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威逼的交流方式
姨夫他們出院這天又下了雨。考慮到他們的身體狀況,我本來不打算帶他們去公墓探望林秋蕾,可是兩人早就迫不及待,他們說,出院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地看一眼他們的女兒,他們很自責,沒有送她最後一程,已經是遺憾了,因此,無論我如何堅持都不可能動搖他們。
爬上山的時候,行動遲緩的姨夫有些吃力,我照顧姨夫了,就無暇顧及姨媽。下雨天,長了青苔的台階到底是太滑,姨媽哎喲一聲,嚇得我們心裏一顫。
再抬頭望去,姨媽被人攙扶著,那人打了把碎花小傘,她讓姨媽鑽進傘底,扶穩後,小傘稍微撐高,好讓我們看得清楚是誰幫了忙。
“年主任?”我脫口而出地驚呼,年雪瓊也才注意到是我。
姨媽抱著墓碑慟哭,姨夫在旁邊勸慰,勸了兩句也跟著落淚。我沒有上前阻攔,我知道,哭泣也是發泄,等發泄完心裏的傷痛才能看到痊愈的希望。
“我後來聽人說了,這才找時間過來看看她。”年雪瓊收了小傘,其實雨滴更大了一些。
“你跟表姐很熟?”
“還可以吧,她募捐了一大筆錢,是福利院的朋友。”
“她救了很多人,應該說是救了很多人的精神世界。”
年雪瓊扭頭看著我,“我聽說,她是被人謀殺的。”
“目前看來可能與前段時間一個姓沈的明星有關聯。”我睇著年雪瓊的臉,試著問她對林秋蕾的死有什麽看法,不過她表現得很淡然,後來幹脆不說話,刻意避開與我談論林秋蕾和福利院之間的關係。
如果不是雨勢越來越猛,可能姨媽他們想在公墓留到天黑。好在年雪瓊是自己開車,所以我們搭了順風車返回市區,好心的年主任將我們送到家,我扶著兩個老人回家,可是一踏入家門,他們的淚水便止不住,房間裏的任何物品都能與林秋蕾相關聯,所謂觸物傷情,大概就是如此。
晚飯時,姨夫說,他們兩老商量後決定賣掉房子搬回老家。回老家買房還能多一筆錢養老,這樣就不會給我增加負擔,我心疼這房子是他們一輩子的心血,現如今說賣就賣,也實在是令人唏噓不已。
既然賣房子已成定局,我的想法是在賣房期間,安排他們住在司家,如此一來,我既能照顧兩老,又能讓他們逃離痛苦的陰影。
司家的一樓還空著三間客房,姨媽他們搬去司家,最多也就占用一間客房,我把事情想得很簡單,也就沒來得及跟司其琛打聲招呼,當晚就帶著他們搬進司家。
“你們叫我小顧就可以了。”顧阿姨要比姨媽他們小,所以稱呼上有些變化,她將行李準備拖進其中一間客房,不曾想到司悅沒有外出,居然還在家。
“顧阿姨,這是些什麽東西?”
“這是太太家人的行李,我給搬去客房收拾一下。”
“那個女人的家人?”
“姨媽,這把鑰匙是我的,你們暫時拿著,之後我再給你們配鑰匙。”我在客廳招呼姨媽他們坐下來休息,並且將自己的鑰匙掏出來。
“臭女人,你又在玩什麽花樣?”像陣風一樣衝上來的司悅,以迅雷之勢奪走我手裏的鑰匙,趾高氣揚地叉著腰。
“小離,這位是……”姨媽和姨夫麵麵相覷。
“她是司家的二小姐,她跟人打招呼的方式與眾不同,你們不必在意。”我微微一笑,不予理會司悅的不滿。
“喂,你胡說八道什麽鬼?”
