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久別重逢
死道友不死貧道。
在中年婦女八卦上癮的情況麵前,雲溪很理所當然地拋棄了鎏金和司徒白。
轉身,望著滿臉無語的冷偳:“有事?”
“受教,受教。”冷偳擺了擺手,就差學古人一般給她作揖。碰到這樣的朋友,他隻能為鎏金和司徒白默默掬一把同情的淚。“時間不早了,既然嬸娘和爺爺都沒什麽問題,我就先回去了。”他想了想,這幾天一直忙得沒時間顧自己的事,估計家裏也積了不少雜七雜八的問題。
“好。”雲溪摸了摸胃,覺得有點餓,想了想醫院四周大多數館子味道都不怎麽樣,又懶得跑遠,這個時候,要是嶠子墨在就好了。他做出來的東西,比酒店的好太多了。
眼看雲溪一臉神遊狀態,冷偳無語地翻了翻眼,拿著車鑰匙轉身就走。
得,您隨意,小爺不伺候了。
這個點了,醫院四周自然安靜得很,雲溪覺得沒事,索性繞道去花圃,準備透透氣再去吃點東西。
醫院大概是為了便於病人修養,特意修了一條鵝卵石道路,雲溪幹脆脫了鞋子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發現,正好離西門出口不遠。
燈光點點,不知名的蟲鳥在低低地發出輕鳴。
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就很少有這樣的閑暇靜靜地走在林蔭中,一時興起,幹脆踩在鵝卵石上,半眯著眼睛,輕輕哼著歌。
歌是老歌,之前喜歡過的《生如夏花》。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難才能睜開雙眼
我從遠方趕來恰巧你們也在
癡迷流連人間……。”
嘴邊的歌漸漸轉淡,腳步忽然微微一頓,若不是上天有意,她簡直懷疑,這夜、這曲,真是命中注定。
轉角處並肩走路的人恰好乘著月色看清了她的麵容,頓時,三人停在路口,似乎,誰都沒料到,會在這裏,久別重逢……。
眉目俊美,五官精致得讓人幾乎無法逼視,但這樣的一雙眼,卻不是記憶中那冷厲邪氣的模樣。
雲溪微微歎息,繞了這麽遠,原來,竟是在這裏……
王綱站在陳昊身邊,看到冷雲溪的第一眼便不動聲色地朝她身後看了一眼。見並沒有人跟著,也沒有嶠子墨的身影,頓時鬆了眉頭。隻是,看著身邊陳昊一動不動,甚至沒甚表情的臉,頓時,什麽話都停在嘴邊,說不出來了。
燈影模糊,映在陳昊的側臉上,成了氤氳的一團。雲溪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望著王綱尷尬不適的樣子,卻又覺得,今天自己難得的閑情到底是白費了。
“之前去哪了?在b市都沒聽到你消息。”想到在墓地中,嶽晨離開前說過的話,雲溪到底不忍,率先打破了寂靜。
陳昊抬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卻沒有太多情緒,隻是側頭,微微笑了笑。神色很冷靜,卻也太過冷靜了,看上去,整個人都沒有了一點煙火氣:“出去度了個假。”
去哪度假,什麽時候回來的,卻都沒有說,仿佛一字千金,他已不願再多費唇舌。
氣氛,便又這麽冷下來了。
雲溪看了看他那低垂下的眼簾,從上輩子開始,其實,蕭然和他之間,她最先開始認識的是他,加上重生過後,真正算起來,她認識他的時間比嶠子墨要早很久。
不過,似乎,就是因為認識了太久,所以知道,他的話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就比如,他剛剛說的什麽度假,嗬嗬,全見鬼的是狗屁。
但,既然他不願意說,她又何必勉強?
算起來,她欠了他不少,如今,見了麵,反而太過複雜,倒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和他說話。
“我去吃飯。”她說了句大實話,如果陳昊沒有敘舊的打算,她便打算離開,早早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偶遇。卻不想,手腕忽被拽住,差點一個踉蹌。回頭,發現,陳昊正靜靜地看著她。
和王綱的怒目相視不同,陳昊的眼底帶著水樣的平和。這在他的身上,幾乎從未出現。她一直記得,當初他遊走黑白邊緣時,那種邪性奪目的樣子。
陳昊還沒開口,王綱便忍不住了:“冷雲溪,你還有沒有良心?你在避誰如蛇蠍?我兄弟為了你,還不夠盡心盡力嗎?你有必要才說一句話就閃人?我告訴你,要不是……。”
“王綱。”淡淡的一聲稱呼,打斷了他的話。
陳昊淡漠地側過頭,看他一眼:“你的話,太多了。”
“靠!”什麽叫有異性沒人性?這就是!為他打抱不平,這廝竟然還嫌他話嘮!王綱氣得青筋都要爆了,可看看陳昊還拽著雲溪的手腕不放,頓時,憋得滿臉通紅!
