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私奔

  我心有萬千迷津,不負己,以求自渡。


  回到老宅,我在房間坐著,什麽都不去想了,讓整個人靜下來,徹底接受他要娶別人的事實。


  窺欲到此結束,我會試著放下,我會試著忘記。


  曾聽人說,如果不可以擁有的時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然而,我應該記住什麽,我應該忘了什麽。我記住我忘了的,抑或是忘了我記住的,其實結果都一樣,我隻是為了尋找,我留在這個世上的理由。


  我在這天晚上,幹脆睡在地板上,蜷縮身子,感受與寒夜的纏綿,沒有他的擁抱,我要強迫自己恢複習慣。


  “你進去,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分明看到一台相機,鏡片中映出一個小女孩,她單薄的身子微微抖瑟,她那雙茫茫乎乎的眼隻有恐懼的情感。


  她害怕閃光燈,每一次的閃動,像是被人捕捉了她的靈魂,她耗盡所有,隻為掩藏內心的畏懼,她討厭自己懦弱,她十分討厭自己。


  “為什麽我很少小時候的照片?”夢境的跳躍令我措手不及。


  “你討厭照相。”是林秋蕾的笑臉,她在我夢中,永遠都是溫暖的笑容,她的笑容可以緩解噩夢對我的傷害。


  我討厭照相,為何我卻偏偏要偷拍別人。這是什麽邏輯,我想不明白。


  “你大病初愈,不適合想太多,你相信表姐,我不會騙你的。”


  她為什麽總說我身體不好,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毛病,我隻是不能將記憶連貫地記起,我隻是經常做噩夢而已,我相信我能克服,我現在就很少做夢,為什麽我現在很少做噩夢。


  為什麽人說健忘的人很幸福,忘記過去沒什麽不好,人應該往前走朝前看。為什麽沒有記憶的人會感到空虛,會感到害怕,會對存在感產生懷疑。


  太多為什麽鬱結心中,我的夢膨脹太甚,我的大腦沒辦法控製,像是宇宙大爆炸一般,炸開我的思想,除了頭痛欲裂,我感受不到其他。


  “嗯——”我皺著眉頭睜開眼,看到漆黑一片,我好像真的睡著了,還睡了很久。


  突然,窗台有點聲響,我後怕地爬起來,坐在地板上觀察窗口的動靜。我沒開燈,外麵路燈暗暗沉沉,將窗口的影子晃得更加怖人。


  難道真有小偷?司夢冰離開前囑咐我,晚上睡覺一定記得從裏麵反鎖房門,因為周圍其他老房子潛入過小偷,如果我一人睡在老宅,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反鎖房門為好。


  我沒想到小偷這麽猖狂,從大門進不來,就打算翻窗而入。當下一驚,我再也不敢糾結噩夢,現在的情況就如噩夢。


  我小心翼翼地站穩,悄悄地挪動兩步,本想打開燈,可是轉念一想,開了燈豈不是讓小偷知道屋內情況?所以最好不要開燈,畢竟我比小偷更加熟悉屋內擺設,我想起床頭櫃的抽屜裏有一把剪刀,這是唯一一件武器,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快速跑到床頭櫃的時候,不料伸出的一隻手輕輕地推開木窗。


  “吱噫——”老舊的窗棱,推開時會發出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我轉了方向,朝著窗口靠近,我的畏懼在看到那隻手的時候而變得冷靜,我沒想到,我還是不能忘記他的一切,我以自己的方式告別,其結果卻是更加鞏固了對他的記憶。


  心裏一顫,站定窗前,雙手移開海棠花盆,他縱身一躍,整個上半身趴在窗台上。


  四目相接,我佯裝生氣,指責地問:“你大半夜的不休息,來這裏翻牆越窗,可不像你司其琛的作風。”


  當初,我為了進入福利院,想要爬鐵門,他是如何製止我的行為?說得頭頭是道。


  “我嚐試走大門,可是鑰匙打不開門,我打你手機,發現你關機,所以實屬無奈之舉。”司其琛想要從窗口進入,我推了他的手,婉拒說道,“夜太深,你還是回去吧。”


  “是不是四天沒有來看你,你生氣了?”


  “不是。”我別過臉,幽幽地說,“你不來看我才是正常。”


  “這四天,我度日如年,我沒想到,他會親自坐鎮帶著我入手莫氏。”司其琛閉上眼,冷冷一笑,“我甚至沒有一點兒自己的時間。”


  “所以今天難得有時間,你就應該早早回去休息。”


  “有了一點時間,我就想給你電話,不過拿著手機,我卻不敢撥通號碼。”司其琛憂鬱地凝望我,“我知道,聽到你的聲音必定會分心,所以我放下手機。”


  “既然已經做到,何必再來增添煩惱。”我轉身時,司其琛伸手抓住我,“我能做到什麽?當我看清自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做不到。”


  我閉上眼,黑夜藏匿我的淚,我深吸一口,調整語氣,淡淡地說:“事已至此,我們都應該明白現實,你娶了傅小姐,莫太太就不能阻止你接手莫氏,這樣的成就,我替你高興。”


  “從今往後,你不會再讓我踏入半步?”


