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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殺人償命

  書房內很是安靜,桌上那鏤空雕花香爐燃著沉香,便能安定心神,偏生三分……古怪。許是這樣淡生白煙摻了茶湯的清香,便有了幾分眩人,琉素垂眸呷著茶,嘴裏極不是個滋味,就連心中也微微凝頓了下。


  你倒真是要臉……你倒真是要臉……她的確是不要臉的,可她想,如果王如是身處她的地位的話,這個選擇一定同她無異。可這話說出口來,就偏偏叫她萬分無語。過了半晌,嘴裏的苦澀微微散開了去,壓在了舌根,這才道:“你是主,我是客,應該是我拜訪你才對。”


  王如是心口本就壓著氣,瞧她這番不冷不熱地模子,怒到極點,反倒放聲笑了起來,道:“你果然要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可真真是個好的,一個女子怎就做的如此下作?”琉素手中一抖,差點潑灑出茶湯來,她垂眸看了看,聲色平淡的聽不出一絲起伏,那明明是冷到骨子裏的口氣。


  “我怎就下作了?攝政王明擺著是北宋皇帝,我一沒有禍害他為了我做出何等禍亂國本之事,二沒有與外人勾結,出何人。不過是自私了些,為了自個的命,尋求個安身之地。你這話也委實叫我奇怪,我是殺了人、放了火,還是礙著你們琅琊王氏了?”


  她一口氣說了一些話,心中不生氣那是假的,更兼身子本就虛,此番本就白皙的臉色,更是煞白。王如是抬了抬眼皮,嗤笑了聲:“一個未婚女子先有了孩子,你說是不是下作?”說來說去,還是這句話是關鍵,琉素擱了茶杯,也不願同她過多糾纏,隻道:“你且走吧,等事情一過,我便走了,你也不必擱在心上。我知道你是不願我在這給你添堵,可我也不願意見你在這給我鬧心,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就是想攆我走,也做不得數。”


  王如是氣到極點,冷冷笑了下,道:“我做不得數?我是正兒八經的攝政王妃,這座府邸正門抬進來的,憑什麽做不得數?憑什麽你說我說了不算?”琉素心中一陣絞痛,要是原先遇見這種事,她不過冷笑下便一過而之,偏生牽扯上宋肖,她是如何也做不到不痛不癢。她揚了揚臉,張媽媽頓時會意,攙扶她起身,她嬌小的臉,從上至下睥睨著王如是,說:“你且放心吧,我是不願來的,正好如了你的意,走就便是。”


  她也不去管王如是的想法與臉色,步子雖小,卻是極快,沒兩下,便消失在書房內。王如是本能起身,看著那抹堪堪嬌弱的身影消失在潑辣辣豔紅芍藥的繁花錦簇間,再不見蹤跡,有的也不過是青蔥翠綠的滕樹,沙沙的來回響動著。這樣草木欣榮之間,終於隱去她蔚藍紗綢鑲繡著朵朵水色六月雪的隨風波動。


  王如是微微蹙眉,下意識問:“你看她待如何?”小環襝衽為禮,說道:“公主不必擔憂,不過是做戲,可偏生此刻攝政王不在,她做戲也無人可看。”王如是淡淡瞟她一眼,似笑非笑。小環回禮一笑,卻是各生針鋒。


  這樣的事情自然瞞不過宋肖,下午餘暉降落,霞光布滿天際之時,他便回了書房,納蘭青把事情經過原封不動的訴說一遍,宋肖也隻是淡淡恩了聲。這種反應,自然叫納蘭青驚訝,腦子沒來由一熱,便問:“您就放她一人回去不成?此刻正是各路蠢蠢欲動之時,琉素姑娘一人身處侯府,也便是極度危險的。”宋肖提起筆,筆尖吸足了墨,他卻發了愣,“嗒”的一聲,素白的紙便染了一滴純黑的墨,他順勢看去,黑白分明的樣子,卻提筆落於那滴墨之上,似是遊龍飛舞,不過爾時,便俊逸灑脫的落下幾個字。他說:“我那樣對她,算是仁至義盡,她卻棄之如敝屣,到底是不配我在花心思,如此走了也好。”


  納蘭青心中微微生了寒意,這樣的宋肖不是宋肖,而是真正的攝政王……隻不過這樣子的他,他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未見到了。他抬眸,覷了眼宋肖,小意道:“琉素姑娘畢竟是您……於您……”宋肖抬眼,嗯了聲,納蘭青壯了膽子,又道:“有過一段情意,您總不能放她不管不顧。”


  宋肖看著未幹的墨跡,恢複於往日的常態,任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說:“那隻是從前。”納蘭青心中一急,隻是為琉素感到不平,忙道:“到底是女兒家,容易犯些小性子,您比她大這些,總該……總該讓讓她。”宋肖頓時冷笑,說:“女兒家如何,不懂得看局勢,又不懂看眼色,這番鬧,要鬧到何時?我讓她許多了,她難道不懂我這是一再放縱?她這樣,不要也罷。”