讓他丫的做情聖!
不求回報是吧?以後,有的是他後悔的。
他可是打聽的清清楚楚,嶠子墨那長得跟個神仙似的人物,動起手來,可是幹淨利落!
雲溪看了一眼手腕,陳昊雖然是扣著她,但並沒有用力,所以她隻是抬頭看他一眼。
不求回報?望著王綱那張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陳昊自嘲一笑,內心泛出淡淡的澀然。怎麽可能不求?他苦苦追尋了這麽久,從她和蕭然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有放下過,若是能夠慢慢淡了這份求而不得,他何必成了如今。
“有空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眉目流轉,終究,他不過歸於平靜。說話間,已經放開她的手腕。
“走吧。”雲溪將鞋放到地上,重新穿起,十分簡練地回答道。陳昊在b市消失了這麽久,既然他剛剛說的出去度假是假話,那他為何銷聲匿跡了這麽久?說實話,即便當不了彼此的另一半,對於陳昊,她還是有些愧疚的。
王綱此刻自動將自己設想為空氣,眼不見心不煩。晃悠悠地將車鑰匙拋給陳昊,轉身,自動消失。
大抵醫院的停車都是混亂而且錯綜複雜的,饒是晚上並沒有太多人來人往,他們走到車位邊,也花了將近二十分鍾。
上了車,係上安全帶,雲溪眼看著他將車一路開得急速,上了橋,五光十色的b市夜景近在眼底,有種恍然如夢的樣子。
“聽說,你對喬老動手了?”他雖然不在她身邊,但她的動態,他卻一直知道。包括那個最近和她走的越來越近的grantham……。
“恩。”雲溪應了一聲。冷家的恩怨牽扯的太多,真正算起來,是從上一代人就埋下的是是非非,她不想節外生枝,更不想,讓他泥潭深陷。何必呢?既然給不了他所希望的,不如早在地就切開這些莫名的羈絆。說到底,她在這方麵受過的傷痛,不想再讓別人承受同樣的苦楚。
知道她不想多談,陳昊便點到為止,默了默,最終還是提醒了一句:“你多注意一下喬輝這個人。在喬家,他算得上是這一代最能說得上話的一位。”喬家的內裏,錯綜複雜,底子是在幾代前就打下的,但真正讓人忌憚,卻也不過是近十年左右的功夫。而這位喬輝,看上去年紀不大,論心計,卻是讓喬家一甘人都頗為忌憚的。
雲溪頓了一會,輕輕回了一聲:“好。”敢當麵威脅她的人,她可不會以為是個嘍囉。更何況,她前腳下飛機抵達香港別墅,他後腳就能帶著那麽多人將她房子給圍了,這樣的人物,她也想見識見識,當她將他護著的人徹底踩在腳下時,他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右轉下橋,拐彎處,陳昊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複雜和沉寂。
這一路,便一直這般安靜了下去。
直到……
“下車吧。”把車停在專屬車位上,陳昊拉開車門,神色安然地看著雲溪的表情微微僵硬。
這個地方,太過熟悉。以至於,明明,現在已經劃在她名下,但近鄉情怯,她卻始終不敢來看一次,更何況,是下車,親自踏上這塊夢中的地方。
“我知道你害怕,所以,我帶你來。”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他在新聞報道中,看到她“意外身亡”的時候,是怎樣的絕望和空洞!
