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祭奠一個人的愛情
我以為,我早就百毒不侵。
“哢嚓——”相機拍下,他離去的背影。
直到這一刻,微顫的雙手緩緩地放下,我沒空管掉落地上的相紙,隻因,我不敢收回凝視的目光。他在我眼中,走得如此決然,他在上車前,手放在車門上,猶豫了幾秒鍾。
請回頭看著我的眼睛。
裏麵有愛你的決定,裏麵有不敢告訴你的秘密,裏麵有我的哀愁,有我的全部世界。
萬箭穿心,習慣就好。
“啪——”顫抖著雙臂無力地喘息,相機也拿不穩。
短暫的幾秒鍾,恍如生命延長後的落寞。
潛入的孤寂,找不到歸宿,與其說安放在此處,倒不如說被放逐在這個角落。自此與世無爭。
他上了車,絕塵而去。
淚眼,吞噬蒼白的心。他走後,我放下窗簾,赤著腳,木然行走於二樓的過道。一條看似無邊的道路,銘心刻骨地詮釋憂傷,千頭萬緒,無從疏解。
打開了書房,我在他曾經流連過的地方徘徊,我坐在椅子上,回想他的模樣。
思念的這種痛,會蟄伏在心頭,會趁人不備的時候跑出來刺痛你。
我轉頭看著窗外,清風還是如此肆意,撩撥人性最柔軟的地方,慢慢地折磨,靜靜地吟唱。
他的氣息還在,書本還有他的溫度,我舍不得抽身,我能擁有的太少,請允許我自私地占有,我隻有占有幻想的權利,侵入的現實,冰冷得讓我止不住地打顫。我蜷縮半截身子,躲在椅子上睡著了。
“叩叩。”顧阿姨敲兩下房門,然後推開,站在門口說道,“太太,峯少爺過來了,他就在樓下。”
我從椅子上差點滑落,扶著書桌邊坐穩,應了一聲馬上就來。之後我整了整衣服,試著抹掉眼角的淚痕,然而,我卻發現,我沒有落淚,是的,我並沒有將悲傷輕易地留在這個不屬於我的世上。
“小離。”很少見到莫少峯穿正裝,我下樓的時候,忍不住多看兩眼,他張開手臂像是要熱情地迎接我,可是我卻在最後一層台階站定。
“峯少,你今天……”
“剛下飛機就趕來看你了。”莫少峯解開領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很不習慣?”
“我覺得這個樣子挺好,感覺像是認認真真地在做事。”
“什麽叫感覺,我就是很認真了。”我越過他走到大客廳,他也跟上來,煞有其事地說,“聽到你的事,我馬上安排助理給我訂回來的機票,哪曉得我媽現在多了一個眼線,時時刻刻盯住我,知道我要趕回來,她立刻打電話給我扔炸彈,哎喲喂,真的是對她無語至極。”
顧阿姨給我們送來紅茶,我抿了一口茶水,淡笑回道:“我覺得莫太太做得很對,因為她夠了解你,如果不在你身邊安插一個眼線,指不定你又要在外麵惹出什麽亂七八糟的禍端,與其事後給你善後,倒不如一開始就扼殺這種難堪的局麵,莫太太這是未雨綢繆,很有必要。”
“嗬,合著我在你心目中盡然這麽差?”莫少峯撇了撇嘴,四下張望後,又問,“怎麽這麽冷清?司其琛那小子幹什麽去了?你出了事,他還有心情管事務所?你的事才是大事好嗎。”
放下茶杯,隱去笑意。我平靜地說:“今天上午,他就搬出去了,好像是搬去事務所吧。”
“真的是那家夥做你的時間證人?”
“那天晚上,我們談論了小魚的事,所以聊得比較晚。”
“我相信你。”莫少峯拍了拍胸口,鄭重其事地說,“不過,我可不相信那個家夥。”
聽到峯少這麽說,突然令我想起傅瑤說過的話,我沒忍住,掩嘴笑了一下。
“這麽說的話,現在是你一個人住在這裏。”莫少峯的歪主意又開始在腦中盤旋,我故意拉下臉,嚴厲地表示,“我覺得一個人住著挺好,至少再也不會有那些流言蜚語,總不能寫我跟男鬼有什麽了吧。”
“萬一真的有鬼,你不害怕?”
“還有顧阿姨陪著,我怕什麽?”
