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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偌大一座侯府

  崖山一役後近百年,漢人淪為下等人,正統文化被蒙人奴役,文人風骨蕩然無存。


  大煌初立,文人依舊式微,罕有風骨見著之文人,直到成祖奪嫡成功建文帝自焚之後,緱城先生方文正拒降成祖而慷慨赴死才重塑了神州文人的風骨!


  此後,文人風骨漸盛,敢諫敢死之士層出不窮,在他們眼中,錯了就是錯了,就算是皇帝錯了也得逼皇帝改!


  自成祖至當今皇上,曆經百餘年十三帝,鮮有未挨罵的皇帝。


  小皇帝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卻也知道文人的風骨就是大煌王朝的風骨,所以,聽到禦史台有人在折子上罵自己,他不怒反喜。


  “皇上仁厚。”


  看到小皇帝不怒反喜,魏忠賢連忙滿臉堆笑地拍了記馬屁,卻話鋒一轉,“可是,無規矩不成方圓,現在的禦史越發地口無遮攔了……”


  這些年,他可沒少被那幫禦史罵,怎能不借機解解心頭之恨?


  “大襠,”


  小皇帝卻笑著擺了擺手,“年節將近,不如就拖一拖吧,讓大家都安安生生地過個年!”


  “遵旨……”


  魏忠賢隻得不甘地應了,卻又猶豫著問了一句,“皇上,既如此,為何當時不讓奴婢下令禁口呢?”


  當時,魏忠賢本來都準備下令讓在場的宮女、太監禁口了,如此一來,宮外的人就不會知道小皇帝被李嶽帶著飛上天去的事,也就不會有這些參李嶽罵小皇帝的折子了,可是,小皇帝卻阻止了他。


  “為何要禁口?”


  小皇帝笑嗬嗬地望著魏忠賢,“大襠也覺得朕做錯了?”


  “不敢!”


  魏忠賢連忙躬身低頭,“隻是,如此一來,豈不少了許多麻煩?”


  “大襠啊,”


  小皇帝又低下頭去端詳起了那尊江山社稷亭木雕,語氣平和,“並非所有的麻煩都是壞事。”


  說著,小皇帝突然話鋒一轉,“最近核算賬目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還有,如果那個苛銳也遞了折子上來,就送到禦書房來。”


  “是!”


  魏忠賢連忙一躬身,退出了禦書房,心底卻有些驚訝,這個苛銳怕是要走大運了!

  “王體乾,”


  魏忠賢剛走不久,小皇帝突然抬起頭來,朝門外叫了一聲。


  “奴婢在!”


  王體乾連忙從門外走了進來,朝小皇帝一躬身,“皇上有何吩咐?”


  “去,”


  小皇帝展顏一笑,“再挑四名……不,再挑八名宮女,明天一早給李嶽送到府上去。”


  嗬嗬,既然你不缺銀子,那就多替朕分擔一些吧!


  “皇上……”


  王體乾明顯怔了怔,有些猶豫,“先前已經送了八名……”


  “無妨!”


  小皇帝嗬嗬一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李嶽還敢攆回來不成?再說了,偌大一座侯府,怎能讓它冷冷清清?”


  “是!”


  王體乾隻得硬著頭皮應了,心下卻對李嶽生出了些同情。


  天啟元年,當今剛登基便遵舊例下令各地選送“淑女”,不成想,各州府一下子就選了五千多名十三歲到十九歲的少女送進了京城,雖然經過內廷層層篩選,最終依舊有千餘名被送進了宮。


  這可是一千多名正值妙齡的少女啊!

  太苛刻了吧於心不忍,可是,太優待了吧又是好大一筆開銷……今年也災荒不斷,國庫著實空虛,小皇帝對此很是頭疼。


  所以,他逮著機會就把宮女往大臣家裏送,隻是,這一送就連著送了兩次總共十六名到峙嶽侯府……峙嶽侯該頭疼了吧!

  對於此事,李嶽著實很有些頭疼。


  小皇帝不僅大方地賜給了他一座位於貢院附近大得讓人眼暈的宅子和金百兩、錦緞百匹,還很貼心地送來了一車米麵肉蛋菜蔬和一車柴薪木炭燈盞,可是,為何送來的還有八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呢?