細細的高跟,輕輕地踩在水泥地上。她閉了閉眼,花了比平常多很多的時間去深呼吸,仿佛,是想將內心的那種紛繁和混亂通過這樣排解出去。
“需要我牽著你嗎?”眼前,微微垂著眼,神色僵硬而疲憊的女子,不複往日的精神奕奕、也不像電視鏡頭前的神采飛揚,雖然看著心痛,他卻有種隱秘的暢快。畢竟,除了他,她不會輕易在別人麵前露出這樣的一麵。
這世上,知道她是重生的笪筱夏的人,除了蕭然,便隻有他了。
至於蕭然……
如今已然自我放逐,互相都隔著血親的死,他的祖父親手設計了當年的慘案,她亦決絕複仇,讓張先生身敗名裂、絕望死去,怕是有生之年,他這輩子都無法放開,更別談獲得她曾經的愛情。
而他自己,是這世上僅剩的另一個知道當年所有真相的人。
即便是嶠子墨……
陳昊側頭忽然微微一笑,怕是除非必要,這輩子,她亦不會告訴那個天仙般的人物,這些慘烈的過往和離奇的死而複生。
“不用。”雲溪忽然睜開眼,毅然下了車。麵前的這棟大廈太過熟悉,是她身死的地方,更是,她外公跳樓的地方。
外公到死都背負著不光彩的名聲,那一天,他癲狂崩潰地一躍,便從六十六層高的樓頂跌落雲端……
他就在她的身邊,腦漿迸裂,血液橫流……。
陳昊眼睜睜地看著她強自支撐著,卻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心底閃過一抹傷痛,卻是轉身,兀自超前走去。
電梯一路直達,飛速運轉見,那種失重時的感覺重襲上心頭。
雲溪怔怔地看著電梯上的指示燈慢慢地跳躍著數字,一格一格地變化著。
這個點了,公司的員工們早已全部下班。但作為之前的幕後老板,陳昊對於中垣控股的熟悉,讓許久沒有來過這裏的雲溪都微微為之驚訝。
他知道入口處的那一樹綠色招財樹,櫃台前放著的綠蘿,走廊拐角處被人掛著的年度計劃分工表,還有,最裏麵的一個房間裏,靜靜地放著的一張笑容溫和的照片……。
雲溪幾乎是麵色倏然慘白,怔怔地望著,那上麵清晰地映出的外公的笑顏,忽然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香爐和擺台、貢品都很幹淨,顯然,常常有人打掃。這間屋子設有專門的通風口,便是窗戶的設計也能在白天的時候,讓整間屋子通透明亮……。
“這是?”她不可置信地回頭,望向陳昊。怎麽會在公司裏,設有一間這樣單獨的房間?
“並不是所有的員工都是冷漠自私的。”陳昊靜靜地從桌麵上取出三根香,點燃,靜靜地遞到她手中。
雲溪暫時安耐住心中所有的疑惑,跪地,彎腰、磕頭。恭恭敬敬地上完香後,她才重新看向陳昊。
“你外公當年的死,財務的人最明白。外麵傳得風風雨雨,不過是眾口鑠金。有沒有洗黑錢,又有沒有牽扯到不法份子,他們其實最清楚。隻是,誰也沒想到,公司名聲就這麽跨了,你外公的死,一部分是因為他承受不住那樣的誣陷,另一方麵,卻也讓公司的這些人能在那樣尷尬的境地下,重新開始。”他通過嶽晨和其他法子,拐彎抹角地將這間公司保了下來,進公司的第一天,卻是看見有人的桌上擺著的照片。公司易主,一朝天子一朝臣,本該如此。財務經理因為念舊,一直保存著當初公司戶外拓展時,他和老人的這張合影,卻沒想到,竟然會撞上他突然視察。當下,頭頂冒汗地想要取下來,卻被他揮手打斷。
後來,在他的授意下,才有了這間房間。照片也是在公司員工手機裏,情挑萬選才挑出的一張。但這些,他都不想在她麵前談起。
對於她的重生來說,其實,她外公的死,才是她始終耿耿於懷的關鍵。若是,因為這一間房子,能讓她好過一點,那麽,他便也覺得,這麽多年來,付出了這麽多,終究還是有了收獲的。
即便,以後,她會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裏醒來……。
陳昊苦澀地笑笑,轉身,朝外麵走去。
感應燈早已全部亮起,他隨手又將整層樓的聲控電源打開。頓時,這層樓,亮如白晝!
“這裏,現在全部都已經劃到你的名下。但你一直不肯來。就算我多事,今天陪你來一次。”以後,你不要再避開這裏。因為,這裏曾經是你記憶中最美好的開始。
雲溪慢慢地走到落地窗前,高聳林立的商業區,此起彼伏的燈光下,隱藏著一個個追求未來的靈魂。
在這裏,她的外公一步步打拚上來,她從小父母早逝,每每放學的時候,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外公穿梭在辦公室間繁忙的身影。
已經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這麽一下子清晰起來了。
她知道,這間公司,已經歸於自己了。可或許就是因為潛意識裏,不願意再踏上這塊地方。這裏包含的記憶,太多,太多。以至於,一個心魂不寧,她便會忘記如今自己姓“冷”……。
房間裏太靜,兩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人再說一個字。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麽晚了,誰把燈全開……。”門口的保安目瞪口呆地看著亮堂的整層大廈間,立在窗邊的那兩個人,嘴邊的話就這樣堪堪地停住了。“不,不好意思,我以後有人離開的時候忘記關燈。你們忙,你們忙。”
即便是大廈保安,也知道,最近風聲最盛的冷家幺女已然成了此間最新的主人。自家老板來公司,還不是想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怪隻怪,自己剛剛一個瞌睡,沒有看到這兩個人上了電梯。保安一臉牙痛的表情,轉身盾了。
雲溪卻也因此,徹底平複了心情。
“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外公的冤屈已然昭雪,她又何必念念不忘、執著過往。既然過去了,便就都讓這些隨風而逝吧。從此以後,她會讓這間中垣控股成為業界最著名的存在!讓外公這輩子精心養護的公司從此成為奇跡!
