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月下明光
他的目光越過紫竹紗窗，外麵曲折遊廊，玉階石子漫成甬路。雕甍繡檻，青鬆拂簷。方塘天光，落花羅裳，錦鯉擺尾。
林芸看著他俊美的側顏，突然分辨不清他此刻眼裏是那一階日光，映著竹影斑駁，還是那一襲重重蓮瓣玉綾紋錦長裙。
白靈兒打了半晌終於打累了，她大口喘氣的抬起了腳，回頭看到林芸守在門邊，旁邊拜月窗下坐在明光。她突然有點羞赧，竟然在朋友們麵前如此失態，便給了阿珍惡狠狠的一個瞪眼。
“抱歉，我……”
林芸上前將她攬入懷裏，“沒事，把氣撒出來就好，不要在乎這些。”
“但佛門淨地，我卻沒有遵從禮數。”白靈兒把腦袋埋在林芸的懷裏，眼淚又濕了她半邊衣裳。
林芸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撫，眼神命令翠縷去拉阿珍下去，阿珍早已是傷痕累累，但不管怎樣白靈兒也是個女子，再怎麽樣也不會將她傷到筋骨，最多就是皮肉之苦。
她顫顫巍巍的爬起來，朝白靈兒又跪拜了幾下，“小姐，這次是奴婢之錯，還請小姐原諒，奴婢今後定會好好反省自己，絕對不會再犯下類似的錯誤，懇請小姐給奴婢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樣一番說辭，想來她大概也猜到白靈兒為什麽要打她了。
不過，這個阿珍竟然會這麽快就跟自家主子妥協，也算是少見，林芸心道，她還以為阿珍會為了自己的幸福再拚搏一下呢，她不是一直都很想要脫離奴婢的身份嘛？
林芸仔細觀察阿珍的神情，倒也是兢兢業業，看不出半分逾矩的地方。她一時間也猜不到這個奴婢在想什麽。
或許是真的識時務者，又或許隻是權宜之計害怕白靈兒一怒之下真的處死自己？
白靈兒總算是平緩過心情，她含著淚咬著牙道：“芸姐姐，我想清楚了，為了這個賤婢如此傷神根本沒有意義，你放心，我不會再哭了。”
說完，還很認真的擦拭眼淚，對那阿珍道：“你既然已經認錯，本小姐就罰你下去麵壁思過吧，今夜我要在萬佛寺待一晚上，一會兒讓人給你安排廂房，你好好想想我對你說的這些話吧！今後就不需要你在我旁邊服侍了。”
阿珍從盥洗室一路爬上來花了這麽長時間，費了這麽多心思，沒想到白靈兒三言兩語就把她重新打回了原形。
林芸注意到，這個匍匐於地的婢女眼裏閃過一絲慍怒，她心中暗道不好，這個白靈兒，如果要留下來，就應該不動她地位，以另外一種辦法拉攏她，若真的要懲罰她，就應該斬草除根，而不是留有後患。
她想要提醒白靈兒，但那邊已經有人把阿珍帶下去了，白靈兒也滿臉倦容，她也不好再說什麽，索性兩人各自回房去了。
然而這廂阿珍被某個婢女帶回了廂房，卻沒有待久，等月色空明的時候又悄悄離開了。
白靈兒這邊早就困得昏昏欲睡，哪裏注意得到一個小婢子的動向。月上中庭，阿珍一瘸一拐的來到了萬佛寺外。
寺廟的大門竟然沒有緊閉著，燭火微光下，隱隱站著個人影。阿珍走進一看，竟是明光。
她微微頷首，“明光大師，這麽晚了，您怎麽還在這裏？”事實上她是心虛的，畢竟這個明光跟白靈兒關係甚好，說不定會告發自己。
“施主不也沒睡麽？”明光的聲音很溫和。
阿珍微微一愣，臉頰微紅，她想起白日裏白靈兒打自己的時候，明光也在院落裏看到了一切。
“大師，您也覺得我很不堪麽？”
明光淡淡道：“施主是個怎麽樣的人，貧僧不予置評，但我佛慈悲，還望施主能夠積德向善，菩薩必然會保佑施主一世順遂。”
嗬嗬，還說什麽不予置評，這會子叫人向善了？
阿珍心中暗暗作嘔，她厭惡白靈兒薄情，便也連帶著厭惡起明光和尚來，她擺擺手轉身走出萬佛寺，懶得與這個禿驢再多言一語。
她獨自一人在雲夢山上亂逛著，想著散散心，並且該用什麽辦法來挽留白靈兒，或者是尋求蔡餘申的幫助，想著想著，竟不甚失足跌落山崖，昏死過去。
翌日，雲夢山下，茅屋的頂上嫋嫋升起炊煙。屋子前麵有個小菜圃，種著綠油油的萵苣，蜜蜂蝴蝶簇擁在一塊兒飛舞。
一個穿著土灰曲裾束發女子正蹲在小爐子前她手中握著一把蒲扇，爐子下方的火苗“撲哧”晃動，濃煙滾滾中夾雜著刺鼻的藥味。
此女名喚繆芮冰，江都人士，自小無父無母，被賣到京城裏，本來有幸被選入皇宮成為嘉寧公主的婢女，半年前卻因為犯了事被趕了出來，一個人無依無靠，遂在雲夢山上蓋了一間茅屋，準備就這樣安度餘生。
雲夢山地處大澤福地，又有萬佛寺香火鼎盛，繆芮冰平日裏上山打獵下山賣瓜，有時候也會去萬佛寺裏上香，在這一帶獵戶農民和尚中都非常有人緣。
沒想到這一日早起出門，竟看到一個奴婢服侍的女子暈倒在家門前，她便將那人救了回去。
日上三竿，溫度漸漸升高，繆芮冰的額頭開始滲出汗珠，順著土黃的臉頰流到脖子上，就連後背的衣裳也濕了一大片。她背著手胡亂抹了一把，臉頰上出現了一小塊一小塊的汙漬，讓她看起來像隻花貓。
但繆芮冰渾然不在乎，她心急火燎，滿腦子隻想著此刻正躺在她屋裏的那個從懸崖上摔下來還不省人事的貌美女子。
那個女子長得如此貌美，卻隻穿著奴婢的服飾，想來也是個出身命苦的人吧。繆芮冰始終不明白為什麽人就要分三六九等，所以一向很同情這種地位低下的人。
煮好了藥，她端著一個破爛的石碗朝屋裏走去。阿珍合衣躺在**榻上，帷幔下美目緊閉，讓繆芮冰不禁暗歎一個人居然連睡覺的時候都這麽美若天仙。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