“姨媽,我們先去房間看看,還有好幾間客房,你們可以隨意挑選。”我挽著姨媽手臂,帶著他們遠離司悅。姨夫他們客客氣氣,司悅的怒火一時間沒好意思發出來。由於我也是寄人籬下,因此姨媽根本不好意思挑選最大間的客房,他們說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已知足,本來還想搬去林秋蕾的公寓,然而公寓暫時還有警方的人進進出出地調查,所以住著一定不太方便。
安頓了親人,我守在二樓的樓梯處,直到宮雲揚和其他同事拿著一堆文件下樓,我才敢踏上台階。
“林姐。”宮雲揚示意同伴先走,他則靠近我身邊,好意提醒,“師父在想案子,所以如果要找他,最好再等等。”
聽他這麽一說,我躊躇不前,立在台階上下為難。正思索著,顧阿姨捧著托盤準備上樓,早上就聽顧阿姨說了,司其琛發高燒,才會將辦公的地方轉移到家裏,這會兒是吃藥的時間,顧阿姨將溫水和藥瓶放在托盤,打算送上樓。
“顧阿姨,我來吧。”我接過托盤,莞爾一笑,“你去忙其他,我可以的。”
想來,將姨媽他們接過來還是要跟司其琛說一下,我自知先斬後奏有些不妥,但跟他說清楚這個理,他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家夥。如是安慰之後,我便坦坦蕩蕩地敲門,裏麵的人應了一聲,我推門而入,好奇地張望,往前走,越過移動白板,到了書桌前。
我小心翼翼地放下托盤,將盛著溫水的玻璃杯拿出來,另一隻手打開藥盒。
“顧阿姨,早前聽你說你在一個老中醫那裏偷學了穴位按摩,能不能幫我按一下肩膀?”司其琛說話時一直專注於手頭上的資料。
病重的他依然不願放下工作,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才能放心。宮雲揚說,雖然師父已經不再親自出庭打官司,可是事務所所有的刑事案件都必須由他出謀劃策。
我將一顆藥粒放在桌上,然後繞到椅子後麵,不久,他抬頭注意到藥,並沒多想,直接將藥含在嘴裏,飲水吞服。
很少有機會觸碰他的身體,指尖的溫度似洪水在奔流。
貪婪,是一種精神詬病,無藥可醫,所以世上的人都會任由貪婪磨滅意誌。
這是上帝控製人類的手段。
我按著司其琛的雙肩,緊致的肌肉無法放鬆,可能他也察覺到,於是放下筆,轉動椅背,側身調整坐姿,由我輕揉他的疲憊。
他閉上眼,享受我的服務。突然間,我很有成就感,因為我不再令他討厭,而是被他接受,雖然他以為我是另外一個人。
我按壓他的後頸,手指往下移動,隔著襯衣滑落,停在寬闊的肩胛,感受它的厚度與結實。我想起,傅瑤從背後擁抱他,我差點也想擁抱,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呼吸一顫。
我壓製自己的貪婪,我了解靠近的危險,可是心魂不由自主地搖曳。
“怎麽了?”司其琛陡然質問,“你也很累是嗎?那算了吧,謝謝。”
手指離開他,我的理智才能稍稍回歸正常。我想,抱著他是什麽感覺?如果能偷偷抱一下就好了。
“你還有事嗎?”我在他背後發愣,他不解地扭頭,一看是我,反應有些過激,手臂一揮,碰倒桌上的玻璃杯,杯中的水全都灑出來,直接浸濕他的文件。
“噢,sh/it。”
“紙巾可以吸水。”我連忙找來紙巾盒,抽了紙巾幫忙擦拭文件上麵的水漬。
“該死的,怎麽是你。”司其琛搶走紙巾盒,一邊抽紙一邊叱問,“你一聲不響地在我身後,想幹什麽?”
“你怕我殺了你?”我不怒反笑,瞥一眼他的慌張。
司其琛抓住我的手腕,他彎腰與我保持平視,冷眼盯著我,“剛才是你替我按摩?”
我伸出另一隻手,曖昧地眨了眨眼,“請琛少爺上交服務費。”
“滾,誰允許你碰我。”司其琛甩開我的手,拿著濕漉漉的文件走到窗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不是你,我能手忙腳亂?”
“好,不找你要服務費也成。”我踱步到他身後,似笑非笑地說,“來給你送藥確實還有其他目的,我把我的姨媽他們接到司家來了。”
“不同意。”他想也沒想,毫不講情麵地拒絕。
我咬著唇,忿忿地啐道:“喂,一樓還有那麽多客房,他們就占用一間房而已,有什麽關係?你放心好了,他們也隻是暫住,等到房子賣出去,他們就會馬上離開。”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哪裏來那麽多廢話。”
“我已經把人接進來了。”我抱著雙臂,同樣盛氣淩人。
“那就趕出去。”司其琛斜睨我,輕慢地下令。
“你,你怎麽這麽不可理喻。”
“你少得寸進尺,再囉嗦,連你一起趕。”司其琛挺直身板,居高臨下地瞪我一眼。
我見他很在乎那些文件,便又下了狠心,返回桌邊,抓起一疊文件,威脅道:“喂,你不同意我就撕了這些資料。”
司其琛怒不可遏,切齒咒罵:“你敢動資料,我今天就拆了你的骨頭。”
“哼。”我得意地冷笑,“那就看看究竟是你拆我骨頭快一點還是我手撕資料快一些。”
“你別逼我。”司其琛往前跨一步,逼人的凜氣令我生畏,我踉蹌地倒退,緊張地哆嗦,“別過來,我並不想毀掉你的辛苦,我就是想跟你好好談談,可是你非要弄得我們劍拔弩張。”
“跟你沒什麽好談的。”
“那我怎麽說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我的親人遇到困難,我出手幫個忙難道錯了嗎?”我心裏滿腹委屈地喝道,“你對別人,哪怕是陌生人都能寬容,為什麽對我一定要刻薄,好,就算我為了錢不擇手段地嫁到司家,但是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搶走這個家,我沒有搶走任何東西,沒有搶走任何人。”
我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女人,隻要一個屋簷可以棲身,我不會搶走任何人,偷偷地愛著,就是我的全部。心裏這樣想,卻不敢說出口,不過我最終還是放下他的資料,轉身離開的時候,他朝著我的背影,漫不經心地呢喃:“叮囑他們不要在家裏亂跑,還有,不要給顧阿姨增加負擔。”
竊喜兜頭而下,我遲疑地回頭,他認真地將資料晾曬在窗台。
天熱,陽光用可以滲透進身體的熱量,蒸騰我們的爭吵。
忽然,我的心,又被他的不經意,偷偷地暖了起來。