  “是,我們不應該這麽做。”


  “好,我答應你,可是你能不能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


  “什麽請求?”我側身注視他。


  “陪我去一個地方。”司其琛孤寂的瞳眸像是攝入哀傷的無底洞。他說他在樓下等我,然後從水管再爬下去,他尊重我的意願並未強行越入房內,其實我在房內放了不少他的照片,我剛才婉拒他進入,更多是害怕被他發現我的照片。


  收拾好屋內的殘局,我換了衣服出門,他果然靠著車身靜默地等待我的出現。


  “我們去哪裏?”


  他不說話,我也沒再追問。


  車子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朝著天際沉落的繁星靠近,我們漸漸地遠離喧鬧的城市。


  我的雙眼彌漫出一團霧氣,我看不清我們前方的路,我會彷徨,我會迷惘,我會在原地站定之後,想要退縮。


  他騰出一隻手,輕輕盈握我的小手。我們漫無目的地穿行,我們想到各自的未來,隻有堆積的苦澀,偶爾苦澀帶有一絲甜蜜,也是我們剝開靈魂,壓製道德底線之後才敢品嚐的那點甜蜜。


  他說,我是為了毀滅而來,而我想說,毀滅是相互的,各自的存在,都是為了毀滅彼此,逃不開的宿命,是晦暗盡頭的深淵。


  夜幕下的海灘,燈火星星點點地亮起來,有人不顧冬日的海風,依然選擇在沙灘酒吧開派對,所以人們總是洋溢著笑臉。行駛兩個多小時後,他終於停下來,他帶我來到海邊。


  “陪我看一場日出,我想證明我沒騙你,海上的日出最美,最應該被記住。”司其琛鬆開我的手,扭頭說道,“如果你覺得累,可以先睡一會兒,等到日出出現,我再叫你。”


  我展露笑顏,深情地說:“我不會累,我想陪你等日出。”


  我喜歡他較真的樣子,我也相信,他說的日出一定是最美,所以我珍惜我能陪他等最美的日出,這一刻是永恒,是隻屬於我們的永恒。


  海風又起,海浪一波接一波拍打我們的心,我們不說話,享受彼此在身邊作陪的感覺,我貪戀這樣的滿足,無聲的對白,最令人奔潰。


  我們都不敢直視對方,眼淚撲簌簌地往外湧動。


  “好像有點冷。”司其琛對著車窗,說話有些沙啞,仿佛透支了他的體力。


  “嗯。”我含著淚,不敢說多,怕一不小心泄露自己的柔弱。


  司其琛脫掉自己的大衣,溫柔地披在我身上,我始終背對他,言謝的時候感覺像是敷衍。


  “好像,我們最好的狀態就是去紅雲村調查的那幾天,我們……”


  “琛少,這輛車會不會有追蹤器?”我故意打斷他。


  “不會,我開的雲揚的車。”


  “你說雲揚查到眉目,不知道是什麽,你可以告訴我嗎?”


  司其琛沒開口,隻因他的手機卻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我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於是抹去眼淚張望,看到他忽然怒氣衝衝地下了車。


  “琛少,如果他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如果……”我追上幾步,眼睜睜看著他跑進沙灘,然後將兩台手機朝著大海用力地扔出去。


  後麵的話,被他吞並。他扔了手機,回身跨步向我撲來,擁住我強吻,狠狠地吮吸我的所有哀愁。


  “告訴我,你還愛著你心裏那個他嗎?”司其琛的雙臂很有力量,他彎著腰抱住我,下顎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想帶你離開,帶你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在那個地方重新開始,你種你的海棠,我做我的事情,我們看夕陽,我們等日出,我可以不必強迫你吃藥,你可以懷孕,你可以做母親,可以為我生孩子……”


  淚水滲透彼此的心,我再次勇敢地摟住他的腰際,我們瀕臨奔潰的邊緣。


  “你真的願意舍棄這裏的一切?”


  “隻要你願意舍棄你心裏的那個人,我願意為了你重新而活。”司其琛凝視我的淚光,情動地潸然,“我好苦,忍得好苦,不能告訴別人,我心裏愛著誰,我真的好苦。”


  “我明白,明白你的苦。”我靠著他的臂彎,輕泣,“琛少,你要想明白,如果我們一走了之,司家就完了,不但如此,傅家不會放過你的,還有莫老,他會追到天涯海角,我們一生都要隱姓埋名,永無寧日。”


  “入地獄又何妨,身邊有你,便是天堂。”波瀾不驚的黑眸,閃耀著生命力的光芒。


  我踮起腳,獻上吻。任憑狂濤怒浪,不敵情深意重:“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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