這一次,陳昊落後她一步,眼看著她腳步越發堅定。心中的那份說不清的傷痛,漸漸地似乎都淡了去。
回到車上,已然快晚上十點了。記得她說她還沒吃晚餐,陳昊想了想,到底還是問了一聲:“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了,這個點,吃多了晚上反而睡不著。”雲溪以手支額,靠在車窗邊,平靜地答道。不是晚上不吃夜宵的,但是,眼下,她沒有這個打算。
於是,他便送她回家,就像是最普通的朋友,始終保持著剛剛好的距離,不越雷池一步。
雲溪到家的時候,整個冷宅都亮著。她微微一愣,心知母親和爺爺都在醫院療養,父親最近又多在醫院陪著,很少回家,這個點了,竟然還裏裏外外透著燈光,顯然是有客人……
“你個沒良心的,幾個小時前就已經去醫院了,怎麽眼看著我和小白被你母親抓著念叨,都不……”一看到有車開過來,理所當然地衝到雲溪麵前就開始發泄今晚的鬱悶,誰知,駕駛座上走下的男人竟然不是嶠子墨,而是陳昊!
饒是鎏金和司徒白早見慣了各色場麵,也給這莫名其妙的場景弄得雙眼圓睜,一臉詫異的表情。
“遇到陳昊,他順路送我回來。”雲溪淡淡地一筆帶過。陳昊自然沒有任何意義,簡單地和鎏金、司徒白點了個頭,便重新回到車上,驅車離開。
“好酷。”司徒白在心底默默地讚了一聲,明知雲溪已然名花有主,還這樣一往情深,這種小說裏才見得到的橋段,竟然真的被她們親眼目睹了。關鍵是,這人還是手眼通天的陳昊。想當初,蕭氏集團,除了蕭然,這位可是更讓人充滿好奇的神秘人物。
“你怎麽和他在一起你,不怕你家那位看到了吃醋?”鎏金有點替她擔心,就連剛剛說了一半的話題都直接忘了。
“他把中垣控股轉讓給我了。晚上,碰巧遇到,就去公司看了一下。”雲溪直話直說,到壓根不擔心嶠子墨吃醋,以她的性格,嶠子墨自然知道她不是那種搖擺不定的人。既然選擇了在一起,便不可能在他轉身離開她之前先放手。
這麽大的一間公司說轉就轉了?陳昊壓根也不缺錢啊。
可這話,涉及太多*。她們反而不好再提。
不過,都說,腦容量和智商沒什麽關係,如今看看雲溪那小小的腦袋,再想想別人的冷靜,心想倒還真是這樣。鎏金和司徒白頗為無奈地互視一眼,
一路拖著雲溪進了房間,指著一桌子的菜色,滿滿的躍躍欲試:“都等了你好長時間了,快,李嫂幫我們準備了火鍋鍋底和湯菜,我們都快望眼欲穿了!”
望著熱氣騰騰的麻辣火鍋,和兩人興奮的眼睛,雲溪一笑,伸手揭開外套:“開吃!”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莫名的溫暖和安心。
即便她已經不是笪筱夏,但是,她還是可以活得比任何時候都瀟灑,都自在!
“冰箱裏,放著飲料,雲溪、小白,你們要不要?”鎏金熟練地打開雙門冰箱,從裏麵翻出一大瓶飲料。
“要。”小白率先答道,一邊順手將桌上的湯菜下鍋,一分鍾都不願意多等。
等飲料倒好,豆皮之類的菜也基本上可以入口了。那兩人吃得大快朵頤。
雲溪卻靜靜地望著杯中蕩漾的飲料紋路。
她不會忘了,今天偶遇的地方,是在醫院。到底是因為陳昊,還是王綱,他們才會出現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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