  難道又在考驗我?

  李嶽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依舊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要送就送幾個太監也行,弄幾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過來能幹什麽?

  再說了,她們既然進了宮,那就是你的女人了,你往我這裏送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老子可是連個指頭都不敢動啊,重活髒活累活也不敢指使她們做……你這不是成心折騰人嗎?

  還好,打了半輩子光棍兒的朱老三還有顆憐香惜玉的心,打水、灑掃……重活髒活累活都搶著做,當一更天的鼓聲響徹北平城時,總算在這棟已經荒廢了不知幾年還是幾十年的宅子裏收拾出了幾個房間暫時安頓了下來。


  可是,誰來做晚飯?


  就朱老三那廚藝,弄點飯菜也就能把他自己的肚子填飽,而那八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廚房裏忙得一團糟,差點沒把房子給點了……


  最後,李嶽隻得親自進下廚房,天可憐見,他好歹也是個侯爺啊,竟然被逼到了要親自下廚房的地步。


  偌大一座侯府竟要堂堂的峙嶽侯親自下廚房,這事如果傳出去,隻怕要貽笑大方了!

  “朱三哥,”


  吃罷飯,李嶽把朱老三帶進了自己的臥室,一臉苦色地吩咐著,“明天一早,你就去給我找仆役,挑水的、做飯的、看門的、護院的……”


  “侯爺,”


  不待李嶽說完,朱老三便已忍俊不禁,“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何管事問問,該找回的一個也少不了。”


  “那就好,”


  李嶽暗自鬆了口氣,“好了,早點回去睡吧。”


  朱老三就住在大門門房裏,可以順便看看門。


  “對對,”


  聞言,朱老三咧嘴而笑,那笑容前所未有地透著一絲曖昧,“侯爺也早點睡……這幾天事情還多呢,您可得悠著點兒。”


  “呃……”


  李嶽微微一怔,旋即反應了過來,忍不住笑罵,“滾!”


  “是!是……”


  朱老三嘿嘿一笑,“小人就不打攪侯爺的好事了!”


  說罷,也不待李嶽發飆,朱老三便一轉身,小跑著溜了。


  望著朱老三的背影,李嶽不禁搖頭苦笑。


  這朱老三,以前多老實的一個人啊,怎麽就飄了?

  “侯爺……”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高挑的小姑娘端著一盆水身姿款款地走了進來,笑容甜美,“夜深了,奴婢先伺候您洗腳吧!”


  “不……不用了!”


  李嶽一驚,連忙伸手就去接小姑娘手裏的銅盆,“我自己來就好……”


  “侯爺,”


  李嶽話還沒說完,小姑娘突然神色一黯,紅了眼眶,“您就這麽嫌棄奴婢嗎?”


  “呃……”


  李嶽一怔,連忙陪笑,“怎麽會呢?姑娘天生麗質……”


  “侯爺抬舉奴婢了。”


  小姑娘卻更傷心了,兩行清淚已然溢出了眼眶,“奴婢進宮三年,皇上都沒拿正眼瞧過奴婢……管事的公公也從來沒給過奴婢好臉色看……奴婢總是笨手笨腳的,除了端茶遞水什麽都不會做,連飯都做不來……”


  小姑娘越說越傷心,越說越委屈,淚水就好似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沒事,沒事。”


  見狀,李嶽頓時就有些慌了,連忙柔聲安慰著,“不會咱可以學嘛,你還這麽年輕,學什麽都很快的!”


  說著,李嶽又覺得這畫風好似有些不對,連忙神色一整,“你放心,既然皇上讓你們跟了本侯,本侯就不會虧待你們,先安心住下,本侯會盡快給你們安排好合適的差事。”


  管他娘的小皇帝咋想的,既然他把這些宮女賜給了我,那就是我的人了,我不能屈了她們!

  “多謝侯爺!”


