惜,錢以寧右臂沒有痊愈,無法雙刀盡出,發揮無雙刀的全部威力。
水鬼老太太向前一挺,無雙刀在她胸口直沒入柄。
這樣一來,她距離錢以寧就近了。
錢以寧不願舍刀,手還死死抓著刀柄。
水鬼老太太一伸手,就捏住了錢以寧的脖子。
然後她站在船艙的橫板上,往上一提。
船艙的橫板,比艙底高了二尺,錢以寧也就比她高半尺,所以她這一提,就掐著錢以寧的脖子,把錢以寧提到了半空。
老太太一用力,從嘴裏吐出來一隻河蝦。
魏先生看看那隻河蝦,站起來對老太太搖了搖頭。
“嗬嗬,原來是一個怨氣深重的水鬼,看你的道行,已經找到了替死鬼,轉世投胎不在話下,何苦滯留世間,徒增殺孽”
水鬼老太太冷哼一聲,道:“老身行事,何須像你解釋”
“好,你不解釋也可以,放開老夫的隨從,老夫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魏先生這話,擲地有聲。
不過水鬼老太太聽到這話,差點又笑掉了下巴。
“酸氣腐儒,手無縛雞之力,還放老身一條生路,嚇唬誰呢”
水鬼老太太說的沒錯,魏先生確實是手無縛雞之力。
眼看錢以寧已經窒息,魏先生為了嚇退水鬼老太太,隻好爆出了自己的身份:“老夫原是欽天監監正”
聽到欽天監監正五個字,水鬼老太太,確實嚇得一哆嗦。
不過她歪頭看看魏先生,又不怕了。
“你隻是原來的欽天監監正,又不是現任,欽天監的太清寶鑒,又沒有在你手裏,老身還怕你不成”
所謂太清寶鑒,是欽天監的鎮監之寶。
鑒者,鏡子也。
鏡乃金水之精,古鏡如古劍,能辟邪魅忤。
太清寶鑒,就是存於世間的,最古老的鏡子,簡直就是最鋒利的古劍。
據說無論什麽妖孽,隻要用太清寶鑒一照,立馬就會化作飛灰。
所以水鬼老太太才會這麽說。
魏先生手裏,並沒有太清寶鑒。
水鬼老太太才不會怕他。
看水鬼老太太不聽勸告,一心隻想掐死錢以寧,魏先生不得不出招了。
他再次整理衣衫,然後一甩長衫後擺,身體後傾之後,端坐在船頭高處,深呼吸一口,兩手置於膝上,然後閉上了雙眼。
隻聽得魏先生口中,念念有詞。
要說誰是彭州府,真正的斬妖除魔第一高人,肯定會有多種答案。
推崇劉瞎子的,肯定說是道行高深,能前推一千年,後算八百年的劉半仙。
了解現在擺弄塑聖棋,已經有了成就的錢大公子的人,一定會說,錢大公子胸有劍氣,吐出可傷人於三丈開外,第一高人,非錢大公子莫屬。
當然大多數人,還會認為是段初。
段老爺嘛,一刀在手,妖孽敗走,這都快成了流行語。
至於趙如意和朱紫墨,還有深藏不露的香兒,暗中養了狗寶的薑小妹,打算教化鬼嬰的馬清爽,她們都不為人知,所以不會有人想到她們。
其實段初劉半仙錢大公子,都不是彭州府除妖的第一高人。
真正的第一高人,很有可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