“行吧,我也不想給你增添煩惱,不過還是值得高興,因為以後來看你,再也不用對著那個家夥的眼色。”莫少峯開懷大笑,在他心裏還是會刻意地與司其琛保持距離,也從不會尊他為大哥。
知道莫少峯來了司家探望我,莫太太的追魂奪命電話就一直不停地騷擾他,最後峯少實在是受不了,幹脆直接關了機,我擔心莫太太帶著人馬殺過來,於是好說歹說地勸他回去,畢竟他出差這麽久,說不定莫太太也甚是掛念。
這麽想完全隻是為了安慰自己,莫太太是個聰明人,如今我的處境就是一個大染缸,誰沾了身都會惹得一身髒。
司其琛說過,他受夠了非議的生活,所以他趕緊逃離,頭也不回地離開。倘若自己兒子深陷其中,她可不能保證報紙上又要飛出什麽不堪入目的字眼。
我害怕入夜。黑夜會放慢了時間的腳步,會拉長孤獨的身影,會讓我陷入絕望的錯覺。由此,我便趁著峯少離開的時候,照樣藏匿在後備箱,然後再從司家離開。
“你確定放你在這裏可以嗎?”我們站在江邊。我從後備箱爬出來的時候,他的眸光閃爍著男人對女人會產生的心疼與憐憫。
“你回去吧,我沒事,就是想出來透透氣,晚些時候我再回去。”揮了揮手,我轉身離開他的身邊。
我不會糾纏於不屬於我的男人,我很清楚,我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男人,我屬於我自己,僅此而已。
“小離。”莫少峯大喊一聲,我下意識回頭,看他將自己的手機遠遠地扔出去,朝著江麵扔出去,甚至看不到一點浪花。
“峯少?”
“管她的,我就是想陪著你。”莫少峯小跑到我跟前,燦爛的笑容堪比晚霞一樣的火熱。
我不禁感歎,世上真有不同的男人,有些會讓人撕心裂肺,而有些會讓人溫暖於心。可是,感情就是這般微妙,明明是禁忌的愛戀,卻因為貪婪而無法自拔,說我活該,一點不假。
第一個晚上,好在有峯少的陪伴,我勉強度過,回去之後躺下就睡著了。後來,過了第二天,第三天,我總算忍不住,喬裝打扮後,來到事務所所在的大廈樓下,像最初那樣,帶上相機,在茫茫人海中搜尋他的背影。
兜兜轉轉地又回來,我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我既沒有得到,也不存在失去。
拍了照片後,我低頭仔細看著相紙,上麵有傅瑤的幸福,還有他的堅定。到第三天,我看到傅瑤的無名指上麵多了耀眼的鑽戒。
離開的這三天,他已然求婚,他不用求,傅瑤也會嫁給他。
他們在餐廳用餐,我從櫥窗外離開後,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我將照片放入木箱,我打定主意,不再偷拍,我寧願一生遺憾,也不想再偷拍下去。
入寒的夜,刺骨鑽心。
我必須服用大量安眠藥才能入睡,才能安安靜靜地什麽都不去想。
“太太,你看起來這麽憔悴,要不然今天就不要去了。”顧阿姨看我目光呆滯地坐在餐桌邊,我都忘了我今天要去幹什麽,便隨口問道,“我今天有安排了嗎?”
“嗯,昨天上午你說讓我給你記著,今天要陪傅小姐試婚紗。”顧阿姨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能不能不要去?我這麽想的時候,外麵有人按了門鈴。
顧阿姨將人帶進來,他是傅家的司機,站在餐廳門口,恭恭敬敬地說道:“司太太,小姐吩咐我來司家接您。”
“你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
“好的,您不用太急,我是提前來的。”
早餐我一口沒動,並且,麵對傅瑤給我安排的司機,我也沒有找理由把人轟出去。我自己都很詫異,我盡然還就同意了,還打算上樓換件衣服。
坐在沙發上,我始終盯著窗台上那盆海棠,它還活得這麽瀟灑,一簇一簇的花朵將他的眼睛遮蓋得嚴嚴實實,隻可惜,“眼睛”的主人早已不在。
我脫了衣服,從衣櫃裏拿出那件江太太為我定製的旗袍,我就穿過一次,是為他盛裝,而今,它成了我的麵具,裹住我的寂寞。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無精打采,我上了淡妝。從樓上下來,顧阿姨在客廳看到我,不由得歎道,我今天好美。我美嗎?為什麽隻有我知道,我的美帶著一絲血腥。
坐上車,我宛如赴死的死囚。我做不了最美的新娘,也要以最美的姿態,祭奠我的愛情,我一個人的愛情。
“司太太,你……”傅瑤出門相迎,看到我,本想讚美,卻又頓了頓語氣,微笑說道,“這件旗袍好漂亮。”
“是我朋友訂做的,她祖上留下來的手藝。”
“是嗎?改天可否介紹我認識?我也想做一件。”
“她如今懷了身孕,等到你……”我心裏抽搐一下,“等到你和琛少完婚,應該就差不多生了。”
“實在是可惜,如果婚服還有一件這麽漂亮的旗袍,那真是完美了。”傅瑤憧憬地笑了笑。
“凡是不必太過追求完美,留一點遺憾,就是給自己留一點後路。”見傅瑤有些迷惑,我幹笑兩聲,敷衍道,“我隨便說說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我們進去吧。”說著,傅瑤很客氣地給我讓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