  聞言,小姑娘連忙止住了淚水,雙膝一屈,就那麽端著銅盆朝李嶽行了個禮,強笑著,“我等自從進了宮之後便成了那無根的浮萍,如今跟了侯爺,自然任憑侯爺做主!”


  “那個……”


  見小姑娘說得淒慘,李嶽不禁有些無語。


  不是應該有很多漂亮女人搶著進宮嗎?進了宮就可以攀龍附鳳了啊!

  這小姑娘怎麽說得好似被選進宮有多淒慘似的?


  “侯爺,您坐。”


  見李嶽半晌也沒有下文,小姑娘隻得勉強一笑,“奴婢這就伺候你洗腳,侯爺剛安頓下來想是辛勞了,洗完腳就可以早些歇息。”


  “好!”


  這次,李嶽沒有拒絕,大咧咧地坐到了床上,就要脫鞋。


  “侯爺,”


  小姑娘連忙把銅盆輕輕地放到了一旁,上前一步跪到了李嶽麵前,一雙纖纖玉手就伸向了李嶽的鞋,“讓奴婢來吧!”


  “哦,”


  李嶽隻得由她,心中卻有些唏噓,看著小姑娘這副謙卑的樣子,想來在宮裏的這段日子確實過得不怎麽好啊!


  也是,皇宮就一個天子,卻聚聚了從各地千挑萬選出來的萬千美人兒,怎麽可能人人都有機會攀龍附鳳呢?隻怕大多數女子都會被當成雜役使喚吧!


  “你叫什麽名字?”


  看著跪在自己麵前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脫著鞋的小姑娘,李嶽心中不禁生出了些憐憫,便柔聲地問了起來,“入宮以前家住何處?”


  “回侯爺的話,”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答著,“奴婢名叫薛濤,家在延安府。”


  “哦,”


  李嶽暗自一咬牙,“想回家嗎?”


  既然小皇帝把這些女子賜給了我,我應該就放她們回家的權力吧?

  “侯爺……”


  誰知薛濤卻突然渾身一僵,連忙俯首拜了下去,聲音裏已經帶著哭腔了,“求您……不要趕奴婢走……”


  “呃……”


  李嶽一怔,有些疑惑,“你不想家人嗎?還是……你怕朝廷會因此問罪於你?”


  李嶽著實有些疑惑,因為他真不知道把皇帝賜的宮女放走合不合符朝廷法度。


  “呃……”


  聞言,薛濤明顯猶豫了一下,這才緩緩抬起頭望向了李嶽,已是淚水漣漣了,“自入宮之日起,奴婢便是皇上的家奴了,若沒有皇上的恩赦,這輩子也不能再回原籍,而且……奴婢家中父母早已不在,兄長也成家了,即便皇上讓奴婢回家,奴婢也已無家可回……”


  說著,薛濤又俯首拜了下去,聲音淒切,“求侯爺收留!”


  “那個……”


  李嶽恍然,連忙安慰,“我的意思是,你們如果有誰願意回家,我就可以想辦法讓你們回家。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當我沒說過……放心吧,隻要你們不想走,我就不會趕你們走……”


  麵對這個楚楚可憐的小姑娘,李嶽著實耍不起侯爺的威風。


  夜已深,李嶽躺在紅木大床上,裹著厚厚的錦被,心中卻沒有絲毫暖意,隻是越發地想念紅袖、想念那些在石碣村和她相擁而眠的夜晚了。


  與此同時,後院一間廂房裏,兩個小姑娘擠在一張床上,正在小聲嘀咕著。


  “薛濤姐姐,侯爺就沒有留你侍寢的意思?”


  “嗯……”


  “也是,他是聖眷正隆的侯爺呢,又怎會看得上我們?”


  “應該是看不上的吧!”


  “那你說他會怎麽安排我們?會不會到最後還是要把我們趕走?畢竟,我們連飯都不會做……”


  “不會吧?他可是堂堂的侯爺,怎能說話不算話呢?”


  “哼,我聽小安子說當官的都是滿口胡話,而且官越大越喜歡騙人!”


  “哦……”


  夜色如墨,寒意彌漫,偌大一座侯府冷冷清清,人無眠,各有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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