  納蘭青忽然心生煩躁,隻是道:“您說的是。”便也作罷,不再多言。宋肖卻折紙,交給納蘭青,道:“去給工部送去。”納蘭青心中一跳,卻頓生喜悅,眉梢眼角都露出喜色,忙說:“屬下領命!”宋肖也跟著笑起來,緩緩舒口氣。


  是了,工部尚書兒子一馬鞭甩死了人便是個開始。這工部尚書名叫李錚,主管桑田、水利工程等,手中壟斷著整個國家的農業發展事業,更兼各路水部工程,與各個藩國的水路交接。手中握著的權利,那也是不小得,是以,他兒子甩死人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當年景帝劉啟操起棋盤砸死吳王劉濞兒子一事,也為後世記載。俗話說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果放在一帶剛正不阿的帝王身上,那才算得數。就如這幾日,此事再起風波,李錚兒子甩死的乃是兵部侍郎最小的兒子,李錚雖然是二品,比侍郎高於一品,但他想要憑借一己之力壓下來,那也是做不到的。


  兵部尚書這官看似高於兵部侍郎,但實則兵部尚書的實權都握在攝政王手中,還不如尚書的副官侍郎掌權掌得多,所以這位正二品工部尚書李錚的官位與兵部侍郎的官吏其實是等量齊觀,不相上下。在這事之中,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工部尚書現在是代王宋燁一黨,而兵部侍郎卻是歸屬宋肖管轄,更兼宋肖、宋燁本就麵和心不合,這事委實是個好引子。


  那是絕對不可能壓下來了。兵部侍郎一個勁兒遞折子,折子宛若雪片子似得,越疊越高,越發的多了,且侍郎字字珠璣,看的宋肖那叫一個五體投地,心悅誠服。心中卻是生了笑,一個武將,能寫出此番令人折服的文筆,要說身後沒有人那也是不可能的。自然了,這事還需要兩個給底下人做主的主子說了算。宋肖終於去上了朝,照理說他比宋燁大著一輩,這位置理應是宋肖坐,更兼人家還有攝政王名號在,可偏生宋燁是個傲的,手下人犯了錯,也不見他惶惶然,反而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


  宋肖心情頗好,也不在乎這些禮數,隻道:“小侄兒心高氣傲,更是年輕,我老了,自然要讓給他。”說罷,吩咐納蘭青搬了椅子坐在宋燁身側,似笑非笑。宋燁見他這樣,心中頓時開始發虛,這樣的行為,明擺著是給他麵子,其實不然,而是大大給他折了麵子。無聲便說,宋燁這樣年輕,做事沒有分寸,更是不適合做皇帝,反倒是他宋肖,心胸寬闊,不計較這等小事。


  其實在宋肖進來那瞬間,宋燁便知道此事大大的不妙。工部尚書投靠他,他本身應當是護著,可這事偏生扯上宋肖……這樣個心眼頗多,深藏不露之人,還不知何時就等反咬他一口。宋燁眼神掃過群臣,垂下眼簾,忽然就想起上次擎劍指在宋肖脖子上那事……


  好像是見了血?見沒見呢?正待沉思之際,宦官的聲音便響徹大殿,穿過雲霄,更兼層層宮門……新的一天就此升起,晨曦刺過雲層薄霧,傾灑於碧色琉璃瓦上,微微反了白光。宋肖正了正身子,眼神卻望向大殿門外,這樣的宮殿,一座座如疊巒山峰,飛簷鬥拱顯露在層層薄霧間,露出最原本的凶煞,就像著紫禁城,被紅牆綠瓦撐起了一方天地,因牆太高,終是見不到外麵的廣闊自由……那是被折斷翅膀的百靈鳥,鮮血淋漓,掙紮在其中,終於困頓於此……


  其實就這樣放她走,也好。


  朝堂紛爭終是不絕於耳,一方有一方的理由,宋肖同宋燁卻是恍若未聞,自顧自看著。終於在李錚與兵部侍郎兩方都口幹舌燥之時,宋肖清了嗓子,說:“侍郎的兒子固然有錯,但工部的兒子也著實不該下死手,這要是放任下去,豈不是視法紀為無物,視本主為虛職?”


  李錚頓時身冒冷汗,這意思便是不能放過了,他想來想去,最壞的結果便是入獄,受盡苦刑,應當是不該一命抵一命……可兵部侍郎如何能如他所願,立時上前一步,打了個千兒,說:“為了國之本,法紀為上,最該是殺人償命!”


  宋肖沒言聲,朝堂眾人都不做聲,各有想法。宋肖漫不經心斜睨宋燁,堪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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